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7999 字 6個月前

李文簡扶額,兩側的太陽穴有些疼。

他半蹲在昭蘅面前,抬起臉看著她,好聲氣地說:“阿蘅,我今年十四,隻比你大不到六歲,你不能叫我叔叔。”

昭蘅愕然地瞪圓了眼睛,他才十四嗎?

村長家的孫子今年也十四歲,成日裡跟皮猴子似的,不是上樹抓鳥,就是下河捉魚,還老是帶著一大幫小孩子追著她叫醜八怪,每次都把她氣得要死。

她以為十四歲的少年都跟他一樣,討嫌得要死。可是這個人乾淨得像月華流光,那份穩重的氣度比村裡的教書先生更甚,竟然也才十四歲嗎?

昭蘅猶豫片刻,點了點頭說:“好的,書琅哥哥。”

李文簡抬眸看了她一眼,“乖。”

昭蘅偏著頭偷偷瞟他:“我叫你哥哥,你很高興。”

語氣十分篤定。

李文簡抬手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頂:“嗯,很高興。”

昭蘅彆開腦袋躲過她的觸碰,她一路淋雨而來,渾身濕透,她怕雨水弄臟他潔淨的衣裳。

“我該回去了。”

李文簡聽著外面嗚咽的風雨,眉心微皺:“天已經黑了。”

風不斷地從洞開的大門吹進來,濕透的昭蘅微不可查地抖了幾下:“本來用不了這麼久的,我在城裡迷了路,問了好久才找到這裡。”

李文簡瞥了一眼縮得跟鵪鶉一樣的昭蘅,讓丫鬟送來寬大的棉巾裹在她身上。

“你怎麼想著來找我。”他的語氣有幾分輕快。

他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來找他。

昭蘅遲疑片刻,雙手把棉巾緊緊地攏著。她抿了下唇,深吸了口氣,說:“我知道你來找過我,還有村裡來義診的那個大夫,也是你讓他來的,對嗎?”

李文簡垂眼看著才到自己胸口,臉還沒他巴掌大的昭蘅,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耳尖微紅,有些不自在地說:“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我都聞到了。”昭蘅認認真真地看著他,“每次你來過之後,我屋子裡都有你的香氣。那個義診大夫身上,也有你的香味。”

李文簡臉一熱,迅速彆開眼看向屋簷下搖晃的燈影,有幾分被戳穿的窘迫。

燈火順著他的輪廓傾斜而下,他纖長濃密如鴉羽的睫毛輕輕顫抖著,恍惚間,昭蘅都快以為自己猜錯了。

她趕緊低下頭,誰知下一刻就聽到李文簡說:“我隻是去看你有沒有好好吃藥。”

“怪不得。”昭蘅咂咂嘴,“我每天醒來嘴裡都苦巴巴的。”

李文簡輕聲說:“對不起。”

昭蘅嘴角輕翹:“你不是壞人對嗎?”

李文簡問他:“我為什麼會是壞人?”

昭蘅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她小聲說:“我以為你要把我騙了剜心入藥。”

李文簡怔楞片刻,確定沒有聽錯後,他試探性地問:“王仲剜過人心入藥?”

昭蘅頷首:“他本來想讓我心甘情願剜心給他入藥,後面不知怎麼回事,改了主意,讓我幫他試藥。”

李文簡震驚地看著昭蘅,她還這麼小,一雙眼睛清澈如水。王仲怎麼可以這麼恐嚇她!

他的手緊攥成拳,眼中迸出冷意。

“書琅哥哥?”

李文簡回過神來,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蹙眉說:“今夜雨太大了,你就在這裡歇著。”

“可是……”昭蘅不解他為什麼突然生氣了,捏了捏自己纖細的指尖,偷偷瞧他。

“我會讓人去薛家村告訴你奶奶,明天接她來府上。”李文簡不想當著她的面動怒,揉著眉心,將心頭對王仲牽起來的怒火強壓下去,“以後你們就住在安府,這裡就是你們的家。”

夜雨無月,昭蘅的小臉在幽暗的燈光底下顯得更加瘦削,她漆黑的眼珠子落在李文簡的臉上,半是猶豫半是詫異地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幫我?”

