清樂古鎮的項目籌備多時, 所以雲城在家裡等了不到半個月,就“奉旨”去了陸與書的公司,開始參加項目組前期會議。
這不是雲城第一次來陸與書的公司,不過上一次雲城過來, 還是作為跑腿小哥過來給陸與書送烤羊腿。而且那一次他連人都沒踏進公司大門, 就被陸與書這個冷酷無情的女人直接給趕走了。
所以嚴格意義上說起來,這還是雲城第一次踏進陸與書的公司大門。
說實話, 他這些年雖然出入過各種高檔場合, 但那些場合都是些銷金窟, 跟眼前這種正規肅穆的大公司還是有明顯區彆的。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西裝革履的人, 有的拿著文件夾, 有的在打電話,每個人都行色匆匆,雖然沒人關注雲城, 但雲城下意識地扯了扯西裝上的金色暗紋袖扣, 莫名就覺得有點心虛。
但他時刻謹記著自己不僅代表著他一個人的臉面, 也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陸與書的臉面, 所以即便內心再虛,外表也沒有顯露出分毫。甚至還特意抬起了下巴, 做出矜貴的姿態。
大概是陸與書已經提前跟公司的人打過招呼了,反正雲城一進門, 就已經提前有人在樓下等著他。
雲城不知道陸與書是怎麼跟對方介紹自己的身份的, 他隻知道那個人一句關於身份的信息都沒有多問, 隻是露出非常職業化的微笑, 不過分冷漠也不過分熱情的對雲城說道:“走吧,雲先生,項目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陪您去樓上的會議室。”
雲城跟著對方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諾大的會議室裡已經擠滿了人。入口處的角落裡擺著幾台筆記本電腦,有幾台坐著人,還有一台此刻暫時空著。
領著雲城進來的工作人員把雲城安置在那台閒置的電腦上,然後悄聲對雲城說道:“待會正式開會的時候,您就負責跟您旁邊的幾個同事一起記錄今天的會議內容,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他們。”
雲城一邊在心裡感慨“原來當項目助理還真是從打雜開始做起啊”,一邊配合地點了點頭。
雲城長得好看,不作妖的時候尤其好看,所以對方看向雲城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幾分。更何況雖然上面的人沒具體交代雲城的身份,但想也知道雲城應該是有點背景的,不然清樂古鎮這樣大的項目,怎麼可能說空降就空降,所以對方對待雲城的態度,倒是比剛見面的時候要更親切幾分:“待會我會把您拉進項目組的工作群,裡面有項目總監,項目經理,還有項目部的其他同事,反正以後有時候事,都可以在群裡溝通、詢問、解決。對了,我也在群裡,您要有什麼事不方便問其他人的,也可以直接問我。這是我的名片。”
那人一邊說,一邊悄悄拿出一張名片放在雲城手邊。雲城看了一眼,發現這人的職位跟他一樣,也是助理。不過他不是某個項目的助理,而是人力資源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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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城上班生涯的第一天上午,唯一的工作內容就是開會,不停不停地開會。這比在家裡看項目企劃書還要無聊,雲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扛下來的。反正等到中午去員工食堂吃飯的時候,他整個人腳步虛浮,恍若被女鬼吸乾了元氣。
陸與書坐在樓上的管理人員餐廳,目光掠過人群,淡淡地落在樓下的雲城身上。
她沒有下去跟雲城打招呼,甚至沒有給雲城發條信息問問他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職場的殘酷性。
而且如果她冒然出現在雲城身邊,隻會讓這種殘酷性更加加倍,除非她打定主意讓雲城成為她陸與書的附庸品。但那樣一來,又違背了雲城和她的初衷。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她能幫雲城一時,不可能幫雲城一世。如果雲城打定主意要走出溫室,走進這個殘酷的弱肉強食的社會叢林,那雲城除了靠自己,幾乎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所以陸與書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隻是靜靜地看了雲城兩眼,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陸與書跟雲城雖然同在一個公司,但兩個人地位懸殊,所以一天到晚除了中午在食堂的時候有過短暫的接觸,其餘時間壓根沒有見面的機會。
雲城跟陸與書在公司上班的時候,雲舟舟在家裡也沒閒著。
寧伯最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不少花籽,開始在院子裡種花。雲舟舟之前在雲家也喜歡這些花花草草,所以每天做完作業,就拿個小鏟子跟在寧伯身後種花。
寧伯很樂意教雲舟舟各種養花的知識,一邊種,一邊告訴雲舟舟,什麼花喜陰,什麼花喜陽;什麼花喜水,什麼花澆水太多就會死掉……
雲舟舟聽得認真,雖然年紀太小,一時半會能記住的東西並不算多,但架不住寧伯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所以時間一長,雲舟舟感覺自己多多少少也學到了一些東西。反正等到上學的時候,肯定能拿這些知識去學校唬人了。而且他們學校其實也有植物角,每個學期新開學的時候,老師都會讓同學們帶一盆自己喜歡的植物去學校裡,雲舟舟覺得自己從寧伯這兒學到的東西,說不定等上學的時候也能派上用場,於是也就學得愈發認真。
相較於雲舟舟這種養花種草的悠閒暑假生活,陸恕的暑假生活就相對要豐富激烈得多。
他每周還是會有兩天跟著拳師打拳,剩下的時間裡,他則會約同學們一起踢個球。陸恕之前其實就經常跟同學們一起約著踢球,所以才會曬得那麼黑,後來是因為雲城跟雲舟舟搬過來了,然後那陣子陸恕自己乾什麼都不太提起興致,所以才漸漸地踢得少了。 不過最近雲城去了公司,雲舟舟又每天追在寧伯屁股後面學著種花種草,陸恕閒著也是閒著,於是便又重新開始恢複了之前每周踢一次球的生活。
雲舟舟每次看到陸恕頂著大太陽出去踢球,連個帽子都不戴,就覺得憂心忡忡的。倒不是憂心彆的,她就是單純地覺得陸恕真的不能再曬黑了,因為再黑下去的話,就確實有點兒不太好看了。
但陸恕不喜歡戴帽子,也不喜歡塗美白面膜,雲舟舟更不可能阻止他出去踢球,所以在詢問了家裡阿姨的意見之後,雲舟舟決定給陸恕買兩瓶防曬霜。
陸恕過生日的時候,她想給陸恕送個禮物還得糾結來糾結去的,因為她兜裡沒多少零花錢。但現在不一樣了,她現在很有錢,畢竟她之前送給陸恕的存錢罐陸恕後來又還給她了,不僅還給她了,而且還往裡面添了不少錢,反正買防曬霜……應該是夠的吧?
