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秒還在黑暗裡, 下一秒就被拖到了明亮的病房中。

好在沒人看得見他。

顧獻氣笑了，如果不是諾伊斯腦袋中的疑惑真情實感，他幾乎要以為是這人在戲弄自己。

010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他試圖再把小觸手叫回來。

顧獻回到自己的地盤，按住了要被弄出去的小觸手。

他注視著自己角落裡溜進來的小觸手。自己和諾伊斯的精神世界不知何時連通了起來，這隻偷渡客剛剛藏在了自己身邊, 才導致自己被諾伊斯“叫了出去”。

顧獻看著在自己手底掙紮的小觸手, 抬手彈了一下觸手尖尖，觸手“啪嘰”一下垂下去，好像碰瓷一樣不動了。

他眼底浮現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笑意，隨後抬起頭，神色不變地看著外面兩人。

幾乎是在下一秒，他瞳孔一縮。

999的警報也在同時響起！

——

外面，曼諾絲神情不耐地等待著諾伊斯的觸手，時間越久她便越認定是諾伊斯在愚弄自己。

她不耐道：“算了, 顧獻身體怎麼樣？”

諾伊斯能鏈接顧獻的精神, 得到的會是最精準的狀態。

010還沒反應過來, 他看了看床頭那一堆數據。沒有數據庫連接, 他也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麼。

他沒回答。

曼諾絲的不滿終於化為實質，極細的精神絲線從她的身上伸了出來，隨後彈射一般攻向了一旁的010。

顧獻調動了他的精神力來迎戰。

這個黑暗的角落，他從未響應過的精神終於有一絲的動靜。

泥沼一般的黑暗湧出, 霎時間吞沒了曼諾絲那根急射而來的精神絲線。

看見這一幕，顧獻動作一頓。

可惜一切的凶險, 外界的兩人都看不見。

010聽見腦袋裡突然多了個新的通知。

【主角精神力覺醒進度30%】

？

010歪了歪腦袋，不太理解。他戳戳999問：【這個是乾什麼用的呀？】

999欲言又止，礙於不能透露, 隻能委婉道：【按照原本的世界線進程，顧獻會在精神力升級到70%時蘇醒，在剩下的30%完成後，他將成為聯邦的元帥，帶領人類走向新的高峰。】

不過那個時候，顧獻就是偏暗黑版本的了。

那很厲害呀，010毫無所知地想，隨後忽然瞪大了眼睛，圓滾滾的眸子裡滿是驚恐。

也就是說自己距離被關進監獄，隻有40%的時間了！

不知道顧獻這個東西是怎麼跳躍的，010的精神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他謹慎地觀察了一遍自己腦袋裡的精神鏈接，沒有看出這東西有什麼變化，隻是光線不好，好像變得更暗了。

他從腦袋裡又伸出一條小觸手，小心地戳戳鏈接。

鏈接一動不動，甚至因為他的動作更暗了一些。

難道要斷掉了。

010慌亂地收回了觸手，好像這壞事兒不是自己乾的一樣。

他沒有看見離開後開始往外流淌出暗色陰影的精神鏈接，憂心重重地問：【到時候我沒有完成任務，也會被強製登出？】

999說：【是的，所以你現在必須努力達到合格，不然到時候就要被送去報廢廠。】

010“嗚”了一聲，更慌亂了。

他小聲地道：【不要嚇我。】

和999的對話隻發生在瞬息之間。

現在010對面的曼諾絲隻察覺自己精神力失去了聯係，甚至連帶著放出去的那一絲精神絲線也一起不見了。

她的具象化精神力極為隱蔽，在偷襲和探索上說的上戰無不勝。

曼諾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她深深地望了眼諾伊斯一眼，隨後道：“你好的很。”

等人一離開，010眼裡一下子溢滿了驚慌。

剛才和999交流完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是被什麼黏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腦袋裡的警報器本來已經吵得快刺穿耳膜。