“不為什麼。”李文簡說,“就像雨潤萬物,月照人間,不問緣由,也沒有緣由。我想幫你,就幫了。”

昭蘅聽了他的話更加困惑,轉頭卻想到,廟裡的菩薩不就是這樣嗎?世人向他們祈願,他們便驅散人間萬般愁。

所以,書琅哥哥也像菩薩一樣。

*

天色已晚,李文簡怕薛氏在家中擔憂,讓諫寧騎快馬到村中知會她一聲,雨夜不方便出行,等天亮了,府上的馬車會去接她。

昭蘅身上濕透了,他怕她染上風寒,先讓人將她帶下去沐浴更衣。

晏山居沒有小姑娘的衣衫,又特意讓人去白氏那裡借了兩套安清涵的衣服給她穿。

牧歸好奇地跟在李文簡身後,有些不解地詢問:“公子,我用了很多辦法,她都不上當,今夜為何會過來?”

李文簡眼也不抬,隻語氣頗有幾分輕快地說道:“因為她很聰明。”

牧歸又問:“要我跟劉管事說一聲,讓他在寧平巷給她們安排個住處嗎?”

安氏寬厚,對來投奔的親友和落魄文人都以禮相待,起初在府上西北角辟出一角供他們居住。後來戰亂起,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也是為了府上的安全,安氏傍著後院府牆起了一排平房容納落魄親友和門客。

牧歸心想,公子當時因為王仲的一面之詞誤抓了這個小姑娘,可到底沒傷著她,對她怎麼樣,甚至事後一直找補幫她,現在她來投奔,送去寧平巷也合適。

可誰知,李文簡隔了一會兒,面上添了幾分愉悅:“不用,我去跟大舅母說,讓她們住在慶園。”

“慶園?”牧歸納悶,慶園離公子的晏山居隻有一牆之隔,雖說不大,前後隻有三四間房,可園中風光奇好,臨湖靠園,就算園子裡的正經主子也不是誰都能住上的。

公子怎麼對那個小鬼頭如此優待?

他不解地撓了撓頭,公子原本就穩重老練,現在做事越發讓人看不懂了。

昭蘅被幾個侍女帶去

了一間房內,她們服侍著她脫下一身沾滿泥水的粗布麻衣,洗去這一路上沾染的泥汙,又在借來的一大堆新衣裡挑好了衣裳替她換上。

昭蘅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裡面黃肌瘦的人影,人還是懵的。

丫鬟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替她擦頭發,她渾身不自在,可她隻要說自己來,她們就說:“這是公子吩咐的。”

窗外雨聲不歇,昭蘅沒有絲毫睡意,抱著柔軟的小枕頭坐在床上發呆,聽著外面不停歇的雨,她心裡複雜極了。

這個地方好漂亮,房間的每一根柱子上都雕著精美的花。

書琅哥哥說這裡以後就是她的家,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整個人就像輕飄飄地踩在雲朵上。

無論是這陌生的府邸,還是從天而降的華服,一切都讓她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姑娘,該睡覺了。”開門聲忽然傳來,剛才為她搓澡的那個丫鬟走了進來,看著那窈窕的身影漸近。

她走到床邊,蹲下身打算為她除去鞋子。她有點臉紅,還有點不太自在,自己一腳踢開鞋子,飛快地爬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

盈雀之前服侍過大姑娘,晚上哄睡可得費一番功夫,見昭蘅如此乖覺,她唇角微彎,將她的被角掖好,道,“快睡吧,公子說明天早上你祖母很早就會來府上,你還要早起。”

“祖母?”昭蘅對這樣的稱呼還很陌生。

盈雀想到她來時穿的那身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衣,料想她應該是窮苦出身,便笑了笑說道:“就是奶奶的意思,他們大戶人家講究,都喚祖母。”

昭蘅哦了聲,偏著頭又呢喃了兩聲。

盈雀溫軟的手輕輕覆在她的眼睛上,柔聲說:“睡吧。”

