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14143 字 6個月前

昭蘅扭頭看著他,他手裡端著她方才用過的那隻福壽雙喜碗,安靜地坐在飯桌前,一身清清冷冷,密雪碎玉,看起來如此地……脆弱。

那碗粥或許早就涼了,他一勺一勺往嘴中送,不知道嘗到何種滋味。

昭蘅有些後悔,她應該多拿一隻碗,應該將食盒的蓋子蓋上,應該將盛出來的粥喝乾淨。

如果那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再去給他盛一碗滾燙的熱粥。

昭蘅移開目光,挽袖拾筆,書案上的字逐漸在眼前變得有些虛晃。

晚上回到長秋殿,梳洗完後,她走到架子後,拿出裝有安神香的香盒,打算點根香入睡。

拉開盒子卻發現,盒子裡空空如也,殿下送她的香已經用完了。

蓮舟道:“主子的安神香沒了,我去承明殿要一些。”

“不用了蓮舟。”她叫住了蓮舟,殿下這段時間已經夠難了,她不想再讓他因為這些瑣事煩心。

*

之後一段時間,昭蘅如常去習藝館進學。

這日散學的時候,李南棲拉著她的手晃了晃,一臉興奮地說:“阿蘅姐姐,我們等會兒去母後宮中。”

昭蘅問:“怎麼了?”

李南棲趴在她耳邊悄聲說:“今日母後宣了小鄭翰林入宮。”

昭蘅聽李南棲偶爾提過小鄭翰林幾次,她說以前三公主經常撇下她去翰林院偷看小鄭翰林。

她低頭,看著李南棲看熱鬨的小臉,她也正滿懷期待地望著自己。昭蘅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浮現了一個不好的猜想。她不想讓李南棲跟著忐忑擔憂,摸了摸她的頭道:“我不去了,讓藍瑛陪你去。”

李南棲又磨了她一會兒,見她沒有鬆動的意思,隻好放棄,讓藍瑛陪著自己去中宮看熱鬨。

李南棲走後,昭蘅讓蓮舟帶著糕點肉食又去了趟萬獸園。

她回去琢磨了幾天,照著醫書的記載又重新改進了方子,今天打算再去試試。

去之前,想起上次那個被打的宮女,讓蓮舟找了一瓶金瘡藥帶在身上。

蓮舟可開心,唇角翹起,臉龐扯起兩個小梨渦,走路的時候步子也很輕快。

經過林安池的時候,見到有人在打理蓮花,還讓他們折了一把抱在懷中。

昭蘅走在前頭,聽到她在輕輕哼唱什麼,問她:“蓮舟,你在唱什麼?”

“是我家鄉的小曲兒。”蓮舟笑著說,頓了頓又問:“主兒,好聽嗎?”

昭蘅點頭說:“好聽,調子很歡快。”

“我還會唱彆的呢。”蓮舟唇角堆笑:“我給你唱!”

話音方落,她忽然看到前面有個人走過來。這人眼神直白,毫不避諱地看向她們,堆笑的眼角讓蓮舟覺得很不舒服。

蓮舟望著走來的阿箬真,心裡生出一陣說不出的反感,她下意識想往昭蘅身後躲,隨即想到自己的職責,忙喝道:“你是什麼人?”

“蓮舟。”

昭蘅叫住她,她回眸驚訝地看向昭蘅,卻看到她眉宇間一片寧靜:“你去那邊幫我看著人。”

“主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的語氣充滿不可思議。

昭蘅朝她笑笑:“去吧,我沒事。”

可是她也明白,一直以來,昭蘅都比她有主見。

她擔憂地望了昭蘅幾眼,才往月門外走去,站在門口還不時往裡面張望,卻看到阿箬真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拚命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尖叫出聲。

昭蘅沒有防備,立時被他的力道帶得腳步踉蹌,一下子撞到路旁的玉簪花樹乾上,痛得眉心微微一蹙。

“是不是傷到你了?我還沒使勁兒呢。”阿箬真見她低身揉著膝蓋,忙鬆開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情急地道:“我幫你看看。”

“你起來!”昭蘅害怕動作太大,被彆人發現,隻好強忍著撫平裙子上的褶皺,站了起來咬牙沉聲道:“我沒事。”

“你怎麼又來了!”

