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霽沒忍住問道:“春闈就用紙嗎?那大概需要多少張?之後還要繼續推廣嗎?”
樓時巍一轉頭就看到韓星霽那雙黑寶石一般的眼睛比之前更亮幾分,整個人雀躍到顧不得儀態,
跟螃蟹一樣橫著蹦躂。
他抬手捏住韓星霽的後頸說道:“好好走路。”
剛剛還一竄一竄的韓星霽瞬間老老實實跟在他身邊,
隻是那雙眼睛依舊閃亮,看上去很是開心的樣子。
樓時巍注意到後面的人都在看他們便收回手說道:“不急推廣,隻是先用一下。”
“啊?不推廣?”韓星霽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樓時巍應了一聲說道:“不錯,有人覺得好用自然會來找你買的。”
韓星霽問道:“那朝廷文書呢?”
樓時巍涼涼看了他一眼:“你現在那點產量供應得上?”
韓星霽瞬間沉默,也是哦,現在紙作坊的產量根本跟不上,除非擴產,但是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張紙,確切地說是不依靠任何外力的第一張紙出現之前,他也不敢隨便擴產。
如果中間有哪個步驟做錯了導致整個配方出問題,那麼就代表所有作坊都浪費了時間。
畢竟就算有配方也不能百分百保證沒問題,現代食譜都那麼精細也沒攔住翻車炸廚房的啊。
樓時巍親眼看著面前少年郎的表情從雀躍到眉頭緊鎖,一時之間覺得十分有趣。
貴族教導從來都是要求喜怒適度,不是不讓人表現出喜怒,而是不能過分,不能失態。
樓時巍的位置注定了他接觸到的人都會謹言慎行,就連韓子善那麼跳脫的人在他面前都端著王世子的範兒,所以像是韓星霽是他身邊頭一個從不遮掩臉上心思的人。
他知道該提醒少年不要情緒太過外露,然而看著對方卻又說不出口。
最後他隻是按著韓星霽的後腦勺把人往自己這邊帶了一下:“看路,又在亂想什麼?”
韓星霽猝不及防順著樓時巍的力道踉蹌了一下,瞬間被樓時巍身上的香氣包圍。
他吸了吸鼻子第一反應是這個味道跟佛手柑有點像,怪好聞的,他一邊想著一邊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剛剛的行進路上擺著一副武器架。
“多謝大王。”韓星霽轉頭看著樓時巍說道:“我在想作坊擴張的事情,在不用特殊藥液的紙出來之前,好像不適合擴張。”
所謂特殊藥液就是他從現世帶過來的藥液,不過他對外的解釋是那些紙藥是他當初從桃源那裡順出來的,數量有限,所以隻能用彆的東西代替紙藥,比如說獼猴桃藤汁。
獼猴桃這個時候倒是已經有了,並且被稱之為羊桃,果實沒什麼人吃,但藤汁卻有很多用處,配造紙藥液隻是其中之一。
不過因為果實沒用所以很少有人種植,韓星霽還得想辦法搞個種植園,一旦紙的需求變多,獼猴桃藤汁的需求自然也就變多了,等到時候再種肯定來不及。
樓時巍見
他老實走路便鬆開了手說道:“不急著擴張但也可以先做準備,你回去寫個條陳。”
正在盤算的韓星霽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厥過去,他抬頭一臉震驚看著樓時巍問道:“為什麼又要寫條陳啊?”
跟在身後的那些豎著耳朵聽的將領瞬間倒抽口氣:除了那些豁出性命反對攝政王的人,他們還沒見過有誰敢這麼跟他們大王說話的!
偏偏樓時巍似乎一點也不生氣,甚至還解釋了一句:“你不告訴本王要做什麼,本王如何吩咐下去?”
韓星霽苦著一張臉說道:“屬下自己來就可以了,真的。”
樓時巍問道:“你自己難道不需要寫條陳嗎?總不能想到什麼做什麼。”
韓星霽:……
這麼一說好像也是哦,他自己回去也是要寫一個計劃書按部就班來的。
他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陣風,再看去發現樓時巍已經上了馬。
騎在馬上的攝政王垂眸說道:“早些回去,再把本王的吩咐給忘了……”
他說著用手裡的馬鞭點了點韓星霽的額頭繼續說道:“本王就罰你寫十篇策論。”
韓星霽瞬間滿眼驚恐,十篇!豈不是要寫死人了?
