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獻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腦子裡的黑影不知道發什麼瘋，忽然嚶嚶嚶了起來。

他心情陰沉：“彆吵了。”

黑影發起瘋，在精神世界裡到處發瘋。

顧獻聽不懂它的話, 隻看見它們憤怒地將彼此撕碎。

顧獻的心情更不佳, 諾伊斯不知在外面受到什麼委屈了, 讓黑影發這樣大的瘋。

他想, 發瘋還是不可取的。

看看黑影現在像什麼樣子。

要冷靜克製地去諾伊斯面前。

他站在巨大戰艦的操控台前，大皇子的人通通被人打暈，七扭八歪地扔在了後面, 像是一堆可憐的破爛布偶。

隻有他手邊站著一個高級的戰艦駕駛員。

駕駛員緊張地看著顧獻：“上、上將，權限已經開放了。”

顧獻垂眸掃過定點。

那群人，把他的諾伊斯偷到了彆的地方。

“…”

另一頭, 小觸手發現了數據庫裡心碎的偷渡者。

它伸出尖尖撥了撥，剛剛把黑影扶起來，一鬆開，黑影又“啪嘰”倒在了地面上。

小觸手：！！！

010感受到了小觸手的驚慌失措，進自己的數據庫一看, 然後小聲道：“顧獻來了？”

小觸手到處亂揮，似乎在回應他的問題。

站在010面前的醫生一愣, 然後道：“顧上將還沒醒過來, 怎麼會來？”

而且諾伊斯現在這種有點興奮的樣子也不太正常。

醫生開始撥弄手腕上的光腦, 查看病房的情況。

顯示的數據一片平穩，諾伊斯同顧上將有著隱秘的精神聯係，醫生抱著某種期望，確定顧上將依舊無所知覺地躺在病床上後，失望地否認了諾伊斯的說法。

010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可是幾秒後，眾人腳下的地面忽然震了震。

這是主星附近的小行星, 算是私人所有，平常風景良好位置偏僻，根本不會有這種動靜。

010在原地晃晃悠悠地晃了兩下，然後“啪嘰”一聲坐在了地上。

顧獻沒有來，但是其他人來了。

醫生冷靜地切換了一個頁面，諾伊斯身上被好幾撥人盯著，他不奢望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幫走諾伊斯，不過這些人來的似乎太快了。

而且怎麼隻有一個點在移動，越移動越快，是帝國又有了什麼新的技術嗎。

醫生表情變得更加難看，如果有這種技術，以後反叛軍的發展就會更加艱難。

像是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住來人。

那個象征著敵方的點，從頭到尾暢通無阻，甚至在繞圈的地方直接打通了牆壁。

層層疊加的防禦係統都在眼下被摧毀。

哪怕是帝國最新的技術，也無法達到這個效果。

醫生緩緩咽了口唾沫，什麼也說不出來。

身邊的同伴也開始緊張起來。他們湊過來查看了情況，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們撤退嗎？”

醫生咬了咬牙，硬撐著道：“不。還能撐一會兒。”

他把視線投到了010身上：“我們得先看看，他對上將的刺激程度有多大。”

不然大家就是前功儘棄。

一群人剛剛圍住諾伊斯，下一秒牢房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硬質的鞋底不緊不慢地叩在地面上，步步逼近。

醫生驚疑不定地抬起頭。

牢房沉重的大門傳來了一聲輕敲，對方一路暴力的破壞到這裡，臨到門口，卻像是擔心驚嚇到裡面的人，就連叩門的聲音也放得克製而斯文。

“諾伊斯。”

屋外傳來了低沉的呼喚。

門外的人聲音發涼，在場眾人聽著覺得有些耳熟。

010聽見這個聲音，眼神立刻變得飄忽。完了完了，顧獻醒了，自己還沒回去。

完蛋了！

門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隻是輕輕又敲了兩下門。

“不罵你，回家了。”

010小聲道：“你進來接我呀。”

明明聲音放的特彆小，外面的人卻像是聽見這一聲。

眾人原本以為黑色的大門會跟前面的所有建築一樣被直接轟開，可是隱秘的黑霧不斷從門縫侵蝕而入。

黑霧就像是某種有生命的個體，哢嚓哢嚓啃著厚重堅硬的大門。

這可是目前最安全堅固的材料…這一幕看起來簡直像是噩夢。

他們猜想外面的人都用了什麼厲害的技術操控，結果一看，外面牢固的牆壁一片狼藉，隻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陰沉沉地站在那裡。

那人長相俊美，隻是周身圍繞著不詳的黑霧。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顧上將嗎？！

顧獻走到了010面前。他看似冷漠的淡淡掃視了一遍010，實際上連010的指尖都沒有放過。

察覺到面前人身上的冷意，010小聲抗議地道：“不能怪我。”