昭蘅點點頭,乖巧地慢慢合上疲憊的雙眼。

盈雀在床邊守著,等她睡熟了才熄燈到次間歇息。

*

李文簡漏夜去見了白氏。

安氏乃是百年大儒,家風醇厚,樂善好施,李文簡出面為她求情,白氏自會賣他幾分薄面。

她聽說昭蘅的父母是在發大水時擺渡行人才遇難的,心中對她多了幾分憐惜,又聽李文簡說她為了救老祖母不惜舍身為毒人王仲試藥,更是對她讚不絕口。

隻不過,無依無靠的孤女接濟便算了,接到府上來卻不大像話。

李文簡說:“她有幾分天賦,我想帶在身邊加以教導,日後定能成大器。”

他的阿蘅前世實在太過耀眼,在宮中提拔女官,修善堂,大興女學,行女戶之政。讓女子有了為國報效的機會,天下女子莫不歌頌她的功德,為她建祠立碑,流芳百世。

他這樣一說,白氏便不再說什麼,點頭應下。

回到雁山居,他沒有絲毫睡意。

拿了一卷書坐在窗前慢條斯理地翻著,想到明日要見到昭蘅奶奶,他心底一陣酸澀。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感到有些頹然。

前世這個老婦人雖不是他親手所殺,卻跟他脫不了關係。

他一直不知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她。

案上燈盞的火焰輕輕搖動,照在書上一行行墨字上,像水中浮遊的蝌蚪,無法進到眼底。

李文簡覺得這光過於晃眼,便將燈盞移得遠了些。

紙上的字也暗了下去,他捏著書坐在案頭,猶如枯木般坐著,默聽一夜風雨。

春日天光亮得早。

黎明時分雨聲歇了,晨間曦光從窗欞斜飛入內。

牧歸一早過來,以為李文簡與往日一般天不亮就起床鍛煉,便打算先把房間整理潔淨,再去府外接昭蘅的祖母。不曾想來到他的臥房前,房門半敞,裡頭還是昨夜他理完被褥的模樣,昨夜公子不在房中。

再抬眸望向書房,書房裡還有燭火燃燒著。

他愣了下,公子昨夜一直在書房中嗎?猶豫片刻,到了門前輕扣:“公子?”

李文簡枯坐一夜的身軀動了動,他終於找回自己聲音似的:“她來了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嗓音裡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倦。

牧歸道快了:“他們天沒亮就出發了。”

下一刻,原本緊閉的書房門竟然開了,李文簡手扶在門框上,站在門裡。月白的長袍套在他身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卻莫名有幾分蕭索之感。

牧歸看著他微皺的長袍,忽覺他有幾分陌生。

李文簡靜靜地看向了天邊朝陽,過了好久,才道:“我先去收拾收拾。”

他回到屋中換了衣服,潔了面,重新梳了頭,這才重新出來。

院外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緊接著他就聽到盈雀的聲音響起:“姑娘,慢慢走,不要著急。”

下一刻,一道小小的人影便蹦躂著往晏山居來了。

他唇邊漾起絲笑意,繃了一夜的臉上竟然有些發酸。

“書琅哥哥。”她在院外看見李文簡,踮著腳朝他招手喚道。

盈雀聽得兩眼一黑,忙拉著她的手,拽住她小山雞一樣歡快的步伐,說:“昨天我跟你說的你都忘了嗎?”

昭蘅聞言,收起手舞足蹈的動作,雙手乖順地垂在腿邊,邁著小步朝李文簡走去。

走到最後,確實有些情急,步子又邁開了些,幾乎是雀躍地跳到他跟前。

看得盈雀直搖頭。

“書琅哥哥。”她仰著頭看站在台階上的少年。

漆黑的眼眸映著晨光,泛出彆樣的光彩。

昭蘅盯著眼神清澈純真,小酒窩尚不成形的小豆芽菜看了半晌:“怎麼這麼高興?”

昭蘅抬起眼睛瞧他:“奶奶……”

想到昨夜盈雀說的話,大戶人家裡都管奶奶叫祖母,她改口說:“盈雀說我祖母來了。”

“嗯。”李文簡說,“應該快到了。”

“以後我們都住在昨天晚上那裡嗎?”昭蘅有些不確定。

李文簡反問她:“你不喜歡那裡嗎?”

