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內, 一時陷入安靜。
靜到許冥連自己心跳的聲音都能聽到,冷汗順著太陽穴滑下,像是小蟲在皮膚上爬。
……所以現在是怎樣?有效果了嗎?
許冥不敢確定。
好消息是, 她的右腿骨正在隱隱作痛,足以證明她方才“紙袍權威”建立起來的規則已經生效——換言之,這個怪談已經接受了“兩國相交, 不斬來使”這條自古流傳的戰爭共識,以及建立在這條二級依據上的衍生規則:
即, 當兩個背景相當的組織交涉時, 不應當對對方的“使者”痛下殺手。
現在唯一的難點,就在於如何讓對方相信“怪談拆遷辦”這個組織的存在, 並在此基礎上,相信顧雲舒的使者身份。
為了達成這一點, 許冥剛才還特意讓藏在包裡的鯨脂人配合自己放了個特效。十幾個阿焦瞬放瞬收,主打的就是個稍縱即逝的壓迫感。
……畢竟就像鯨脂人說的, 這種輕飄飄的靈魂,讓人多看一秒,可能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隻是現在看來……對方似乎並沒有被唬住?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反應……
那怎麼辦?是沒相信, 還是他們沒有領會到自己的意思?要再強調一次身份嗎?還是再放一次阿焦虛張聲勢一下……
短暫的靜默,對許冥而言卻是度秒如年。她儘可能地繼續維持著挺拔的姿態, 心跳卻不覺越來越快,後背都傳來汗濕的感覺。
而就在她破罐破摔地琢磨起直接搶人的成功率時,對面的工作人員,終於有了反應。
原本已被推開的厚重大門, 又被重重關上。相距最近的一個酒店員工遲緩地轉身,抬眼看向許冥,說出的話卻是十分清晰:
“你們, 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
她信了。
許冥眸光微動。明明對方是質問的語氣,聽完反叫她心口一鬆。
願意質問,就說明在意。既然在意,就說明對她方才的話,他們已經半信半疑。
……不管怎樣,這是好事。
迅速得出結論,許冥再次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這下她反倒不急了,刻意停頓了一會兒,直到確認自己的聲音夠穩之後,方才再次開口——
“我說了。”她微微偏頭,依舊是那種不緊不慢的語氣,“我們是來考察的。”
“考察什麼?”負責與她交涉的那名酒店員工緊跟著又追上一句。
“考察什麼該拆,什麼該留。”許冥不假思索,說完這話,卻又故意停頓了一下。
跟著微微抬頭,視線緩緩自上方掃過一圈。完事,才有輕輕笑了下,又將目光轉了回來。
“畢竟,就這麼大點地方。”她聳了聳肩,音量不大,卻足夠傳遍整條走廊:
“最多容納一套規則就夠了。再多,就顯得擠了,不是嗎?”
“……”
這話一出,對面又再次陷入沉默。
許冥也不急,就在那兒靜靜等它們回答——反正從目前整理出的信息來看,這個怪談裡存在著兩股勢力已經是鐵板釘釘,而且種種跡象表明,它們之間多半出於敵對的關係。那自己這番話,無論如何都算不上錯,不僅如此,對它們而言,應該還挺有分量才對……
聽著牛批嗎?牛批就對了!這就是怪談拆遷辦!
就像算命,是不是真的會算無所謂,重點就是要聽著像那麼回事兒。隻要把彆人唬住了,這事就成了!
許冥定下心神,自覺總算找到了談話的節奏,面上不動聲色,腦子裡已經開始飛快盤算接下去該怎麼繼續忽悠。
又等一會兒,沒等到那些工作人員說話,腦海裡的鯨脂人,卻忽然戰戰兢兢地出聲:
“那什麼,你稍微抬下頭。”
許冥:“……?”
“你是白癡看不見,但和你說話的那個工作人員已經變樣了。”鯨脂人繼續道,不知為何,聲音聽上去比之前更緊張,明明是在許冥的腦海裡說話,音量卻小得像是怕被什麼發現一樣,“它腦袋爆開了,脖子裡面長出個盆栽一樣的東西,樹枝上面畫滿了鐘,整體大約比它之前高了兩個頭……”
許冥:“……??”
