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韓星霽喝多了也跟許多人不一樣,不耍酒瘋也不鬨,就是話會比平時更少一些,臉上的笑容也會變少。
此時此刻他就起身離開了食案,跑到窗邊去一邊喝酒一邊看風景,甚至沒怎麼再說話。
要不是樓時巍很了解他,可能壓根就不會發現他喝多了。
攝政王殿下歎了口氣,起身過去想要把人帶離窗邊,剛攬住小孩兒的肩膀就聽到懷裡人說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韓星霽感受到肩膀上的溫度轉頭看了樓時巍一眼,而樓時巍卻在聽了這幾句之後下意識順著韓星霽的目光看向了燈園。
此時冰燈園內韓子善正帶著韓子培和韓子勉一起玩。
樓時巍目光冷了一冷,強行把韓星霽帶離窗邊說道:“你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
韓星霽立刻反駁說道:“沒有,就一瓶櫻桃酒而已,才不會喝多。”
樓時巍確定他肯定是喝多了,放在平日這孩子才不會語氣這麼強硬地反駁他。
樓時巍攔著他的肩膀把人塞進了馬車送到了偏院。
主院依舊是留給了太後和皇帝,樓時巍的院子則是跟韓星霽連著。
韓星霽雖然反駁了樓時巍,但還是很聽話的在馬車上坐著,也不瘋也不鬨。
樓時巍忍不住想起了剛剛他念叨的那兩句。
韓星霽的水平他是知道的,能靈活運用典故已經很不錯,詩文這種東西是真的不行,平仄水平一般,對仗工整一般,寫出來的也就比打油詩強一點。
平日裡小孩兒也很少會在這方面下功夫,他需要學的東西多,需要做的事情也多,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沒什麼用。
卻沒料到這孩子竟然還真的出口成章,顯然很有觸景生情的含義。
一回想那句詩他就忍不住怒氣上湧,韓子善早就到了,但是從頭到尾都沒往韓星霽身邊湊過,說好聽點叫有自知之明,說不好聽就是連點勇氣都沒有。
這樣的人哪裡配得上那句“眾裡尋他千百度”?
樓時巍腦中思緒紛雜,想了許多種敲打的話術,感覺都不合適。
他是第一次覺得這麼棘手,生怕說重了讓小孩兒傷心,說輕了又怕他不放在心裡,真是……多少年都沒有這麼束手束腳過了。
把人送到寢殿之後,他歎了口氣說道:“好好休息吧。”
有什麼話都等明天酒醒再說。
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韓星霽的頭。
韓星霽低著頭,下意識的抓住了他的袖子忽然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樓時巍手一頓問道:“什麼?”
韓星霽又說道:“美好總是轉瞬即逝,人這一生大部分路途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走,沒有人能陪伴到最後,大王,你說是不是?”
樓時巍聽到這裡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忽然一疼。
眼下再怎麼熱鬨也掩蓋不了過
些時日韓星霽要一個人外出赴任的事實,這孩子從跟韓子韶談過之後就一直表現的很冷靜,他一直很堅強,大家也就沒多想。
稍微回想就會發現韓星霽無論去哪裡身邊都跟著人,他也很喜歡這樣熱熱鬨鬨的場景,應該是一個人掙紮活著留下的陰影。
隻是他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來過,如今也隻是接著醉酒才稍微泄露出來了一些。
樓時巍按捺不住,小心翼翼把人抱進懷裡說道:“乖,不願意去就不去。”
在說出口之後,樓時巍便釋然了,他不想去思考這樣對韓星霽好不好。
小孩兒已經很爭氣了,這樣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也挺好,也不是非要丟出去磨煉才行。
他應該還能活很久,也能照看這孩子很久,何必讓他傷心。
韓星霽聽後卻搖了搖頭,他是醉了,但也沒醉的太徹底,就是剛剛忽然想到明年的燈節未必還能跟樓時巍一起過,一時之間心裡有些難受而已。
雖然說是八月十五和過年這樣的大節可以回來,可一旦遇到什麼意外情況肯定要留下來的。
韓星霽甚至做好了五年之內跟樓時巍不見面的準備。
隻是做好準備歸做好,心裡終歸是不舒服的。
今天日子特殊,他又喝多了,實在是沒忍住。
此時他聞著樓時巍身上的香味,腦子暈乎乎都沒意識到自己被攝政王抱在懷裡,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我願意去的,就是……就是有點舍不得。”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手上悄悄用力,攥緊了手中的衣袖。
樓時巍一邊帶著他往寢殿內室走一邊說道:“你喝多了,有什麼明天再說。”
明天他得跟小孩兒好好談談,總不能讓這孩子帶著滿腔的彷徨委屈離開京城。
把人送進去之後,他便要離開,結果韓星霽死死拽著他的袖子也不鬆手。
樓時巍無奈說道:“鬆開,快點洗漱睡覺。”
韓星霽一本正經說道:“我鬆開。”
樓時巍看著他又攥緊了一點的手,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算了,你睡。”
還是彆跟醉鬼計較了,他可以等韓星霽睡著了再走。
韓星霽歪頭看了看他忽然問道:“你要和我睡嗎?”