“不是!”昭蘅急忙解釋,“我很喜歡。隻不過……

隻不過那間房子太漂亮了。

“喜歡就好,以後那裡就是你的家。”李文簡笑著說。

原來天上真的會掉餡餅。

原來人間也真的有活菩薩。

她細小溫熱的手指從他的手掌穿過,勾住他的小指,輕輕晃了晃,聲音低低細細:“我以後會一定好好乾活的!”

李文簡戳了戳她的臉頰。

*

天光大亮時,薛氏乘坐馬車到了安府門前。

阿蘅一夜未歸,天黑透了時,一個青年到府上來,說昭蘅求到安氏,主人家仁慈,收留了她們。

薛氏早有耳聞安氏敦厚仁愛的家風,卻沒想過好運有一天竟然會這樣砸到自己頭上。

等到了安府門前,她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叫諫寧的青年扶著她下了馬車,她抬眸看向日光下耀眼的金色牌匾。轉眸看到一個年輕的少年從門內走出,他身上穿著一襲月白窄袖長袍,俊朗清貴得仿佛廟中神君雕像。

她一時間看得有些出神。

“奶奶!”昭蘅輕快的一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轉眼間那少年牽著阿蘅走到她面前。

“老夫人。”李文簡雙手放在胸前,朝著她深深一揖。

薛氏被他這個大禮嚇了一跳,忙托著他的手臂扶他起來:“公子快起來,我、我這怎麼受得起?”

李文簡抬起頭看,看見了薛氏。

獨自撫養兒子長大,老年喪子後又艱難拉扯孫女,歲月的刻刀在她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滿頭霜白,皺紋深重。

臂彎裡挎著個陳舊的竹籃,裡面裝著家中沒吃完的乾菜。

此時略帶幾分惶恐地看向自己,眉眼裡卻是十分慈祥柔和。

就是這樣個飽經風霜的老婦人,前世將他的妻子教導得那麼那麼的好。

卻連一天的福也不曾想過,就因他遭受慘絕人寰的意外。

李文簡心底的愧怍如熱泉般翻湧起來,勉強擠出抹笑,卻比哭還難看。

“老夫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請進裡面坐。”

薛氏見著這麼個神君般光彩的少年,出身高貴,卻對自己禮道有加,那眉眼間隱隱有她看不懂的情緒,一時心裡嘀咕。

回到慶園裡,李文簡忙前忙後了一通,仔細安排了園中各項事宜,徐大夫早就在園中候著,略坐了坐就給她診了脈。

薛氏身體不好皆因太過辛苦操勞,得慢慢休養。

李文簡讓他開了療養的方子,吩咐丫鬟熬藥。

“慶園不大,暫時隻有三個人聽差,日後老夫人若是覺得人手不夠,我再派人過來。”李文簡說道。

薛氏聞言大驚,又是園子又是使人服侍,他難道不是請她們來乾活的?

她疑惑地看向昭蘅,昭蘅同樣疑惑地回望著她。

李文簡似是看出了她們的不解,笑著解釋:“阿蘅很聰明,是個好苗子,我想把她留在府上教導。”

薛氏問:“公子要教她什麼?”

“什麼都好。”李文簡蹲在她面前,問她,“阿蘅想學什麼?”

“學做飯!”昭蘅不假思索。

李文簡眉頭微皺了下,頓了頓,又說:“除此之外呢?”

“種菜!”昭蘅脫口而出,“我還想學種雪豆。”

李文簡低眉斂目,循循善誘:“經國之要,捭闔之道呢?想學嗎?”

昭蘅仰起臉,雙眼無辜,“那是什麼?能吃嗎?”

李文簡一時語塞。

昭蘅見他久久不語,又看了看和她一樣迷茫的奶奶,站在那兒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辦才好。

她早上才答應他要好好乾活,如果學他說的那些東西算活的話,那她應該好好乾。

畢竟這是她的承諾,人不可以言而無信。

片刻後,她聲若蚊呐地說:“書琅哥哥覺得我該學的話,那我就學……”

“我一定會好好學……”

她像是小貓一樣用纖細的指尖蹭了蹭他的掌心,一雙清澈的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

李文簡離去後,昭蘅扶薛氏到床上歇息。

薛氏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有種做夢的感覺,太不真實了。她以為安氏收留她們是想留她們在府上做工,卻沒想到公子要留阿蘅做徒弟。

她們不僅有了吃的住的,她的阿蘅還可以跟男子一樣識文斷字通大道理。

這樣的好運恐怕在佛前把腦袋磕斷了也求不回來。

可是她也有疑惑,召男子為門客可以入仕,當朝女子不能入仕,安氏教導阿蘅做什麼呢?