“沒猜錯的話,似乎好像是這裡的域主。”鯨脂人聲音繃得像是要快斷,“它降臨在自己的員工上來見你了。”
許冥:“……”
???!
這又是什麼狀況?
許冥不確定。許冥很震驚。許冥下意識抬眼卻依舊什麼都沒看到,默了會兒,隻能依言抬頭,假裝自己正盯著上方空氣裡的某一個點,看得很認真。
結果視線剛落定,腦海中鯨脂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低點兒低點兒!你抬太高了!”
許冥:……
“你這樣顯得你很目中無人知道吧。”鯨脂人在她腦子裡嘶嘶地叫。
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目中無人沒錯。
許冥再次沉默,索性將目光收了回來,垂著眼簾,裝作不敢直視的模樣——這總沒錯了吧?
“……方向錯了。”鯨脂人的語氣裡開始透出絕望,“你應該往右邊再側一點的……”
“……”
“彆管這些了!”許冥沒好氣地在腦子裡回了一句,卻還是依言轉過了身體,“它開始說話了嗎?在說什麼?
“哦,現在在說了。”鯨脂人頓了兩秒,終於再次發出聲音,“它在問你……”
“有什麼資格決定它們的存在與否。”
許冥:“……”
問得好。
我怎麼知道。
我又還沒編到。
*
同一時間——走廊另一端的樓梯間內。
方雪晴和淩光幾乎是在瞬間就縮到了牆後,驚魂未定地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深深的驚恐。
“我說……”方雪晴咽了口唾沫,費了好大勁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剛出現的、從酒店員工腦袋裡長出來的那個……”
“是個比其他非人都更厲害的東西。”淩光努力調整著呼吸,面色一片蒼白,“至少目前來看,它是最厲害的那個……”
域主。
同樣的答案同時浮現於兩人腦海,讓他們再次交換了一個驚懼的眼神。
又過一會兒,方見方雪晴鼓足勇氣,再次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外看去。
從她的角度,恰好能看到許冥,以及正在和她交涉的那個工作人員。正因如此,那名酒店員工身上所發生的駭人變化,也完全印入了她的眼中——
腦袋似是被什麼撐爆,這會兒已經滾落在地。斷頸處沒有血跡、沒有傷痕,更像是一個被塞得滿滿的空花盆。一叢白色的粗壯枝乾徑直從裡面長出,舒展的樹枝間,掛滿了不同大小的時鐘。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方雪晴看得很清楚,掛在最上面的那個時鐘後面,拖著一頭長長的黑色頭發。
這讓原本勉強還能算作奇幻的場景,一下顯得詭異起來。
再看眼穩穩站在怪物面前的許冥,方雪晴的表情登時更加微妙。
“……怪談拆遷辦。”
她默默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忍不住用力抿了抿唇。
如果說,在許冥拿著這個稱謂自報家門的時候,她還隻是覺得懵圈,那現在,她是真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打臉了。
難不成……真是我孤陋寡聞了?可這種組織,以前確實沒聽過——至少在人類的圈子裡沒有。
況且,這名字也取得奇奇怪怪——怪談拆遷辦。重點是這名兒還是當著人家怪談的面報的,感覺就像把羊湯店開到羊村一樣。怪談聽著膈不膈應不知道,反正方雪晴聽著是覺得挺缺德的。
不僅缺德,還挺狂。
彆的不提——所謂的“拆”,是個什麼拆法?那麼大個怪談,說拆就拆,資格在哪裡,資本又在哪裡?
方雪晴的心裡犯起嘀咕,不想下一秒,她的疑問就得到了回答——
在一連串刺耳到差點震碎她耳膜的鐘聲後,她看見那個自稱“許冥”的女生微微抬眼,站姿表情都沒有絲毫改變,唯有臉上的笑容,似是更明顯了些。
“我們的資格,您無需了解。您隻需要知道,沒有把握的業務,我們不會做。既然敢做,那自然是有資本的。”
隔著半條走廊,許冥不卑不亢的聲音清楚傳來:
“哦對,還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知一下。這個怪談裡,單位預定拆除名額不止一個,而就我們目前的考察結果而言,你們可以不在這個名單之列。
“至少就我個人的偏好而言,相比起白棋,還是蝴蝶更令人討厭些。
“——但若您執意把事情搞僵,那最後進入拆遷名單的是誰,那就不好說了。”
……?!!