大夏天,阿箬真還穿著胡裝,腰間圍著一圈狐毛,也不知道熱不熱。他吊兒郎當地扶著樹乾:“你問我怎麼來了?我這段時間對你可是日思夜想,晚上覺都睡不著。”

昭蘅道:“不是說了讓你不要來找我?我想好了會去找你的!”

阿箬真挑了挑眉,說道:“你敷衍我還有理了?還有一個多月我就要啟程回月氏,難道你想就這樣拖……”下去兩個字還未出口,他就想到什麼。

阿箬真神色一凜,語氣也不善起來:“你以為拖到我離開就萬事大吉?”

昭蘅聽了他這話就覺得胸悶氣短,她才沒那麼愚蠢,像阿箬真這種毒蛇,若是不緊緊捏著他的七寸,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扭頭咬她一口。

她不會留下這種隱患。

“之所以沒有找你,是因為我還沒想好。”昭蘅道:“你安分些,再給我一段時間。”

阿箬真笑笑:“你有什麼好猶豫的,我們草原上的男人對女人都可好了,從不拘著她們什麼,想騎馬就騎馬,想跳舞就跳舞,不像你們一輩子就跟籠子裡的鳥兒一樣。”

昭蘅心裡冷嗤,說得那麼冠冕堂皇,開口閉口不也是,女人嘛,不過牛馬賤物。她不想應他,隻說:“我想好了會去找你的,你先走。”

“總得給我個期限。”阿箬真湊近她,呼吸沉重:“等得太久,人容易發瘋。”

感受到他的濁氣噴灑在自己臉上,昭蘅覺著惡心至極,她偏過臉說:“十五天。”

“十五天之內我一定給你答複。”她冷冷地說:“你要是等不及就去告訴皇後,讓她賜死我好了。”

“我可舍不得你死。”阿箬真似乎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有多討厭,再度靠近她,嗅她身上的淡香:“那我就再給你十五天的時間。”

他也不知道她這樣拖延有什麼意思,她同意也是跟他去月氏,不同意就是被迫跟他回去,有差彆嗎?壓根沒有,反正隻能跟他走。

蓮舟遠遠看見阿箬真穿過月門,小跑著朝昭蘅跑去,她

的聲音都在顫抖:“主子,我、我去告訴皇後娘娘,請她給你做主。”

昭蘅拽住她的手腕,盛夏天裡,她的手卻冰冰涼涼。

昭蘅問她:“你想死嗎?”

蓮舟眼睛飛快眨動,渾身不住顫抖,她搖頭說:“不想。”

雲壓得很低,飛鳥倉皇地四處亂飛。昭蘅靜靜地望著她,手指暗暗地摳緊了玉簪花樹乾:“我也不想。”

“要想活,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昭蘅拉著她的手,轉身假裝無事,繼續往萬獸園走去。

“可是……他太膽大妄為!”蓮舟想起阿箬真大搖大擺放肆的模樣,就忍不住心驚膽戰。這裡可是皇宮內院!

昭蘅拍拍她的手,細聲安撫:“沒事的,蓮舟,我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

她的冷靜極大安撫了蓮舟的恐慌。

*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萬獸園中沒什麼人。

經過上次的小院,昭蘅下意識往院內看過去,卻沒看到那道纖弱的身影。

她當初在浣衣處,見多了踩高捧低欺負人的戲碼,那天的事情也能猜出七七八八。

她從蓮舟手裡接過金瘡藥,翻過籬笆走入院內,把金瘡藥放在窗沿上。

轉身的瞬間,目光從窗下的花盆掠過,她又定睛看了片刻。她竟然將花枝折斷,花根重新種入花盆中,從斷根處又長出了新的葉片。

“貴人來找越梨?”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昭蘅轉過去,一個鬢髪皆白的老者出現在她的視線裡。老人約摸七八十歲,身形佝僂,背都彎成了彈弓,眼角眉梢堆著笑意,看上去是個很和氣的人。

他的視線定在昭蘅的臉上,有幾分訝異。

昭蘅搖頭說:“不是,上次我來這裡看到屋子的主人受了傷,所以給她送點金瘡藥來。”

頓了頓,又問:“她叫越梨嗎?”