昭蘅也懷著這樣的困惑被盈雀帶去了族學。

安氏後生,無論男女都要識文斷字,因此族學中也開設女學。現下女學中有二十來個人,盈雀在最前頭給她搭了桌椅。

她便開始在族學中聽課。

她還未啟蒙,聽那些課實在太難,書本在她跟前攤開,上面的字就像燈下的飛蛾,一閃一閃地跳到她眼睛底下,看了幾天卻還是一個字都不認識。

讀書真是件頂頂無趣的事情。

她剛到族學中不久,也不認識什麼人,每日呆坐在課堂上,無趣地托著腮看窗外新燕。

好幾次她看著窗外飛來飛去的燕子,都會想到以前在村子裡的日子。

每天去采藥、挖野菜、打獵……忙得不亦樂乎。

到了安氏,盈雀教她要小聲說話,要小步走路,就連吃飯也要小口,細嚼慢咽。

她不是覺得這種生活不好。

現在可以每天吃飽飯、穿得暖、奶奶有錢吃藥,她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

可還是會懷疑從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思緒飛遠了,她用力地擰了擰自己的腿,把思緒拉回來。她痛得悄悄齜了下牙,眼睛裡淚花閃爍。

她提醒自己,要乖乖聽話,答應了書琅哥哥要好好念書,一定要做好。

她暗暗握拳,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飛蛾又朝她眼前飛過來了。

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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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堅持了七八天,這天她到族學,發現大家早早地都到了,就連一向到得最晚的魏晚玉都坐在位置上倒扣著書念念有詞。

“她們在坐什麼?”昭蘅輕聲問盈雀。

盈雀將她的書本和紙筆擺開:“今日老先生要來檢查姑娘們的課業。”

“老先生?”昭蘅眨了眨眼。

盈雀看著她乾乾淨淨的書冊,給她解釋說:“就是公子的阿翁,他為人很嚴厲,尤其是檢查課業時,誰要是通不過是要挨板子的。”

昭蘅臉色變了下。

盈雀安慰她說:“你才入族學沒多久,老先生應該不會抽你檢查才是。”

昭蘅點點頭,默默祈禱不要抽自己。

沒多久,一個清臒的老人走入族學中。昭蘅雙手托腮看著他,他胡須發白,雖板著臉,可眉眼都很柔和。

他進來後,族學中的小姑娘們就自覺地將書收了進去,端端正正地坐著,向他問好。

他簡單地說了幾句,便讓第一排第一個開始背誦這幾天學的文章,每人一句,這個背完坐下,那個又起來。

昭蘅緊張地摳著掌心。

她們背的東西她這幾天聽到過,可她記不住,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坐在她旁邊的安清函背完後,她磨磨蹭蹭站了起來,思索了一番,手指都快把裙擺扯壞了,也沒擠出兩個字。

眾位姑娘目光齊齊地射向昭蘅,瞠目結舌,都為她捏了把汗。

坐她身後的魏晚玉踢了腳她的凳子,著急地提醒:“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

昭蘅皺眉:“什麼?”

魏晚玉嘀咕道:“五畝之宅,樹之以桑……哎呀,你快背,我快忘了下一句是什麼了。”

昭蘅一臉茫然。

安靜柳鐵青著臉,握著戒尺朝她走了過來。

魏晚玉恨鐵不成鋼地抹了把臉,把嘴閉上了。

“你叫什麼?”安靜柳問她。

“昭、昭蘅。”她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安靜柳聲音不鹹不淡,朝她抬了抬眼:“怎麼寫的?”

