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姬青虞在地下黑市的街頭站了五分鐘,把路過的人都觀察了一遍，發現這些錫爐人的魚頭並不是隨便長的。

越是走路時昂首闊步，抬頭挺胸,一看就是極具優越感的上層人物身上頂的魚頭就越多。

而那種魚頭較少或者乾脆一個魚頭都沒長的“正常錫爐人”則表現得比較畏縮,走路都是貼著路邊角落走,遇到魚頭比自己多的魚人還會露出討好小心或者豔羨的表情。

很明顯,在錫爐人的地下黑市裡已經形成了一種新的等級製度，魚頭的多少代表著身份和等級,魚頭越多身份就越高，同時身份越高的人應該也會有更多的魚頭。

除此之外,魚頭越多,魚頭的表情就越生動靈活，而原本屬於人類的那顆頭也就越呆板萎靡。

那種頂著將近二十多顆魚頭的錫爐人的人頭都處在接近萎縮的狀態,整張臉都皺縮在了一起，表情和五官都已經看不清了,就像植物身上即將死去的一枝枯枝，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從脖子上枯萎掉落。

與之對應的就是他們身上長出的魚頭的鮮活靈動，每一顆魚頭都神氣活現地在空氣裡張著嘴,看上去快活極了。

姬青虞可以分辨人的唇語，卻很難分辨魚的“唇語”，所以不確定那些魚嘴隻是單純地在呼吸,還是全部都在說話。

這裡的多頭魚人和上面飯館裡的更多頭魚人明顯是兩種處境,姬青虞不明白上面那些魚人到底是例外，還是這就是所有魚頭長到一定程度的錫爐人變的魚人的下場。

但是不管怎麼樣，想到飯館老板能單獨在上面處理代表著很高身份等級的超多頭魚人，姬青虞意識到：自己好像一來就不小心殺了個重要人物。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還是飯館裡的多頭魚人和這裡的多頭魚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弄清楚情況,姬青虞化身幽靈，跟在了一個一顆魚頭也沒有，看上去落魄又落寞的錫爐人身後。

沒有魚頭的錫爐人看上去年紀還不大，眉眼間都透著稚嫩，姬青虞猜測她的年齡不會超過二十歲，是典型的錫爐人長相，矮個子，方臉，骨節粗大，她推著一隻裝滿垃圾的小推車在街邊慢慢走著，每當看到有高等級的魚頭人高高興興地路過時，就露出羨慕的目光，直到對方離去。

她一路走一路收垃圾，最後來到街道末尾的一個大垃圾場，把裝滿的垃圾通通倒進去，倒完垃圾，她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脖子，又看著外面街上的魚頭人，垂下了頭。

她看上去失落極了。

這時，一個胖乎乎的，幾乎要失去錫爐人典型長相的中年胖女人從一側的巷道裡走了出來，對方的魚頭不多，但也有兩顆，屬於人類的那顆頭顱還好好地立在中間，說話的時候用的也是人嘴。

對方叉著腰，哪怕聽不見，姬青虞也能想象出對方的渾厚響亮的聲音。

姬青虞讀唇語，發現女人說的是：“艾維雅，你為什麼還不肯聽我的話！光是呆在這裡唉聲

歎氣有什麼用，你不想永遠呆在這裡倒垃圾，就趕緊向偉大全知全能的錫爐神獻祭。祭品我都給你準備好了，現在想要找個祭品是多麼難，人家是想要祭品而不可得，你倒好，我千辛萬苦找來了祭品，結果你不肯用！你還要強到什麼時候！難道想一直在這裡倒垃圾嗎！”

艾維雅抬起了頭，為難又祈求地看著中年女人。

姬青虞繼續讀唇語，艾維雅說：“可是我做不到，求求你了媽媽，再讓我想想吧。”

聽到這裡，姬青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從她們的對話中，姬青虞讀取到了兩個重要的詞彙：祭品，獻祭。

這裡的魚頭果然是錫爐神弄的，魚頭越多等級越高，但是需要向錫爐神獻祭才能得到——這很符合錫爐神的設定。

想到錫爐人一慣愛用的“祭品”，姬青虞有了不好的猜測：這些人頭頂上的魚頭，不會都是用活人來換的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艾維雅的媽媽就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艾維雅一眼，催促道：“再想想，再想想，你還要想多久？這都半個月了，你看看我們錫爐裡現在還有幾個向你一樣的低等人？你連最低等的神明仆從都不是，不僅讓我們艾維家受人歧視，你自己也不得不呆在這種臟兮兮的地方受苦。雖然祭品難找，但是現在大家身上的賜福都越來越多了，隻有賜福多的人才能從事高等的工作，獲取不菲的收入，受到彆的人尊敬，甚至有機會去侍奉偉大的神。你就算不為你自己想，難道也不為我和你爸爸還有哥哥著想嗎？