老人喜道:“是啊,她就叫越梨。她現在正在馴馬場,貴人稍坐,我這就去找她回來。”

他走到簷下,端著一張凳子出來,凳子上灰塵蒙了厚厚一層,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送到昭蘅面前。

“不用了。”昭蘅笑著拒絕,她本就是順道過來看看,沒見到人也不要緊。她說:“我就來萬獸園逛逛,她不在就算了。”

她把窗台上的藥膏取下來,遞到老人手裡:“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她。”

老人咧唇一笑,露出兩排掉得差不多的牙,樂嗬嗬地說:“既然是來逛園子的,貴人跟我一起去看看越梨馴馬吧。”

昭蘅訝然,她還會馴馬嗎?抬頭看了眼天色,見天光還早,便道:“好吧,我還沒見過馴馬呢。”

她上一次騎馬,心裡一直癢著呢。

老人便引著她們往馴馬園去。

馴馬園內,越梨騎在一匹馬背上,□□烈馬不服從管束,正在拚命反抗,頭部向下做出猛衝之勢,鬃毛飛揚,前腿雄健有力,騰空而起,後腿發力向上蹬起,不停地竄動跳躍。越梨雙手勒緊

韁繩,發絲飛揚,騎坐在馬背上,隨著它的上下騰挪而不時顛倒。

好幾次差點被甩下馬背。

昭蘅輕呼。

老人笑吟吟地說道:“貴人不要怕,越梨以前還馴過猛虎,最烈的馬到了她的□□也得乖乖聽話。”

老人看向越梨的眼神充滿了欣賞。

馬兒一個長躍,越梨被顛得往下一墜,隨著她側身掛在馬上的動作,滿頭烏黑發絲儘數垂散,在落日餘暉裡飛揚四舞,每一根發絲都被夕陽霞色照得煜煜閃光。那一刻,昭蘅下意識屏住呼吸。

就在昭蘅以為越梨要墜下馬背的時候,她卻勒緊韁繩,腳朝馬背上重重踏了下,重新翻坐上去。那一頭漂亮的頭發又柔順地落回她的背上,洋洋灑灑。

“漂亮!”昭蘅繃得緊緊的背鬆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緊張得手心冒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對老人道:“她太厲害了。”

老人驕傲地點頭說:“越梨是我教過最厲害的馴獸師,不管多烈性的動物到了她手裡都會聽話。以前她長得很漂亮的時候,很多王孫公子秋獵時捕獲了猛獸都要送到萬獸園裡來找她馴服呢!”

昭蘅想到她半張清麗半張可怖的臉,扭頭問老人:“她的傷……是後來才有的嗎?”

“嗯,好像有五六年了吧。”老人提起她的傷,歎了口氣說:“那年春寒,她夜裡貪涼烤火,結果晚上睡得太熟,火盆舔著了被子,燒了起來。她人沒事,就是那張臉燒毀了,嗓子也熏壞了,再也說不出話。”

“越梨以前是個很愛笑的孩子,打那以後,我好久都沒見過她笑了。”老人道:“她也挺難的,臉毀了,又失了嗓子,性情大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成天欺負她。”

昭蘅又想起那個太監將她摁在地上又踢又打的場景,頓時皺了皺眉。

太陽底下無新事,這種事情,之前在浣衣處她就見慣了。

“主子。”東宮一個宮人找了過來,急匆匆找到昭蘅:“殿下回東宮了,方才正在找您。”

昭蘅微微愣了下,殿下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怕李文簡找她有急事,昭蘅不敢耽擱,匆匆向老人告彆後離開萬獸園。

離開前,她順路看了看方才喂過的那些動物,吃了糕點的猴子趴在樹枝上昏昏欲睡,但聽到腳步聲仍是立刻清醒起來,抬眸掃了她一眼。

還是不行。

昭蘅收起情緒,波瀾無驚地繼續往前走。心裡想的是要快點了,她答應了阿箬真那個莽夫,十五天之內要給他答複。

不多時,昭蘅回到東宮,得知李文簡正在長秋殿等她。

她快步走進去,看到李文簡負手站在鳥籠前,另一隻手拿著撥棍在撥弄小乖的羽翼。

小乖出言不遜:“昭蘅壞東西!”