這是已經……威脅上了?
方雪晴心中一動,不由將脖子伸得更長了些。緊跟著,又是一陣令人痛苦抓狂的尖銳鐘鳴,待這聲音消下,卻又聽許冥一聲輕笑:
“對,您當然可以不搭理我們,這是您的自由。您甚至可以選擇在這兒把我們都做掉,更利落不是?反正這是您的地盤,一切都隨您高興。
“但容我再提醒一句,具體的拆遷方案是根據我們考察報告決定的沒錯,但整個拆除計劃,是早就有了的。畢竟這個怪談也存在了三四年,真的很惹眼……
“如果無法及時得到可靠的考察報告來作為選擇依據,我們拆遷辦估計就隻能選擇最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了。反正拆一個是拆,全拆掉也是拆,不是嗎?
“……威脅?當然不是。我隻是區區一個業務員,有什麼資格呢。”
——走廊中段,許冥為了掩飾自己的眼瞎,刻意又將目光垂了下去,配上嘴角始終掛著的笑容,反倒更給人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
……儘管她現在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瞎編些啥。
畢竟她的稿子一開始真的沒有準備那麼多。
腦海裡,鯨脂人再次開口,兢兢業業地向她實時反饋著面前域主的態度變化。聽到對方再次顯出遲疑,許冥不假思索,趕緊再次進行友好表態:
“我現在,隻是在將所有的選項都攤開來告訴您,好幫助您選擇出最適合的一種而已——
“實不相瞞,哪怕沒有今天這檔子事,我本來也想找您好好談談的……”
說到這兒,許冥頓了下。略一沉吟,再次開口,語氣在篤定之外,更帶上了幾分真誠:
“我說了,白棋和蝴蝶之中,如果非要二選一,那我覺得更應該被拆掉的,是蝴蝶。”
“……”
這話落下,四周又是一陣靜默。
片刻後,方聽腦海中的鯨脂人意義不明地倒吸了口氣。
許冥被它這一下搞得整顆心又懸起來,正要細問,卻見站在後方的幾個工作人員忽然有了動作——
他們拖著顧雲舒,突然往外走了幾步,將對方沿著牆壁,輕輕放了下來。
顧雲舒看著仍是昏昏沉沉的,一被鬆開,身體就滑坐在地。許冥看得心頭一跳,正要上前去看,卻聽鯨脂人又是一聲警告:“等一等!”
許冥:……又怎麼了!
“域主還在旁邊等你……”鯨脂人的語氣聽上去都快麻了,“你完了你。”
“它說現在就要和你談談!”
許冥:“……”
談什麼?談詐騙罪該判幾年嗎?
“問你自己啊,不是你自己說要和它談的嗎!”鯨脂人聽上去都快抓狂,“你說你沒事加什麼戲啊——”
“我隻是想顯得真誠一點,更有說服力嘛。”許冥也是有些傻眼,“再說我也沒說要現在談啊!”
鯨脂人:“……”
鯨脂人:“你最好快點給個回應,它看上去好像已經準備動手提溜你了……”
許冥:“……”
“還請稍安勿躁!”下一秒,便見她果斷抬頭,朝著空氣又是一笑,“不必心急。”
“關於我即將和您交涉的內容,其中有些涉及到內部的條款和合同的簽訂,我這邊需要和單位再確認下。另外,我同伴看樣子也需要好好休息,她所負責的那部分文書也得另外準備……”
不等對方給出任何回應,她已經自說自話地給出結論:“明天吧。等我們這邊都敲定好了,明天會儘快再來找您的。”
“……”
話音落下,走廊內又是長久的靜默,不知梅開幾度。
又過一會兒,卻見幾個工作人員忽然動了起來,越過顧雲舒和許冥,徑自往外走去——再之後,方聽鯨脂人發出一聲半死不活的歡呼:
“它終於走了。
“恭喜你,又撈到幾個小時活命。”
許冥:“……”
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她在心裡埋怨一句,終於挪動腳步,拖著右腳朝旁邊走去,俯身查看起顧雲舒的狀況。
另一邊,走廊的儘頭,方雪晴也終於收回視線,與淩光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後幾步,躡手躡腳地返身上樓。
而幾乎就在他們退回二樓的同時,許冥終於繃不住,一下坐到了地上。
“誒、誒?”腦袋裡傳來鯨脂人驚慌的聲音,“你沒事吧?腿軟了??”