他立刻瘋狂點頭:“肯定不會忘,回去我就寫!”
樓時巍滿意地笑了笑,再抬頭的時候就收斂了笑容說道:“走吧。”
送走樓時巍之後,韓星霽剛想跟薛輕舟訴苦,轉眼一幫將領就圍了上來,一口一個小老弟喊得特彆親切。
還沒等韓星霽反應過來,薛輕舟就走上來轟人說道:“去去去,都一邊去,少欺負我們家老實孩子,想知道什麼問郭甸去,阿霽,走了。”
於是韓星霽就被這麼拽著走了,上車之後他才反應過來:“他們是想打探消息?”
“好用的訓兵方法誰不想要?”薛輕舟輕笑一聲:“不過是看你好說話罷了,換成你娘,他們肯定不敢圍上來。”
但凡有人敢試探,朝華郡主就敢揮拳。
韓星霽倒是無所謂,這玩意也不是他首創,他訓練郭甸等人的時候也沒讓他們保密。
不過,一想起來被那些人包圍詢問,他就忍不住抖了抖。
看來這個條陳還是得寫,到時候他交給樓時巍之後,再有人來問他就完全可以說是聽大王安排。
咦,這麼一想,難道攝政王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他寫條陳?
不過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寫兩份條陳,韓星霽就又轉過了念頭:不,他就是想讓我寫條陳而已!
於是好好的休沐日,上午去看閱兵,下午韓星霽就開始進入了工作模式,恍惚間他覺得在這個時代上班比高三累多了。
舒雲來順便把薛翼捎回來的時候沒看到韓星霽不由得問道:“阿霽呢?”
薛輕舟努力掩飾著自己的幸災樂禍:“寫條陳呢。”
舒雲來瞬間了然:“又是大王?不行,我得去跟大王說一聲,天天逮著一個孩子
欺負算怎麼回事?他手下那些人都是吃乾飯的嗎?”
薛翼在一旁還跟著煽風點火:“就是,大哥都沒時間陪我玩了。”
彆說玩,他大哥給他講故事的時間都沒了啊,早知道跟小夥伴炫耀的結果是失去了他的睡前故事,他肯定管好自己的嘴!
薛翼剛說完就被他爹拍了一下後腦勺說道:“哪兒都有你,一邊待著去。”
然後薛輕舟便拉著舒雲來說道:“孩子心裡有數,真的不行他肯定會拒絕的,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舒雲來瞪了他一眼:“你在胡說什麼?他敢拒絕大王嗎?”
韓星霽看到大王跟老鼠看了貓似的一個不字都說不出來,指望他拒絕嗎?
薛輕舟卻搖了搖頭說道:“阿霽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害怕大王,更何況你看不出來大王待阿霽不一般嗎?”
舒雲來略有些遲疑:“你的意思是……”
薛輕舟負手而立說道:“說不定幾十年後人家提起你便不再是朝華郡主,而是當朝丞相的母親。”
舒雲來被他嚇了一跳:“這……大王竟然有這個心思嗎?”
薛輕舟搖了搖頭說道:“不好說,但大王另眼相待的人現在都什麼樣你自己想想,阿霽如今比不上那些人是真的,可那些人也沒得大王儘心儘力的教導啊,大王也不是時時讓阿霽寫這些東西,顯然他心中有數,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你就彆管了。”
舒雲來聽後猶豫了半晌才說道:“我去問問阿霽。”
她去找韓星霽的時候發現她的寶貝兒子正在兢兢業業的……抄資料。
因為是抄手機上的資料,所以門口還有放哨的。
馬少前跟牛無裁一看是她過來連忙進去了一個人。
韓星霽迅速將手機屏幕熄滅重新扣在手腕上。
沒辦法,舒雲來知道歸知道,但是她身邊經常跟著幾個侍女,這幾位侍女可是不知道這些的。
舒雲來一看馬少前跟牛無裁在門口站著就懂了,所以故意放慢了腳步給了韓星霽一個反應時間。
等到門口之後她又轉頭對身邊的侍女說道:“你們在外面等著,我跟大郎有事要說。”
侍女們立刻領命留在了外面。
進去之後,舒雲來小聲感慨說道:“這也太不方便了一些,感覺我也應該放個知根知底的人在身邊。”
韓星霽抬頭看著她安慰說道:“也沒那麼不方便,我平日裡也不會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您身邊的喜姑娘都跟了您五六年了,驟然換一個您也不方便。”
舒雲來歎氣:“是啊,阿喜跟在我身邊許久,讓她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好。”
阿喜是舒雲來救回來的女孩子之一,而且還救了兩次。
當初是父母將阿喜賣了,但阿喜覺得那是因為家裡窮,所以父母不得已賣掉她,除此之外她的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也都被賣了。
所以當時她被救之後就選擇了回家,當時舒雲來可憐她還給了她一些錢財,
結果她回家之後父母將她的錢搶走轉手又把她給賣了——而當時他們家已經不算窮,
起碼多她一口人也沒什麼。
這一次父母直接把她賣給了村中大戶當小妾,
那大戶年紀都夠當她祖父了!
