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太子嬪 薑久久 4889 字 6個月前

第9章

黃昏的湖邊,寧靜極了。

柳樹上垂下細長的枝條。

西斜的日影如同霞色輕紗覆在了湖面上、大道旁。

“曾祖父纏綿病榻,祖母要料理府上庶務,現在正是忙的時候,我現在也沒有合心意的人,就不拿莫須有的事情叨擾她了。”

或許是心虛,他低垂眼簾看向金光湛湛的湖面,繼續說:“我也不喜歡京城的那些世家貴女。”

李文簡頷首:“婚姻關係一聲,自然要挑一個你喜歡的。”

安胥之垂在身側的手指緊張地屈了兩下,斟酌了言辭他問李文簡:“殿下,若我喜歡的人,出身卑微,並非名門望族,你說祖母他們會同意嗎?”

少年的目光真誠熱烈,藏著小心翼翼的炙熱。

李文簡道:“太/祖出身寒門,當年乃是山野一屠夫。他雖出身鄉野,為人卻耿直豪爽,及至後來戾帝無道,致天下蒼生於水火之中,飽受欺壓的太、祖振臂一揮,天下英豪群起追隨,然後打敗戾帝,建立東籬;父皇亦是屠夫之子,然他勤勉讀書,待人以誠,承蒙阿翁賞識,破格錄入隴西書院,後來招他為東床快婿。可見夜光之珠,不必出於孟津之河。你的祖父祖母當年對屠夫出身的父皇尚能以禮相待,若你喜歡的人品行高潔,有堪當世家婦的能力手腕,他們必不會多加阻攔。”

安胥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本微微抿著的唇角輕輕翹了起來。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許久,明年昭蘅便要出宮。

昭蘅沒什麼遠大誌向,她進宮隻為於亂世中混一口飯吃,最大的夢想便是出宮後過安分日子,給奶奶養老送終。

她懼怕麻煩。

若要向她求娶,便要打消她的後顧之憂。

是以安氏的接納對他而言十分重要。

李文簡的話給了他莫大的信心,少年郎眼中喜悅難掩。他收斂心緒,妄將喜悅壓下,然而還是不經意地從眼角眉梢流淌出來,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頓了頓,他道:“魏家姑姑又來了。”

說完,覷了眼李文簡的臉色,見他眉頭皺了下,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你不要管她。”

安胥之收回視線,試探性地問:“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她嫁去月氏?”

魏晚玉委實被慣壞了。

李文簡因為對魏湛有愧,所以從小寵愛魏晚玉,縱得她的性情刁鑽驕縱。平日裡小打小鬨便也罷了,這次竟敢拿婚事做筏子要挾他。

“她一心所求,自然如她所願。”李文簡慢悠悠地說道。

安胥之終究辜負了魏晚玉所托,沒有開口求情,因他太過熟悉李文簡的性情,心若磐石,不可隨意摧折。

安胥之回到住處後,立刻把懷裡的青玉簪子小心翼翼地拿著手中把玩。她性子溫和,不喜招搖,定會喜歡這支簪子。

想象著昭蘅長發挽起,簪著這支簪子的素淨模樣,他的唇角就翹了起來。

橙黃的暖光將他的身影映在牆壁上,隨著入窗的東風輕輕搖晃。

對簪笑了好一陣,他轉身從匣子裡拿出一條絲絹,把青玉簪子輕輕裹好,生怕哪裡被磕碰到,然後壓在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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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昭蘅不在東宮,或許又被調去何處當差,過兩天,他再送給她。

順便辭行,不過一想到南下江南,或許好幾個月瞧不見昭蘅,心中又是擔心又是不舍,原本翹著的嘴角又毫無征兆地耷拉下去。

然而殿下今日的話給了他莫大鼓勵,也促使他下定決心,待他自江南歸來,便要和她商議娶她。

四五年的相處,便是無情也有情了。

他明白,有些情意,雖從未說出口,但從不需要多言,他就能明白。

他相信,她也明白。

可是也有隱約的擔憂。

她願意做白榆的妻子,是否願意做安胥之的妻子?

自己又要如何才能打消她的顧慮,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地答應嫁給他?

少年懷著憧憬與忐忑躺到床上,心中反複呢喃著昭蘅二字,然後帶著患得患失的心境睡下。

與此同時,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正在房內看花樣,看了許多,都覺得不襯白榆的風姿。

這是她送給白榆的第一雙鞋,大抵也是最後一雙。

她已經想好了,要將底子納得又鬆又軟,讓他以後的路走得平安順遂。漿要多糊幾層,才經久耐穿。

他一雙鞋穿了很久,有多久呢?或許兩年,也或許是三年……

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前幾年有一次他冬日裡來給她送東西,她的爐子裡埋了栗子,臨走之前,她扒拉了幾粒給他,爐門一開,火星子濺出來,落在他腳背上,把鞋面燒了好大一個洞。

後來,她便時常注意他的鞋,幾乎每次都是那一雙。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想到給他送雙鞋。

她有些後悔,該早些為他準備的,做許多許多鞋給他,夠他穿很久很久。

她和太子已經把話說開,殿下暫時不會要她的性命。

但有一件事,殿下未提,她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太子沒說要如何安置她。

她意外承寵,以她的身份,最多能在東宮當一個沒名沒分的侍妾。

天恩浩蕩,能分到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妾身上幾分?

況且她出身卑賤、家世衰微,在拜高踩低的宮內又能走多遠?

最重要的是,她想出宮,奶奶還等著她團聚。

但這事情由不得她,她的來去從來由不得她。

是以李文簡不提,她也不提。

好似這樣,便無事發生,她隻要安分老實,明年還能如期離宮。

可是她的幻想在第二日便被打破。

清晨的朝陽還未完全升起,昭蘅早早起來,梳洗完後打算去侍藥間。

一推開門,看到牧歸站在院裡。

“挪去長秋殿?”昭蘅心猛地跳了一拍,求助似的看向牧歸。

“就在承明殿西邊不遠,四公主前段時間吵著要來東宮小住,殿下剛讓人收拾出來。”牧歸說。

昭蘅沒應話,眼巴巴地望著牧歸,繃得緊緊的心弦忽的斷了,心中彷徨又忐忑。她擔心了很久的事情還是發生。

送走了牧歸,昭蘅蹙眉回房。開春了,手上的凍瘡漸漸愈合,傷口發癢,偏昨天手背又被燙傷,摳不得,隻能任由癢意慢慢往骨子裡鑽。

癢得厲害時,她解開包裹的紗布,將手泡到溫水裡。

水中那雙傷痕累累腫脹不堪的手又被放大數倍。

那是經年勞作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