010輕輕一動就牽扯到了後頸上的傷口，疼痛立刻喚醒了他的感官。

剛剛消下去的淚水立刻又溢了出來，眼尾也帶上了濕乎乎慘兮兮的紅色。

看見這人似乎哭過，顧獻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身後原本沉默的黑影跟著躁動了起來，四處亂撞。牆壁在這樣的撞擊下變成了一張紙，輕輕一戳就會破碎。

顧獻瞥了黑影一眼，黑影才收回了破壞牆壁的身體。

動靜太大了，會把諾伊斯嚇到的。

顧獻極輕地摩挲了一下010濕紅的眼尾。

又哭了。

跑出去的諾伊斯像是被人欺負壞了的貓咪，毛發變得亂糟糟的，眼睛也是紅的。

不僅被偷走了，還被欺負了。

他的動作放得很輕，但是周身的氣息卻寸寸凍結，變得異常冰冷。

鋪滿整個房間的黑影從憤怒的翻湧到沉默如一灘沼澤。

它們周身泛起了陰冷而潮濕的氣息，像是盯上了獵物的冷血動物，整個房間都是它們的捕獵場。

反叛軍們齊齊靠在了一起。他們鼻端聞到了鐵鏽的氣味，醫生甚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昏暗冷白的燈光下，影子拉得極長，妖異地投到了另一面牆上。

這好像...不是自己的影子了。

醫生牙齒打戰，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

另一頭，對這些危險毫無知覺的010還在小聲抱怨。

“輕一點呀。”

放在眼尾的手指默不作聲地移開了。

顧獻開始任勞任怨地檢查他的身體，全盤接受010時不時的小抱怨。

等看見後頸上幾個紅腫的針眼傷口時，顧獻緩慢地眯了眯眼睛，身後的黑影直接暴怒。

面前的反叛軍當即被掀飛，重重砸上天花板，又掉回地上，發出痛苦的□□。

好在星際人的體質不錯，不會因為程度的撞擊就當場喪命。

顧獻面無表情地想，可以多摔幾次。

他好像聽不見□□，隻是凝視著那個傷口。

他問：“怎麼弄的？”

顧獻站在面前，幾乎擋住了010看彆人的全部視線。

010想看怎麼了，顧獻輕柔但不容拒絕地按住了他的後腦勺，不許他探頭。

顧獻道：“亂動，不疼？”

010的重點歪了一瞬，像是終於找到可以撒嬌的人，小聲抱怨道：“好疼的呀。”

他抱怨也是小小聲的，像是隻要面前一個人聽見，然後親親他就好了一樣。

顧獻的動作緩慢地停留了一瞬。

身後□□的人聲還在繼續。

010想起剛才的一幕到底哪裡熟悉了，他立刻警惕地問：“小黑沒有在啃人吧？他不能再亂啃東西了！我給他買了糖的。”

“沒有，給我買了嗎？”

“買啦！”

顧獻慢條斯理地岔開話題，揉揉010傷口附近的皮膚，確定他沒有其他的痛感後，才道，“誰弄的？”

010的視線下意識放在了自己死機前看到箱子。

嗚嗚嗚，那個痛死人的試劑就是裡面拿出來的。

他的視線剛剛放在那個醫療箱上，醫療箱就被憤怒的黑影拍飛。

它重重掉在了地上，奇異的是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隨後箱體像是被溶解了一般。

黑影沿著牆角變成偷偷摸摸地從010的視線盲區送了兩管藥劑來，在顧獻的手邊搖搖晃晃地舉著。

顧獻低頭掃了一眼。

一種止疼藥劑，另一種還是讓人陷入昏迷的藥劑。

顧獻抬起眸，意味不明地看了表現異常的黑影一眼，伸手揮散了它們。

他取了止疼的藥劑，直接拔開瓶口。

指腹沾染著透明的液體，順著流淌到手心。

顧獻直接伸手按住了010脆弱的後頸。

手下人仿佛真的沒有任何的第六感，明明小觸手都在尖叫了，把死門送到了彆人手上，甚至還親昵蹭了蹭，催促自己快點。

藥劑冰冰涼涼地敷在後頸，刺痛一點點變成輕微的酥麻。

010像是小貓一樣縮了縮脖子，往顧獻的懷裡貼了貼。

他道：“好舒服哦，”

顧獻低頭說：“小黑有點生氣，控製不住情緒。”

黑影七手八腳地從裡面扒拉出一堆藥劑，抱著速度緩慢地向反叛軍靠近。

反叛軍有人看出了它們要做什麼，拚命地往牆邊縮去。

這是顧上將的具象化精神力嗎？

可是為什麼和以前的不一樣。

醫生表情難看。

面前人不應該是顧上將，顧上將不是這樣的人。

他倏忽抬起頭對010道：“諾伊斯，他是假的，顧獻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你過來，到我們這邊來！”