阿喜拚儘全力才跑了出來,也是她命好,中途遇上了娘子軍又被舒雲來救了一次。
從那之後她就留在舒雲來身邊,舒雲來出征她也跟著,回來也跟著,幾乎是寸步不離。
可以說這五六年來,阿喜的生活重心都放在了舒雲來身上,若是讓她離開隻怕於阿喜而言跟天塌了沒什麼區彆。
韓星霽也可憐她的身世甚至覺得以阿喜對舒雲來的忠心而言,就算知道這些應該也會守口如瓶,甚至比薛輕舟還值得信任。
薛輕舟身後還站著薛家,讓他不考慮家族是不可能的,但阿喜可就隻有舒雲來了。
舒雲來也就是感慨一下,然後便問道:“我聽聞大王又讓你寫條陳?你這還忙得過來嗎?”
韓星霽苦哈哈說道:“所以這不就開始抄作業了嘛。不過也沒什麼,紙作坊那邊已經步入正軌,不需要我去盯著了。”
或者說陳隊長跟他手下的人都太能乾了,韓星霽給他們看過各種影像資料之後他們就記得差不多。
一開始韓星霽還有些不放心,所以一直往莊園那邊跑盯著各種進度。
等到第一鍋原材料處理完畢之後,韓星霽就知道他完全沒必要守在這裡了。
整個製紙的過程唯有原材料處理是比較依賴經驗,第一步成功,後續就按照配方走就行。
韓星霽也算是從作坊那邊解放了出來,至於另外一邊的紙作坊,實不相瞞,那邊的進度還停留在石灰泡竹子的階段——相比大家都不太熟悉的構樹,竹子更加好找一些,所以韓星霽選擇了製作竹紙。
舒雲來一看他的確是心中有數便說道:“那行,如果撐不住拒絕大王也是可以的,不好意思就讓娘去說。”
她說完也不打擾韓星霽繼續寫條陳轉身就走。
她走了之後韓星霽繼續瘋狂抄作業,雖然說是抄,但也不能完全照搬,至少他還得翻譯成時下用語,還有一些後世比較特色的說法也要改一改。
一邊寫一邊改,等到晚上快睡覺他也剛寫好訓兵概略,是的,隻能是概略,訓兵的內容太多了,他一時半會也寫不完。
紙作坊的建設就簡單許多,隻要把需要的原材料和各種工具都寫出來就行。
等到第二天,韓星霽就把郭甸喊來說道:“明日是不是換你在大王身邊執勤?”
郭甸點頭應道:“是。”
韓星霽將一個長方形漆匣遞給他說道:“這是大王吩咐下來的任務,你幫我去交給大王吧,大王若是問起就說我實在抽不開身。”
郭甸一驚:“這……您親自去送比較好吧。”
韓星霽擺擺手:“不了不了,短期內我都不太想見到大王。”
一想起樓時巍他就覺得自己的肝隱隱作痛,哪怕是卷王,自己卷和被迫卷也是兩種感覺!
郭甸本來還想再勸,然而韓星霽已經背著手走遠了。
他也沒等明天,當下就帶著東西去了一趟攝政王府,提心吊膽的將東西送上去,生怕自家師父因為太過膽大包天而惹大王生氣。
不過樓時巍知道韓星霽沒親自來隻是遣徒弟跑腿之後也不過是挑了挑眉,並沒說什麼。
他拿起那兩份條陳迅速看了一眼,然後重點放在了關於訓兵的那份條陳上。
實際上條陳並不長,可他卻看的很慢,看完之後他垂眸看著書案上那張輕飄飄卻價值千金的紙說道:“回去把你師父接過來,就說本王有事相召。”
郭甸一聽心說師父啊,你不想見大王好像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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