“軟個頭,骨頭疼。”許冥忍不住皺起了臉,“應該是使用紙袍權威導致的副作用。尤其是膝蓋骨這兒,酸疼酸疼的……”
鯨脂人:“……”
鯨脂人:“風濕?”
許冥:“……”
鯨脂人:“其實我之前就很想問了。我以前也見彆人用過規則書,雖說書不一樣吧,但付出的代價基本都大同小異的……
“怎麼彆人的代價都是血肉、器官、記憶。到你這兒就變成腱鞘炎、關節炎、腰間盤突出了呢?”
許冥:“…………”
你管那麼多呢。
你就說這代價付沒付吧,真是!
*
最後的最後,許冥是被邱雨菲和顧雲舒一起扛回去的。
顧雲舒不知是被傷到了那兒,一直昏昏沉沉,被許冥叫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懵懵懂懂地上樓,幫著叫來了邱雨菲。
至於邱雨菲,許冥也有些納悶——她當時是叮囑邱雨菲躲在電梯裡的,雖說本意也是讓她儘可能躲遠些,但按照邱雨菲的性格,應當也不會直接拋下她,獨自上樓才對。
……而直到被扶進了房間裡,許冥這才搞清邱雨菲是因為什麼跑上來的——
“你去拍了登記冊??”
數分鐘後,許冥坐在高高的床沿,聽著邱雨菲將剛才的事情,隻覺腦門又開始嗡嗡作響:“你、你怎麼辦到的?”
“……很簡單啊。因為前台那邊的員工都進走廊了麼。”邱雨菲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無辜眨眼,“我琢磨著,既然我手機裡專門有存上一輪的登記冊,就說明這東西肯定是有用的。正好現在沒人看著,就去稍微看一下嘛。”
順道再拍一張。
不過她心理素質還是不夠強,拍完離開的時候正好看到餐廳那邊有其他員工過來。被嚇得趕緊跑回了樓上,又剛巧三樓一直有員工巡邏,邱雨菲做賊心虛,愣是沒敢再出門。
直到顧雲舒爬上來找。
“……”許冥聽得歎為觀止,一時竟不知是該誇她運氣好還是誇她膽子大。
此時此刻,其餘尚未上牌的阿焦都暫時轉移到了邱雨菲的房間,顯得房間裡一下空蕩不少。許冥有些不適應地轉動下目光,嘶了一聲,伸手去接邱雨菲的手機:“那那張登記冊呢?拿來我看看。
邱雨菲早就將兩份登記冊對比看過了,邊遞過來邊道:“區彆還是挺大的。
“這一輪我看過了,還是八個人。處在第三輪的住在二樓的兩個女生,處在第二輪的是我倆和司機。唐夢龍、譚塗和那個被刀的男生都沒有入住記錄了,此外還多了三個第一輪的。一個姓甄,住三樓,另外兩個在二樓,分彆叫淩光和方……”
“方雪晴。”許冥望著屏幕裡的登記冊,喃喃接口。
片刻後,又似想起什麼,趕緊將相冊往回翻。
果然,沒過多久,她就在另一份資料的照片記錄裡,再次找到了這兩個名字。
“‘預備成員:方雪晴、淩光’!”她猛地抬頭,“他們也是安心園藝的人!”
“那好事啊!”邱雨菲一聽這話,眼睛登時一亮,“他們好歹是業內人,和他們一起,至少能更安心點兒!”
“……這倒未必,還是警覺些吧。”許冥說著,似是想到什麼,看了眼旁邊沉默的顧雲舒。
顧雲舒依舊是那副少言寡語的模樣,隻是不知是不是許冥的錯覺,她眼神似乎比之前更恍惚了些。
許冥也曾詢問過,問她當時到底是看到了什麼才會突然失控,變得那麼莽撞。顧雲舒卻始終沒有正面回答,隻是不停地道歉,許冥見狀,便體貼地沒有再問了。
收回目光,許冥略一沉默,卻又若有所思地擰起了眉。
“不過,業內人士的話,對我來說,可能真有大用。”
邱雨菲:“?”