李文簡皺眉,沉著臉又用撥棍戳了戳它的背,氣得小乖上躥下跳地罵:“壞東西壞東西。”

昭蘅扶額,走上前去,彎腰要行禮。李文簡握住了她的小臂製止她的動作。

小乖看到昭蘅,說:“昭訓主兒吉祥。”

昭蘅忙讓人把它弄到後殿去,她說:“殿下找我有事?”

“跑回來的?”李文簡看著她滿頭的細汗。

昭蘅說:“去了趟萬獸園看他們馴馬,聽到殿下找我,立刻往回趕。”

李文簡走到放有木盆的架子旁,將面巾放到水中擰乾遞給她:“擦擦臉上的汗,沒什麼急事,下次慢慢回來。”

昭蘅踟躕了下,迅速抬頭望了李文簡一眼,毫無征兆地對上他的目光,這才接過他手裡的帕子,展開擦拭臉上的汗水。

擦乾淨後,正要走過去擰帕子,李文簡向她伸手:“給我吧。”

昭蘅微愣,她不敢把用臟的帕子遞過去。李文簡又說:“走得熱氣騰騰不要碰涼水,否則以後要害風濕。”

以前她確實聽跛足大夫說過,不過像她這種身份,有時候也講究不了那麼多。

見李文簡堅持,她隻好把擦了汗水的帕子遞回給李文簡。

他放入盆中搓洗了幾遍,撈起來擰乾擦了擦手上的水,又把帕子搭晾在架子上,底部上的水輕輕往下滴,墜入臉盆裡,蕩起一圈圈漣漪。

“母後今天給珺寧和鄭啟書賜了婚,中秋節後要舉辦婚禮。”李文簡淡淡地說。

昭蘅看見了他眼睛裡的落寞,和微不可查地蹙眉。

男婚女嫁原本應該是兩個家庭的喜事,但三公主和小鄭翰林的婚事在這種情況定下,想必知情人心中很是難受。

昭蘅唇邊擠出一絲笑意,對李文簡說:“我聽八公主說起過小鄭翰林,聽說和三公主很配呢。”

李文簡想到午後那兩人站在母後滿臉羞赧甜蜜的樣子,沉重的心事霽散幾分,朝她笑了笑:“是很般配。”

“我之後可能會特彆忙。”李文簡看著她說:“東宮也要給她準備一份嫁妝,此事交給你打理,行嗎?”

昭蘅愣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

“我以前從來沒籌備過這些事,殿下信我能做好嗎?”昭蘅輕聲問。

李文簡確信。一方面是了解她心思細膩縝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細致入微;另一方面她勤學肯問,就算有不懂的地方向來也禮賢下問,不以鄙薄認真為恥。

他道:“若是不信,就不會向你開口了。”

昭蘅彎唇笑笑,點頭:“我會做好的。”

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三公主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和小鄭翰林的婚事甫一傳出,四下叫好聲一片。同時也有人納悶,為何婚事定得這麼著急,六月裡議親,八月就成婚,兩個多月的時間就要走完六禮,未免太趕了些。

昭蘅把答應寧宛致給小四郎的荷包找了出來。她近來學業很忙,每天忙裡偷閒繡上幾針,現在已經繡了大半,快要完工了。她想著之後要為三公主的婚事忙碌,怕到時候忙完了,打算今晚熬夜給他繡完。

她坐在窗前平靜地做著荷包。

寧宛致說小四郎是正直、虛懷、

卓爾不群的少年郎,央昭蘅給他繡竹紋。

竹乃君子,小四郎也是寧宛致眼中謙和端方的君子。

她縫完最後一針,收起針線,用帕子將荷包包好收進箱子裡,改天寧宛致入宮就可以給她了。寧宛致最近隨她父親去了江州,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又拉開抽屜,拿出裡面的醫書,繼續看了片刻。這方子她都快背下了,製藥的藥材、用量都是按照方子上的數備下的,為什麼一直失敗?

