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霽一時之間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沒說對,但是仔細回想一下,樓時巍是說過他之前想的沒錯的。
太神奇了,他一邊疑惑一邊轉頭回家。
他回去的時候舒雲來和薛輕舟都已經回到了家裡,正聽薛翼告狀。
舒雲來一拍案幾:“豈有此理,小小金吾竟然也敢如此囂張,看我不收拾他們。”
韓星霽走進去說道:“阿娘何必自降身份,更何況大王已經派人警告他了。”
舒雲來立刻起身說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晚?可是大王又給你布置任務了?”
韓星霽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大王隻是問了我一些話,並沒讓我寫策論。”
舒雲來這才說道:“還好,大王還是說話算話的。”
韓星霽好不容易有兩天休息時間,她實在不想看孩子那麼累了。
可韓星霽卻有些疑惑:“所以大王為什麼沒讓我寫策論呢?”
舒雲來:……
不讓你寫還不好嗎?這孩子是不是把腦子都累傻了?
薛輕舟有些好奇攝政王到底問了什麼卻忍住了沒問,大王身邊的人守口如瓶是最基本的,輕易泄露談話內容的人不得重用是輕的,重的已經重新投胎了。
舒雲來倒是沒想那麼多直接問道:“大王跟你討論了什麼?”
薛輕舟輕咳一聲:“阿雲。”
舒雲來擺手:“我知道輕重。”
韓星霽回過神來說道:“沒什麼,就是討論了一下如何讓更多的人參加科考。”
“什麼?”薛輕舟有些緊張:“你……你沒說什麼吧?”
韓星霽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比較敏·感,連忙說道:“沒什麼,大王隻是讓我回來好好想想,哦,還有金吾衛的事情,他們最近是不是加班加多了一個個都那麼暴躁。”
薛輕舟微微鬆了口氣說道:“大王沒讓你寫策論是為了你好,至於金吾衛……他們也不是暴躁,而是故意。”
韓星霽有些詫異:“故意?故意得罪人嗎?萬一一不小心裡面就出了個狀元榜眼探花呢?”
舒雲來冷笑一聲:“若是被抓起來自然是來不及參加科考。”
韓星霽皺了皺眉:“隻是一些口角又不是什麼大事,何必如此大動乾戈?”
薛輕舟沒說話,倒是舒雲來說道:“世家不死心想要反撲而已。”
韓星霽愣了一下:“啊?”
舒雲來解釋道:“世家一直都是反對科考的,科考對他們的衝擊很大,尤其是如今越來越多的進士開始擔任要職,世家更是覺得自己的地盤被占,他們當然要想方設法將人趕走,打不過那些已經考中的,那就在沒參加考試的學子裡找事情,每年他們都會想辦法打聽名單,隻要有希望考中的都會被重點盯著,不過就算沒在名單上,他們也照樣不會手軟。”
韓星霽看著舒雲來氣鼓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說道:“隻能在動用這些上不得台
面的小手段,世家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他說完忽然覺得不合適——薛輕舟也是世家子啊,薛翼嚴格來說也算是世家出身。
他輕咳一聲說道:“這種時候要做的是努力培養自家孩子,科考連平民都能參加,他們又不是不可以,拿著比彆人強很多倍的資源還考不過人家,那才丟臉。”
薛輕舟無奈說道:“好了,你心裡有數就行,這件事情不要輕易跟彆人說,大王連阿翼都趕走就是在保護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向薛翼:“今天家裡說的話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嗎?”
薛翼用力點了點頭,他是跳脫了一些,可心裡卻十分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韓星霽挑眉說道:“真正有遠見的世家不會因為我說這些而記恨。”
人家都忙著培養家族子弟,著眼未來呢,哪兒有時間天天盯著這些?
舒雲來冷聲說道:“他們隻要抽空折騰一下就夠你受的,你知道前丞相魏靜來嗎?”
韓星霽愣了一下:“啊?不知道。”
魏靜來這個人曆史上好像沒有記載過,反正他手上的那些資料是沒有的。
舒雲來說道:“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一共當了一年的丞相,從上台開始就站在嶸煥那邊全力推行科舉,當初世家反對激烈比現在還厲害,魏靜來鐵骨錚錚,哪怕女兒女婿被下獄都未曾低頭,後來……”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些黯然,韓星霽小心問道:“後來怎麼了?”
“後來那幫子世家趁著嶸煥帶兵出征的時候,把他全家都給流放了,魏靜來直接死在了流放路上,家裡其他人也七零八落,最後隻剩下了一個被充入教坊司的小女兒。”
韓星霽聽後愣在了當場,最後艱難說道:“當時……先帝還在位吧?丞相敢這樣做肯定是得了他的首肯,那他……”
舒雲來苦笑:“你覺得先帝保得住他?”