你哥哥一直多寵你呀，給你的祭品也都是他給你準備的。他一心想要進入侍神殿，好不容易有了十二個賜福，達到了進入的最低條件，但是侍神殿的人來家裡審查時卻說我們家還有一個不虔誠的叛逆者，不給你哥哥通過審查。你哥哥之前那麼需要祭品，但是還是特意給我們全家都留出了足夠的祭品不讓我們落入最底層，給你的更是整整三個。他想進侍神殿，還不也是為了能讓我們全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付出了那麼多努力，你難道就忍心看著他的努力都浪費嗎？”

艾維雅媽媽的話說得又快又急，姬青虞緊張地讀著對方唇語的內容，大腦都幾乎要乾燒了，好在還有徐今生在，人工智能做起這個來比她更方便，徐今生一提，姬青虞就趕緊把這項關鍵的任務交給了他。

徐今生開始在姬青虞腦海裡為姬青虞實時轉播唇語的翻譯內容，姬青虞也鬆了口氣，終於能空出一部分腦子來思考了。

從艾維雅媽媽的話裡可以得出，他們家有一個很有手段的艾維雅哥哥，在這種“祭品”緊張的時候，也能為自己和家人弄來充足的“祭品”，對方野心勃勃，單是有普通的好工作和高地位都還不滿足，還想進更神秘地位也更高級的侍神殿。

這整個地下黑市估計都是圍繞錫爐神展開的，侍神殿聽名字就能看出來地位崇高之處，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自然也更能得到其他人的敬仰。

但是她為什麼會說半個月過去呢？金鹿市發生異變不是才過去幾個小時嗎

？昨天她還在地下黑市的格鬥場呢。

難道這裡的時間流速發生了變化？外面一天，地下黑市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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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青虞在腦海裡分析著，還沒分析出個結果，徐今生就開始實時播報艾維雅的唇語了。

聽完媽媽的話，糾結完一陣的艾維雅做了決定，她說：“對不起媽媽，我不知道背後還有這件事。你說得對，哥哥對我很好，我不會讓哥哥的努力被浪費的。隻是我能不能隻獻祭一個祭品？我真的不想……”

艾維雅媽媽高興極了，她不等艾維雅說完，就拉著女兒臟兮兮的手，高興道：“我的乖乖艾維雅，隻要你肯獲取賜福，媽媽就滿意了。我不為難你，家裡那三個祭品，你想用哪個就用哪個，其他的交給我們就好。”

艾維雅媽媽說著就要拉著女兒走，但是艾維雅卻沒有動，她咬著唇，說：“不，媽媽。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把那些祭品全部殺掉。我想把他們養起來。”

艾維雅媽媽的腳步頓住了。

她回過頭，匪夷所思地看著艾維雅：“可是那隻是祭品而已。現在已經變成了錫爐人的時代，他們都是錫爐神的祭品。你為什麼要養著他們呢？”

艾維雅為難地看著自己的媽媽，道：“沒有為什麼，媽媽，我隻是不想而已。可以嗎？”

艾維雅媽媽考慮了一下，想到雖然艾維雅的要求很奇怪，但是僅僅留下兩個祭品對他們的利益也沒有損傷，還是讓艾維雅趕緊獲得一個賜福讓兒子通過侍神殿審查，進入侍神殿做神仆更重要，於是欣然答應下來：“好，媽媽答應你。”

“太好了，媽媽。”艾維雅高興地說著，跟在了媽媽的身後。

姬青虞也跟著動了起來，仍然是緊緊貼在艾維雅身後，跟著她回了家。

艾維雅的家在地下黑市的中間部分，姬青虞跟了這一段，又意識到一件事：這地下黑市不僅是時間流速發生了變化，空間大小也變了。

她之前也在地下黑市的街上走過那麼一次，她對整個地下黑市的大小還有記憶，當時的黑市根本沒有現在這麼大，就是一條商業街左右的大小，估計地下黑市的大小也正對著上方的鬨市。

但是現在，她跟著艾維雅和她媽媽走路，發現地下黑市已經變成了一座小城大小。

這裡不僅有原來的那條街，還多出了許多的房子，而且原本的地下黑市的街道鋪面在地上都隻有一層，很明顯是地下開出來的，但是隨著姬青虞跟在艾維雅身後走向他們的房子，姬青虞才發現，這裡多出了高樓。

地下，怎麼會有高樓？

等姬青虞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了一棟頭頂是天空的小彆墅面前。

姬青虞這才發現，他們好像走著走著，就進了彆的空間，又或者是空間發生了位移。

但是艾維雅他們好像完全意識不到這件事，在他們心裡，這裡就是同一個地方，是她生活的城市。

這種不知不覺走著走著就出現空間位移的手段比草履蟲的還要高級，姬青虞平生還

是第一次見到。

她們不會走著走著就走進什麼再也出不去的神秘空間了吧？想到這裡，姬青虞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她趕緊捏了捏自己兜裡的草履蟲，感受到對方用小觸須戳了戳自己，姬青虞心裡有了點底，草履蟲沒跑，看來這裡還沒到絕境。