昭蘅提起筆,卻連筆是怎麼握的都不知道,一時抓一時捏,急得掌心冒汗。

“你連名字都不會寫?”安靜柳難以置信。

昭蘅細聲說:“我才入族學沒幾天。”

安靜柳說:“學名字需要多長時間,心不在求學上,故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肯用心學。”

昭蘅低垂著頭,沒有做聲。

不遠處的勁風亭內,李文簡正在飲茶,將族學中的一切儘收眼底。

不過離得太遠,聽不到阿翁在說什麼。

那個小姑娘垂頭喪氣地站在阿翁面前,怯怯地伸出手。兩寸寬的白蠟木戒尺落在她的掌心。

李奕承順著李文簡的目光看過

去,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阿翁罰人有什麼好看的。阿兄,我們去找星延打馬球,好不好?”

“不去。”李文簡捏著骨瓷杯抿了杯茶,眉頭微皺,看到挨了罰的小姑娘悻悻地走出族學,他也放下杯盞起身說:“我還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去玩兒吧。”

昭蘅入族學將近十天,連名字都不會寫,著實把安靜柳氣得不行。若是不會背文章倒也罷了,畢竟她才入學,人的資質不同,不能勉強。可安氏之中,即便是盈雀之類的侍女,也是會書寫認字的,她不問不練,分明沒把念書習字放心上。

安靜柳讓她回去想想清楚。

昭蘅低著頭往回走,她剛挨了打,心情正不好,顯然沒料到前面會有人,一抬眼看見李文簡,面上那如霜的失落還未來得及收起,李文簡就笑著朝她招手:“阿蘅,過來。”

昭蘅走上前去站住腳。

李文簡明知故問:“這會兒還在講學,你怎麼出來了?”

昭蘅垂下眼眸,滿臉羞窘。

“書琅哥哥。”片刻後她抬眼認真地看著他,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忐忑地問出了心中的話,“你還缺打雜丫鬟嗎?我可以給你燒火、做飯、跑腿、打掃屋子。”

“怎麼?”李文簡突然輕笑了一下:“你不喜歡念書嗎?”

“不喜歡。”昭蘅搖頭,想了想,又堅決地搖了下頭,“我討厭念書。”

李文簡頷首:“我小的時候也不喜歡念書,老是因為背不出先生教的文章而挨打。”

“你也會挨打嗎?”

“當然,阿翁有根兩寸寬的戒尺,打人可疼了。”

昭蘅暗搓搓地捏了捏掌心,沒告訴她自己也挨打了。

“那可真慘。”

“是啊,太慘了。”李文簡僅是愣了片刻,便對著她笑了笑,抬手揉亂她額前的發:“所以你不必非逼著自己看書做學問,你想學什麼便學什麼好了。”

就算她不像前世那般勤奮,能快活恣意地活著也不錯。

他跨越千山萬水,穿過時間洪流,不就是為了讓她活得輕鬆些嗎?

他寬大的手撫摸著她的頭頂,溫暖又溫柔。

昭蘅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文簡。他怎麼這麼喜歡笑,笑起來的時候似冰雪消融,矜貴的眉眼好看得不像話。

“我認真過。”昭蘅為自己辯解,“我也想好好學,可我不知道好好學是怎麼樣的。我看了好久,還是不認識那些字。是我太笨了。”

“不是你笨。”李文簡笑笑,“是我不好,沒有告訴你該怎麼去學。我忘了,你現在還是個小孩子。”

昭蘅聽糊塗了。

“阿蘅,你喜歡學做飯就去學做飯,喜歡學種地就學種地。”李文簡盯著她,認真地說:“會識文斷字很好,但是不會也沒什麼不好。”

念書需要一定的契機,強求不得。

昭蘅揚起小臉,眼睛裡亮晶晶的。

“真的嗎?”

李文簡點點頭,心裡暗暗地想,她若要學做飯,是不是該在慶園安頓個小廚房;要是學種地的話,還得給她準備一小塊田。

“真的。”

昭蘅聽說可以不用繼續念書,高興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她偏過頭問他:“書琅哥哥,你喜歡吃什麼,我給你種。”

李文簡思忖片刻,回答她說:“土豆燜豆角。”

昭蘅唇角翹了起來:“你喜歡的菜和我喜歡的一樣!”

“是嗎?”少年眉眼舒展,朝她露出一個笑:“我們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