不等許冥回答,鯨脂人已經從包裡探出頭來,看熱鬨不嫌事大地開口:“嘻嘻,她作為怪談拆遷的特派業務員,剛和這邊的域主約了明天面談。
“怎麼談還是個未知數,估計是打算找那兩個安心園藝的,套點關於蝴蝶的情報臨時抱佛腳吧。”
“……啊?”邱雨菲愕然瞪大雙眼,“我隻是離開了一會兒……你們就玩這麼大了啊?”
以前還隻是盜竊,現在直接上升到詐騙?
“我也沒想到我隨便忽悠下,就把域主給忽悠出來了啊。”許冥說到這事兒就頭痛,“好消息是,這次的機會,如果能把握好,我們或許能直接出去也說不定。”
畢竟鋪墊都已經做好了,到時候若能忽悠得更到位,這邊的域主為了等外援來拆蝴蝶,搞不好真會把她們放了。
問題就在於,怎樣才能忽悠得更到位?
“重點肯定是在蝴蝶。在這方面我們得拿出更有說服力的東西。”許冥抿唇,“問題是,從唐夢龍那邊,我們收集到的相關信息也是有限……”
“對哦。我們手頭的記錄才記到他第二輪結束。可蝴蝶就是要等第三輪才會出現的。”邱雨菲明白過來,“我們正好就缺這部分的情報!”
“可安心園藝的人那裡可能會有。”許冥道,“唐夢龍的日記裡說過,他的情報會及時傳回組織。”
“但是去找他們的話,我們又該用什麼身份呢?”邱雨菲蹙眉,“難道也要打怪談拆遷辦的名頭嗎?”
“……恐怕不成。”許冥琢磨了一下,果斷搖頭,“這種名字,說出去他們信不信另說,萬一被當作什麼奇怪的組織防備,那就得不償失了。”
“如果隻是作為誤入的人類,尋求幫助呢?”鯨脂人晃蕩著雙腿坐在桌沿,慢悠悠道,“那個唐夢龍,不是說他們會以保護普通人為先嗎?”
“……”許冥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這或許可行。”
相較而言,這種“需要幫助”的形象,或許更容易獲得對方信任。
“那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邱雨菲卻道,“我懷疑這樣的話,可能反而問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許冥不解地看過去,“怎麼說?”
“你想呀,他們這種組織,神神秘秘的。你一個普通人去接觸,就算對方真想幫你,首先想的肯定也是怎麼保護你,帶你逃出去,而不是給你分析,我們現在處在多糟糕的境地裡,我們手裡有哪些線索……
“再說了,唐先生那邊的情報我們也看過,亂得很,他們那邊有沒有推出逃出的方法也不確定……假如我是專業人士,我對求助者肯定報喜不報憂,說得越多彆人越容易多想,還不如撒點謊,喂顆定心丸,乾嘛非說實話。
“另一方面,對於專業人士來說,怎樣的求助者才算最省心呢?當然是不要多問、不要多動,乖乖聽話的那種。情報什麼的,和你分享,能帶來什麼好處嗎?不能吧。”
邱雨菲振振有詞地說著,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當然,隻是我的推測哦。不過我是覺得,如果你把自己的身份隻定位在求助者的話,那在信息分享方面,你就會顯得比較被動了。”
許冥:“……”
“不,你說得很有道理。”她略一沉吟,拍上額頭,“確實,從他們的立場,多半不會和普通人分享太多線索……”
不光因為邱雨菲說的那些。就之前和安心園藝打交道的經驗來說,許冥覺得他們的態度,本身就更傾向於將普通人攔在怪談世界之外。
在這種傾向下,他們可能確實不會向普通人透露太多。
“要不雲舒你還是去8307看看?說不定唐夢龍的電腦還在那兒……”許冥歎了口氣,不抱希望地開口,目送著顧雲舒翻下窗戶——雖然她是覺得,這事不太可能。
唐夢龍的名字都不在登記冊上了,沒道理他的東西還在。
“要麼就是在求助的同時,體現我們自己的情報價值,從而達成情報互換。可是我們的情報本身就大多來自唐夢龍,他們那邊多半也有……”邱雨菲還在順著之前的思路琢磨,“我們有什麼獨家情報嗎?”