難道老天爺非得把她往汙泥裡按得翻不了身?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迅速搖了下頭,不允許自己有這種想法。

沒有人能把她按在汙泥裡翻不了身,隻要有一口氣,她就要掙紮,就要站起來。

把書放入抽屜裡,昭蘅吹滅屋裡的燈,躺到床上。

熬到這個時辰已經很困了,哈欠一個接一個,打得眼淚直淌。

但她沒有睡,一直用手狠狠掐著大腿,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暫時還不能睡,她心裡有個猜測,今日想驗證這個猜測是否正確。

黑暗中時間仿佛格外漫長,她等了好久,久到就快以為是自己猜錯了。

廊外忽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克製而又沉穩的腳步,一下又一下,似乎重重地踩在她的心上。

她微微閉上眼,克製不住地震顫。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緊張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門扇被輕輕推開。

李文簡輕聲入了房內,怕驚醒她,動作放得很輕柔。

慢慢走到床邊,拉開蚊帳看了眼她睡夢中的樣子,她今夜似乎睡得很好,眉宇間沒有不安分的攏蹙。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再深的傷痛也會隨著時間的消失而被撫平。

他有些欣慰地想。

他抬手伸進她的頸後,正要按下去,手腕上忽然傳來一陣溫暖。

是昭蘅的手。

“殿下。”

黑暗中忽然傳來昭蘅輕柔的聲音。

李文簡一怔,沉默須臾。

然後他輕輕笑了笑,並不意外她能猜出來。她那麼聰明,沒什麼事能瞞過她。

“怎麼知道是我?”

“除了殿下,沒人在意我。”昭蘅鬆開他的手,從床上翻身坐起,水紅色的長裙堆疊在身下。

李文簡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被抓包的窘迫。

昭蘅笑笑,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都變得更加溫柔。

她抬手摸向後頸,輕聲說:“脖子後面有時候很疼。”

他的手還在她掌心,柔軟細膩的溫熱將他寬大的手握著,他問:“我弄疼你了?”

“嗯!”昭蘅抿了下唇:“不過我不怪殿下,殿下是為我好。”

終於鬆開了他的手。

昭蘅半跪半坐在榻上,李文簡站在她面前,背著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她輕聲問:“是殿下受傷那天晚上開始的

嗎?”

那天晚上她在承明殿侍疾,結果第二天自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後一直睡得很好。

她從不貪眠,可是卻每天睡到將近晌午。

從承明殿回來的第一天,卻又飽受夢魘之苦。

次日找了李文簡拿了熏香後,情況有所好轉。

她一直以為是安神香的功勞,直到最近她的香用完了,晚上無香可用,還是睡得那麼沉,她便知道跟香沒有關係。

小乖那天忽然叫“昭蘅壞東西”,它剛從萬獸園帶回來,萬獸園的人不可能教它罵人,她就覺著是有人趁她睡著悄悄來過。

那夜殿下問她是否又魘住了,語氣似乎覺得她不應該魘住。

總之,很多奇奇怪怪的細節讓她有了這個猜想。

李文簡說:“那天晚上你魘住了,一直囈語,吵得我睡不著。”

昭蘅仰頭看著站在面前這個乾淨溫和的男人,看著看著,眼眶竟漸漸紅了。

他那天命懸一線,痛得呼吸微弱如風中殘燈,她不敢想象他是如何起身,挪到她的床邊,助她入睡,然後又一個人摸索著回到榻上。

次日他那被鮮血染紅的寢衣是因為她嗎?

他隱忍而又克製的□□喘息是因為她嗎?

如果那天晚上是因為她魘住吵著了他,那她回長秋殿之後每一個安眠的晚上呢?

他是人人敬仰的仁愛之君,是九天之上高潔華美的明月;她是身份低下的浣衣宮女,是凡塵之中卑微輕賤的塵泥。

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劃過她的臉頰滾落到他的手背上,溫熱的淚珠卻讓他好似被烙了一下。

“怎麼又哭了?”

李文簡端詳著她的臉,她精致雋秀的眼眸似是染了山間的霧,水氣凝結,洇著瞳內淺淺淡紅,有一種易碎薄瓷的美感,讓人忍不住憐惜。

明知她不需人憐,但他忍不住,就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