樓時巍本來正要坐在床邊吩咐人給韓星霽送來洗漱用品,聽了之後動作一頓,轉頭深深看了韓星霽一眼說道:“少胡說。”
韓星霽眨了眨眼,眼中帶著不諳世事的懵懂天真,他拍了拍床說道:“你想留下也可以,我床很大的。”
攝政王難得覺得有些頭痛,明知道小孩兒是喝醉了,但還是被他三言兩語撩撥的有些難耐。
畢竟他也喝了酒,精神比平日裡要興奮許多。
他看了看韓星霽,伸手捂住對方雙眼說道:“彆這麼看著我。”
這雙眼睛不適合這樣看人,坦蕩和誘·惑……全看被盯著的人是什麼心思了。
韓星霽顯然有些茫然:
“啊?”
樓時巍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歎氣說道:“睡覺吧。”
一晚而已,就當哄哄某個快要離家遠去千裡之外的小孩兒。
韓星霽拽著他的袖子沒鬆手,然後就感覺手上一輕。
再抬頭的時候發現攝政王殿下已經把外衣脫了下來。
他沉默了一瞬,默默抱著外衣躺了下去。
樓時巍去換了睡覺時才穿的裡衣,出來一看就看到小孩兒委委屈屈的抱著他的衣服躺在床上蜷成一團,眼睛盯著油燈一眨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旁馬少前跟牛無裁兩個人滿頭大汗,一直在勸韓星霽把衣服放開,還說攝政王沒走。
然而韓星霽壓根連點反應都沒給他們,也不給他們碰衣服的機會,誰敢動揍誰,十分凶殘。
樓時巍忍笑走過去讓馬少前和牛無裁讓開,伸手說道:“給我吧,我在這裡你要這破衣服作甚。”
韓星霽眨了眨眼,看到他換了衣服之後意識到了什麼,立刻開心的往裡面拱啊拱,最後讓出了位置,然後任由樓時巍將衣服拿走。
馬少前跟牛無裁頓時鬆了口氣,抱著已經皺的不行的衣服跑了。
樓時巍幫韓星霽把被子蓋好,仔仔細細掖了被角,期間韓星霽老老實實任由他擺弄,就那麼一臉笑意地看著他,等樓時巍躺下之後又偷偷蹭了過去。
樓時巍失笑說道:“怎麼喝多了就變得這麼粘人?”
說完之後他臉上笑意一頓。
或許不是喝多了粘人,而是他以前沒有表現出粘人的機會。
這孩子回來的時候已經很大了,面對陌生的環境和已經重組家庭的母親,他還能粘誰呢?
再想一想從小就一個人長大,也早就沒有了粘人的權利。
這些都不能細想,細想起來就忍不住心疼。
他猶豫了一下,伸出胳膊把小孩兒撈進懷裡。
折騰了一晚上的韓星霽小心抓著樓時巍的衣角,聞著佛手柑的香氣終於心滿意足的睡著了。
樓時巍聽著他呼吸逐漸變得綿長,也忍不住鬆了口氣,笑罵了一句:“小醉鬼。”
這孩子雖然喝多了不哭不鬨,可比哭鬨還要讓人揪心。
他低頭看了看枕在自己肩膀上睡得天塌不驚的少年,猶豫了一下輕輕親了親少年的額頭,然後也閉上了眼。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陽光透過蠡殼窗射入朦朧的光線。
韓星霽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他的枕頭怎麼觸感不太對。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清醒過來之後發現不僅枕頭不對,而且他的睡覺姿勢也不太對。
茫然了一會之後,他聞到了滿鼻的佛手柑香氣。
他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這股香氣的濃烈程度一般隻有在他十分靠近樓時巍的時候才會出現。
韓星霽動了一下身體,緊接著就察覺後背和腰也不太對,分明有一條臂膀攬著他整個後背,然後搭在了他的腰上。
他咽了口口水,悄咪·咪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了攝政王形狀優美的下頜。
韓星霽面色一僵,腦子裡閃過很多畫面。
喝醉了斷片這種事情那得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才會發生,但凡清醒著就肯定會有一點記憶。
隻是這一點記憶也就夠了,韓星霽頓時雙手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