“有他們可能不知道的,但不多。”許冥閉了閉眼,又開始破罐破摔地亂出主意,“要不我拿怪談拆遷辦的情報去和他們換?你們覺得他們會感興趣嗎?”
“你做夢呢。”鯨脂人不客氣道,“夢也不夢個大點的。你乾脆許願他們直接上門來找你打聽好了,省得還要琢磨怎麼過去套近乎……”
許冥沒好氣地看它一眼,直接將它按進了包裡。對面邱雨菲卻似想到什麼,剛要說話,又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房內的兩個女生面面相覷,片刻後,許冥抬手,讓邱雨菲坐在位上,自己則起身,拖著腳步,將門打開了一條縫隙:“哪位?”
“呃,您好!”門外,一個頗為英俊的年輕人立刻抬頭,旋即露出禮貌的笑容,“果然,我就猜到,住在這兒的一定是您。”
許冥:“……???”
“冒昧打擾,還請見諒。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淩光,是安心園藝的外勤人員……”年輕男子說著,掏出一張印著葉子圖案的名片,從門鏈下遞了進來,“我這次來找您,是有些事想問您。”
“……”許冥默默收下那張名片,與屋內的邱雨菲交換了一個眼神。乾脆解開了門鏈,將門完全打開。
“您好。”她正式和對方打了招呼,卻沒有將他邀請進屋的意思,“請問,您是要問什麼呢?”
“哦,這個其實還挺多的……”淩光再次笑起來,隻是笑容中依舊隻能看到客氣和禮貌,看向許冥的目光裡卻帶著幾分試探:
“但方便的話,能先向您打聽下關於怪談拆遷辦的事嗎?”
許冥:“……”
默默將正在腦海裡狂吼“見鬼了”的鯨脂人喝退,她努力穩住表情,再次抬頭:“當然可以。
“不過我能先問下嗎?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名詞?”
“……”
淩光目光遊移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該如何回答。許冥見狀,心裡一咯噔,趕緊又補上一句:“請不要說,是聽哪個朋友、或是哪個死人說的。
“怪談拆遷辦的存在並不是秘密,但也不是隨便什麼角落都能探聽到的。”
“……”對面的男人聞言又是一頓,顯然是準備出口的謊言被堵死了。片刻後,又見他輕歎口氣:
“行,既然如此,我也不隱瞞了。
“實際上,是剛才您與域主對話的時候,我們正好聽到了一些,因此有些好奇……畢竟,能拆怪談的組織,我們也是第一次聽說,很難不在意。
“所以,許冥小姐,方便的話,能不能請您與我們,好好聊一下呢?”
許冥:……我就知道!
“可以啊。”她當即答應了下來,“正好,我其實也有事想要找你們。”
“找我們?”淩光愣了一下,下意識反問,“為什麼?”
“因為……”
許冥正要說話,忽似想到什麼,話語驀地一頓。
等一下——她忽然反應過來,這個男的說,他聽到了我和域主的對話。
那他聽到了多少?有聽到關於拆遷計劃的部分嗎?那如果從他的立場,不,是從從人類的立場來看這事……
如果隻是因為對“怪談拆遷辦”好奇,他們會這麼快就找過來嗎?他們主動上門,是否還有著目的?彆的,更緊迫的目的?
許冥眸光閃動,原本將要出口的話語瞬間滯於舌尖。
又過片刻,方聽她萬分艱難地開口:
“因為,我其實不是什麼怪談拆遷辦的特派業務員。”
淩光:……
淩光:“啊?”
許冥:“嗯。”
鯨脂人:“……喂!”
“你想乾嘛!”它又要瘋了,在許冥的腦海裡搖頭晃腦,“你乾嘛要在這個時候說實話啊!你自己不都說了,普通人在情報分享方面很吃虧的……”
“你閉嘴!”許冥趕緊在意識裡將它喝止,隨即抬頭,衝著正在傻眼的淩光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怎麼說呢,這事其實還挺尷尬的。老實說我也沒想到會被你們撞見那個裝模作樣的場景……但既然你都問了,那我也沒必要隱瞞。
“那時候,我其實是在忽悠人。我隻是在模仿那些特派業務員的樣子,但我實際上根本不是……
“我隻是一個不小心被卷進這裡的……怪談拆遷辦的,實習生。
“許冥是我的上司,我的名字,其實是顧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