姬青虞跟在艾維雅身後，和她媽媽一起走進了她的家裡。

艾維雅的媽媽是個利落人，帶著女兒回來也不乾彆的，直接就領著人去找祭品了，路上還問艾維雅：“那三個祭品你準備選哪個獻祭？那個女的？那個金頭發男的？還是那個小白臉男？要不選那個女的吧，男的留著還能有點彆的用處，那個小白臉男看起來就不錯，挺適合你的……”

對方絮絮叨叨地說著，嫻熟地像是養豬場老板挑選今天要殺的豬，姬青虞聽得頭皮發麻，就聽徐今生繼續播報艾維雅的回答：“媽媽您在想什麼呢。那個姐姐我肯定要留下，她是……是可以使用治療技能的異.教徒，她幫過我一次。就在那兩個男的裡面選吧。”

艾維雅的媽媽咂咂嘴，驚訝道：“能治療啊，那確實比男的有用。”也不再建議女兒留下兩個男的了。

這母女倆風平浪靜地商量著接下來選哪個祭品，姬青虞卻聽得心裡翻江倒海。

能使用治療技能的“異.教徒”！整個聯邦，除了她這個開掛的怪胎，其他能用治療技能的信徒除了光明神信徒還有誰！

整個錫爐人黑市的光明神信徒，她知道的就汪明苒一個！而且艾維雅的媽媽說另外兩個人還是男的！一個還是金頭發！一個還是小白臉！這不就是周愷和宋朗的長相特點嗎！

以光明神信徒的稀有度和光明神信徒出現在錫爐人黑市的概率，這三名被艾維雅舍不得用的祭品除了當初留在了地下格鬥場的汪明苒三人還能是誰！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巧合！

在這麼極限的情況下，流落金鹿市的三名隊友竟然全部活著，還全部撞到了自己面前，姬青虞簡直高興得想要落淚。

她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麼感激命運係給自己加的幸運點。

如果沒有這種超常的運氣，她絕不可能這麼巧之又巧又正好在這個時間來到黑市，又正好選擇了跟在艾維雅身後了解情況。

但凡她選擇跟在另一個錫爐人身後了解情況，但凡她再來晚或來早一點，都不可能正好碰到艾維雅被母親說服，回到家來見這三個祭品了！

姬青虞激動了一陣，又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找到隊友當然很好，但是這也不意味著他們已經完全脫離危險了。

現在整個地下黑市已經成了一個時間和空間都有異常的地方，有水神秘境的前車之鑒，姬青虞懷疑這裡說不定已經完全是另一個時空了，她要如何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帶著隊友們逃出去還需要好好考慮。

更何況，她還打算儘力救一救這裡還活著的奴隸們呢。

雖然在得知了“祭品”這一概念後，姬青虞就猜想這些奴隸還活著的恐

怕不多了，但是姬青虞救人又不是賺錢，不必講付出收獲。

隻要能救一個，她就是賺到。

這樣想著，姬青虞按捺住自己狂跳的心，跟在艾維雅母女身後步入了他們關押“祭品”的地下室。

地下室裡的燈光一亮，三個渾身上下都被捆住的男女就出現在姬青虞視野裡。

在看到“祭品”真人後，姬青虞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確認過了，就是汪明苒他們三個。

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三個人看上去都挺好的，身上沒有傷痕血祭，也沒有臟汙，臉色甚至挺紅潤的。

姬青虞正奇怪，艾維雅的媽媽就來現場解答了：“總算是等到你願意用他們了，之前你一直不肯用祭品，為了怕祭品狀態不好，獻祭的時候惹怒全知全能的偉大的錫爐神，我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他們。現在確定了隻用一個，要留下另外兩個，我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說罷，艾維雅的媽媽在汪明苒三人面前站定，指著周愷和宋朗兩人：“看看吧，選哪個？”

看到艾維雅兩人的到來，被綁著的汪明苒三人都眼神一亮。

但是姬青虞能讀唇語，汪明苒三人自然也能讀。

在讀唇語知道艾維雅兩人的來意後，汪明苒三人的面色一變。

姬青虞在後面觀察了一下他們三人，發現汪明苒三人身上就隻有繩子捆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彆的束縛措施，但是不知道為何，三人卻沒有逃脫。

此刻，看完艾維雅的媽媽的發言，汪明苒連忙對艾維雅道：“艾維雅，請問發生了什麼？你不是答應我放過我和我的夥伴的嗎？為什麼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聞言，艾維雅一臉抱歉道：“對不起。我很感激你當時救了我，但是我哥哥需要進侍神殿，我必須選擇獻祭一個祭品。你放心，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會選你的，你的另一位同伴我也會留下來，隻要達到讓哥哥進入侍神殿的條件，我就不會再傷害你們了。”

說完，艾維雅轉向她的媽媽，深吸一口氣，道：“媽媽，我選好了。去叫哥哥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