顧獻放在諾伊斯後頸上的手一頓。

他原本是低頭注視著諾伊斯的，此時卻緩慢地回頭看了醫生一眼。

醫生在那一刻幾近失聲，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危險。

010拉拉他的袖子。

顧獻回過頭，低頭問：“想看醫生？”

在諾伊斯點頭後，顧獻俯身將人抱進了懷裡。

010下巴擱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舒適地眯了眯眼睛，像是泡在溫水裡舒展的小獸。

他小聲抱怨道：“顧獻，你剛才好凶呀。”

010一邊抱怨彆人凶，一邊一點點靠近這人，隨後整個人鑽到了顧獻懷裡。

顧獻太過高大，一隻手就能把整個010給摟住。

一點腦袋都不露，整隻都抱在懷裡。

顧獻低聲道：“怎麼，現在不覺得我凶了？”

010靜靜的不說話，露出了新奇的神情，

他耳邊聽見了人類的心跳。

砰、砰、砰。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顧獻的心跳。

急促，慌張。

010伸手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不怕不怕，我在你這裡啦。”

顧獻渾身僵硬，摟著人的手下意識的放輕了些，怕弄痛他。

他垂眸看著諾伊斯。

買個糖果也會走丟，要是不讓這人以後再出門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哭。

結果還哄起自己來了。

顧獻冷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解釋了醫生的懷疑：“我在病房留了一具身體，他們分不清。”

010好奇的伸手捏了捏戳他的手臂。

硬硬的，是人類的觸感。

這一舉動幾乎將對面的幾個反叛軍驚得掉下嘴巴。

諾伊斯就好像感受不到他身側的人有多大的危險性，居然還動手動腳。

醫生咬牙，揚聲道：“你不是想要解除精神鏈接嗎，現在和我們走，去喚醒上將。”

屋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黑影仿佛又聽到了一遍不願接受的現實，在整個房間的黑影炸開，把房內的東西劈裡啪啦地砸了。

這頭，010感覺顧獻的身體似乎冷了下來。

他小聲問：“你不舒服了嗎？”

顧獻頓了片刻，他沒有回答，一點點側過頭，湊到010耳邊：“你要和我，解除鏈接？”

010感受到身邊的空氣在一瞬間被抽空了。

這是一種物理意義上的感覺，因為他腦袋裡的警報尖叫起來，示意主人生命受到了威脅。

小觸手不可控製地到處打滾，最後失控地咕嚕嚕滾出了數據庫，掉在地上被爭先恐後的黑影捉住。

醫生死死盯著那個背影。

諾伊斯是他們喚醒上將的唯一希望，絕對不能被面前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假人騙走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我保證你的生命，上將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我在他醒來後為你擔保。”

他在濫殺無辜四個字上咬字極重，顧獻聽完垂下了眼睛。

濫殺無辜？

他抱著懷裡軟軟的人，這人十分依戀地靠在自己胸前，無辜又懵懂的樣子，半點看不出會達成這種協議的樣子。

他問：“你覺得我會殺掉你？”

顧獻的嗓音冷冰冰，010抬頭看他，似乎有點不解。

顧獻清醒地感覺到了和黑影融合後，他的脾性變得更加偏激暴虐。

而且占有欲也更強，光是010站在眾人的目光下，他就會感覺到內心深處燃起一股不可遏製的怒火。

確實，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沒有人會不害怕。諾伊斯現在的表現，說不定都是為了求生。

他放棄了前一個問題，轉而問：“諾伊斯，你是不是早就發現我的變化了？”

眼前人還毫無所覺地看著自己，圓潤閃亮的貓瞳一瞬不瞬，像是在努力看出自己有什麼區彆。

010湊上去貼貼他的臉頰，和他咬耳朵：“我知道呀，你看小觸手更害怕你了。”

精神力具象化是人的潛意識，自然還包含了人對於敏感的天生性的警惕，小觸手會這麼怕他，也是因為他從自己身上感到了無與倫比比的危險

010分析的頭頭是道，最後總結道：“所以以後，你不能隨便凶我們了哦。”

顧獻覺得，自己似乎落入了什麼邏輯陷阱。

不過不要緊，面前的笨蛋沒有發現這個陷阱的誘餌是他自己。

顧獻態度良好道：“好的。”

頓了片刻，他說：“那我們的精神鏈接可以不解開了嗎？”

010猶豫了一下，顧獻原本放晴一點的心情立刻重新烏雲密布。

010猶豫地問：“你不是想吃掉我嗎？”

他小聲道：“精神鏈接不解開的話，你也是在吃掉你自己呀。”

他輕輕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然後皺著臉苦兮兮地鬆開了。

他道：“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