不過她自己一個小朋友也沒法出去,於是就把這事托付給了雲城。
雲城一聽她要買防曬霜,還挺美:“給我買的?你怎麼知道我最近要出去跑項目,需要好好防曬?”
雲舟舟:“……”對不起,我不知道。
但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說實話,所以雲舟舟非常聰明地說道:“我就是聽家裡的阿姨們聊起來,覺得夏天肯定能用得上。反正你到時候多買兩瓶,我還想送兩瓶給哥哥呢!”
雲城心直口快道:“就陸恕那個膚色,防曬就沒必要了吧?他都快跟夜色一樣黑了。”
雲舟舟:“就快跟夜色一樣黑,那不是還沒趕上夜色嘛!反正你到時候記得多買兩瓶。”
雲城答應下來,而且隔天下班的路上就順便帶了回來。
雲舟舟一拿到防曬霜,便迫不及待地上樓去找陸恕。
她以前去陸恕房間都不太好意思敲門,就怕會打擾到陸恕,每次總是要在門外等上一會,等陸恕有事出來,才趁機上去。後來有一次被陸恕發現了,陸恕主動對她說,有事就直接敲門,不要怕,自那之後雲舟舟就像得到了特赦令,變得比之前勇敢很多。
陸恕拿到防曬霜的時候,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等看清楚瓶子上面的字,他隻覺得好氣又好笑:“……我都跟你說了男子漢大丈夫不用塗這些,反正曬黑一點又沒事,冬天就白回來了。”
雲舟舟有點不太相信:“真的能白回來嗎?”
陸恕其實就是不喜歡塗塗抹抹,所以才隨便找了個借口,但此刻見雲舟舟認真追問,他也忍不住認真忽悠:“……嗯。我一到冬天就巨白,像雪人一樣白。”
雲舟舟心性單純,所以好騙得很,聞言立刻信以為真:“那就好,那這防曬霜怎麼辦?買都買了,不用豈不是浪費了?要不這樣,你等陸媽媽回來,拿去送給陸媽媽吧?就說是你送給她的禮物。”
陸恕不願意占她便宜:“你買的東西,我拿去送人?這不太好吧?”
雲舟舟瞪大眼睛看他:“我們是一家人啊,分什麼你的我的。而且你要是送陸媽媽禮物,陸媽媽肯定很開心的。我那天聽到家裡廚房阿姨聊天,說到她兒子小的時候曾經給她送了一朵花,她現在聊起來都還高興得想哭呢!”