樓時巍當時要是在還能跟世家周旋,可他當時帶兵出征,等回來的時候魏靜來和他一家人的屍體都找不到了,最主要的是罪名也被定死,根本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韓星霽緊緊抿著唇,當初學曆史的時候課本上曾經記載過科舉的出現對於世家是一次衝擊,極大地削弱了世家對朝廷的把持,還說從那之後世家就開始走下坡路,不停的被削弱。
課本上短短的幾句話其中卻包含了多少人的血淚。
連丞相都折了進去,當時又有多少人被世家打擊報複?
當時的樓時巍還不是攝政,世家沒動他大概率是因為大雍需要一個能征善戰的將領,把人殺了大雍也有覆滅的危險。
所以這些人沒動樓時巍卻暗中將支持他的人全部搞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誰敢說自己一點錯誤沒犯過?尤其是地位越高,就越容易不遵守律法。
一直沒說話的薛輕舟開口說道:“好了,阿霽心裡有點數就行,大王對你寄予厚望,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才
好。”
韓星霽忽然問道:“那魏靜來的小女兒如今在什麼地方?被救出來了嗎?”
“她因父罪入教坊司哪裡是輕易能救的,
嶸煥彆無他法隻能讓她假死脫身,
換了一個身份找了個遠離是非的地方安置下來再暗中資助,前些年已經嫁人生子了。”
韓星霽惆悵地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隻是等薛輕舟和薛翼不在的時候又去找舒雲來問道:“魏丞相的生平可還有記載?”
舒雲來搖了搖頭:“沒有,世家那些人恨不得他從來沒存在過,將他所有的檔案全部銷毀,不過……嶸煥那裡或許會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韓星霽目光堅定說道:“我要為他寫傳記。”
舒雲來略一愣:“什麼?”
韓星霽認真說道:“史書上不曾記載過他的生平,史官也是世家出身而且是世代記史,跳過他太正常了,可這樣一個人不該淹沒在曆史之中,他是英雄。”
當時作為丞相的魏靜來若是慫了,選擇站在世家那邊,樓時巍想要辦科考隻怕是步履維艱,甚至一二十年都未必能夠成功,而沒有新鮮血液注入的大雍會繼續死氣沉沉,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強國給滅了。
舒雲來有些遲疑:“你想寫可以,隻是要小心,嶸煥也曾讓人寫過放置在了史館,可後來史館著火,把那份傳記給燒了。”
韓星霽聽後無明業火直冒:“他們怎麼敢!”
“他們有什麼不敢?當初先帝都不敢得罪他們,你想想吧。”
韓星霽抿了抿唇說道:“沒關係,我可以回去之後寫,或者是讓人幫忙。”
他冷笑了一聲:“這些人越是害怕魏靜來名留青史,我就越要讓後世知道他做了什麼,世家就等著千百年後繼續被釘在恥辱柱上罵吧!”
他說完轉頭就走,舒雲來跟在他後面問道:“你去哪裡?”
韓星霽擺擺手說道:“我去攝政王府!”
舒雲來大聲說道:“大王應當在宮裡輪值,你去也見不到他。”
韓星霽回頭說了一句:“大王給了我令牌,他不在的時候我也可以出入書閣。”
舒雲來站在原地看著韓星霽遠去的背影有些發怔,其實魏靜來相關並不一定需要韓星霽來處理,隻是將他的故事傳揚出去的話,任何一個穿越者都可以做到,畢竟隻要記住相關文字等回去之後整理寫出來就行。
在此之前,她沒有想過這些,哪怕有憤怒有感慨,卻也沒想過這些,於她而言那是過去的事情,沒人會為過去的事情耗費那麼多精力。
就在舒雲來發呆的時候,韓星霽已經迅速到了攝政王府。
讓人意外的是回來的樓時巍居然也並沒有入宮去輪值,在聽聞韓星霽又跑過來之後便把人喊到了書房問道:“又怎麼了?”
這小孩平日裡看到攝政王府恨不得繞路走,哪怕把他喊過來也一副不情願地模樣,很少主動過來,難道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韓星霽小聲問道:“大王,你這裡有魏丞相的履曆嗎?”
原本低頭處理政務的樓時巍筆下一頓,抬頭時表情已經變得十分嚴肅,甚至還透著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漠:“你問誰?”
韓星霽大著膽子說道:“魏丞相魏靜來。”
樓時巍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筆問道:“你問他做什麼?”
韓星霽認真說道:“屬下想給他寫傳記。”
樓時巍倏然看向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韓星霽挺直了身板說道:“屬下知道,屬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樓時巍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神中帶著少有的審視,大部分人在他這樣的目光下都會退縮,結果這小兔崽子竟然還敢跟他對視。
樓時巍收回目光輕歎一聲說道:“你不要沾染這些,對你沒好處。”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便是寫了,又能如何?”
普天之下,唯有攝政王府還能保留魏靜來的最後一點痕跡,但凡出了攝政王府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消失無蹤。
韓星霽聽了之後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識到就算強大如樓時巍,也是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抿嘴說道:“魏丞相值得名傳千古。”
樓時巍看著眼前的少年溫聲說道:“是的,他值得,但卻不值得為此搭進去更多人性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