雲舟舟有點兒記不住人名,所以叫管家就叫“管家爺爺”,叫給她送牛奶的阿姨就叫“牛奶阿姨”,叫廚房的阿姨就叫“廚房阿姨”。反正也沒人糾正她,而且當事人都還覺得這個稱呼挺新鮮。
但陸恕聽到這話,關注焦點卻沒有放在稱呼身上,而是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雲舟舟剛才說陸恕要是送陸媽媽禮物,陸媽媽一定很高興。這句話當然是實情。但這個話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這個禮物如果由雲舟舟送出去,效果肯定不如陸恕。
雖然這也是一句實話,但這樣的實話由雲舟舟親自說出口,未免還是讓陸恕有點兒莫名地難過。
他有時候覺得雲舟舟就像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天真爛漫,很符合她這個年紀;但有時候又覺得雲舟舟像一個什麼都懂的大人,敏感細膩,惹人心疼。
其實陸恕一向心思粗大,真的很少會因為彆人一句話,一個表情,而產生什麼心疼的情緒。但不知道為什麼,跟雲舟舟接觸得越久,陸恕就越容易心疼雲舟舟。
而且雲舟舟越是看上去不在意,他就越心疼。
但他到底也沒拒絕雲舟舟的好意,而是拉開抽屜,直接把那兩瓶防曬霜好好地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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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種子種下去之後,要澆水、要施肥,還要除草,反正不愁沒事情可做。陸恕不踢球也不練拳的時候,也漸漸地加入了雲舟舟和寧伯的隊伍,幫著他們一塊種地。
比起雲舟舟的小胳膊小腿,陸恕乾起這些活倒真的是一把好手。
彆看他如今還不滿11周歲,但他身高已經超過150,再加上經常練拳和踢球,所以乾起體力活兒特彆的有勁。寧伯其實一開始還不太好意思讓陸恕這樣的小少爺幫忙,但時間一長,發現這兩孩子是真的寂寞,有點兒事情做,好過於在家裡無所事事,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認了。
後來他們幾個在院子裡開墾出了一塊地,然後在商量種什麼花的時候,雲舟舟主動表示說想要在裡面種上向日葵。
其實一般人家,很少會有人願意在院子裡種向日葵這樣普通平凡的花。絕大多數人更願意種牡丹、玫瑰,再不濟也是薔薇和繡球,反正向日葵聽上去,就不夠特彆,也沒有其他花那樣討喜。
但雲舟舟很喜歡,也很堅持。
她說:“向日葵多好啊,永遠向著陽光,永遠擁抱光明。”
因為雲舟舟這句話,陸恕就真的點頭答應了。兩個小主人都同意了,寧伯便也沒堅持,很快就買了向日葵花種回來,種在了那片空地上。
陸與書是在向日葵花種種下去的當天回來的。
她前段時間出差去了,所以一直沒回家。結果這天一回來,陸恕就彆彆扭扭地跟上來,給她送了兩瓶防曬。
陸與書捏著那兩瓶被陸恕體溫捂熱的防曬霜,比捏著剛簽回來的大合同都要高興:“送我的?怎麼突然想起送我防曬霜啊?”
陸恕實話實說:“是雲舟舟讓我送給你的,她說你會喜歡。”
陸與書倒是絲毫不懷疑陸恕這話的真實性,因為陸恕一看就不是那種會無緣無故送她禮物的暖男,更何況還是送她防曬霜這麼實用的應季護膚品。不過如果是雲舟舟這個小甜妹的話,那就完全說得過去了。
陸與書:“你最近跟妹妹相處得還不錯吧?”
這話陸與書在雲舟舟剛搬過來的時候就問過陸恕一遍,陸恕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但這一刻,他倒是很真情實感地點了點頭:“挺好的。”
陸與書欣慰道:“我跟雲叔叔最近都忙,估計照顧不太過來舟舟。你是哥哥,舟舟有什麼事情你要多擔待一點。”
陸恕:“知道。”
陸與書回房間之後,陸恕站在走廊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應該試著對雲舟舟更好一點。畢竟就像雲舟舟之前說的那樣,長兄如父。
這麼一想,陸恕直接回房間洗了個澡,然後站在書櫃前挑了半天,最後挑了一本公主繪本,去了雲舟舟房間。
雲舟舟此刻也洗完了澡,正趴在床上跟自己的洋娃娃扮家家酒,聽到敲門聲,直接說了句“請進”。陸恕推開門,第一次正式打量雲舟舟的房間。
其實雲舟舟的房間跟陸恕的房間構造差不多,裝修也差不多,非要說有什麼區彆,就是陸恕的房間有一整面牆的汽車模型,而雲舟舟房間裡沒有。
雲舟舟顯然沒想到陸恕這個點還會來敲她的房門,愣了一下就準備從床上坐起來。
陸恕伸出手,往下壓了壓,說:“躺好!”
雲舟舟便乖乖地聽話地躺好了。
陸恕拖了把椅子坐在離床稍微遠一點的位置上,然後翻開手裡的公主繪本:“今天,我們來讀一個關於公主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
雲舟舟愣愣地聽了好幾句,才反應過來陸恕這是在給她念睡前故事啊!估計是之前見過雲舟舟纏著雲城講睡前故事,所以以為雲舟舟有睡前聽故事的習慣,才會想了這麼一出。
陸恕作文寫得不好,念起故事來也沒什麼感情,就乾巴巴地照本宣科,讀完了一頁之後連個磕巴也不打,又繼續往下念,就像一個念故事機器人。
雲舟舟卻一點也舍不得打斷陸恕,她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一點。聽到後來,她還把自己的小碎花被子扯上來,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隻餘下眼睛和鼻子在外面。而且陸恕一看過來,她就閉上眼睛假裝睡覺。等陸恕的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她又悄咪咪地睜開眼睛,看著陸恕念。
陸恕都被她逗笑了:“這種故事難道不比睡前鬼故事催眠嗎?為什麼你越聽越清醒啊?”
雲舟舟裝傻:“誰清醒了?我已經睡著了。”
陸恕:“哦?睡著了還會說話?”
雲舟舟振振有詞:“每個小朋友睡著的反應不一樣,有的小朋友睡著了之後會舉手,還有的小朋友睡著了之後會說話。”
陸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