在曼諾絲離開病房的一瞬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此時警報器安靜下來，010反而顯得更加不安。

他小聲地喊了一聲：“顧獻？”

過於寂靜的病房顯示出一絲不正常，010眼眶漸漸紅了，他害怕的聲音變得更小了，甚至帶了一絲哭腔。

“顧獻。”010道，“顧獻顧獻。”

顧獻終於應了一聲：“嗯，怎麼？”

顧獻的聲音裡沒有任何異常。

010不禁鬆了口氣，顧獻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類，如果他沒有表現出任何警惕，那麼說明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010用手拉住自己的袖口，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可以離我近一點點嗎？”

“我有一點害怕。”

010用手指比出了一個極小的距離，指尖泛紅，看起來可以輕易的被人攏在手中。

他不知自己是在向更可怕的存在求援。

在他看不見的世界裡，顧獻黑暗的泥沼一般的精神力已經將病房占據了大半部分，正環伺著他，不斷湧動著。

而那更可憐的小觸手，此時已被團團圍住，隻露出一個可憐的尖尖，探出頭來。

010就如同沙漠中開出的的最後的奇跡之花，隨時都有被摧殘的風險。

有一抹黑色的泥沼已經探到了他的指尖，粘附在雪白的皮膚上幾乎是一種玷汙。

010受驚一般收了回去，指尖像是被人輕輕咬了一口，泛著一圈殷紅。

010慌亂地說：“哎呀。”

造成了這一切的顧獻聲音沉寂。

顧獻漆黑的眼眸裡，此時翻湧著一些深沉的欲望。

他坐在床上，聽見他的聲音，眸子動了動，終於有了一分神采。

他的神情同之前變得大不一樣。原本沉穩可靠的樣子人像是陷入了失控邊緣的野獸，正沉沉地凝視著房間中心，肆意窺伺著對一切毫不知情的羔羊。

羔羊還在歪頭叫他：“顧獻顧獻？你不是要我幫你嗎？”010拖長了聲音：“那你現在幫幫我，好不好呀。”

反應了一秒鐘，顧獻道：“可以。”

他站起身。

等了許久，黑色的泥沼似乎不耐了起來，他們激烈地扭曲了起來，伸長了想去觸碰瑟縮的010。

顧獻按住了它們。

顧獻一點點從泥沼中挖出那根已經癱軟的觸手，貌似冷靜地在心中推測著這些黑暗是什麼，目光卻深深的凝視著正手足無措站在他面前的010。

一個慌亂的，毫無還手之力的笨蛋紈絝。

顧獻又一腳踩住了一個企圖觸碰的陰影。

010小心地問：“好了嗎？”

他雖然看不見，但是腦中時不時響一聲的警報聲讓010調動了能調動的最大注意力，房間裡一絲一毫的動靜都能讓他成為驚弓之鳥。

黑色的精神力不甘心地環繞著顧獻，隨後顧獻錯愕地發現，這些精神力似乎同樣正在進入他自己的身體。

顧獻呼吸變得沉重，他深深地望了面前的諾伊斯一眼，隨後低聲道：“好了。”

下一秒，顧獻的身形連帶著整個病房中一切暗色的精神力消失了。

010察覺到房間內的氣壓陡然一鬆，小心呼了口氣，小聲道：“好厲害。”

999不知道說些什麼，複雜地看著010。

它說：【要不，你混到及格就跑吧。】

010很不讚同地道：【不可以。】

他美滋滋地道：【顧獻看起來很好說話，隻要我多欺負欺負他，就可以啦！】

他說著，迷茫地又繞著自己看了一圈，找了半天，茫然地問道：“我的觸手呢？”

“…”

他的觸手已經鑽到了精神世界裡。

原本非常黏著顧獻的觸手，此時精神鏈接離得遠遠的，甚至藏在了010的精神世界。

可是，精神鏈接處不斷彌漫出暗色的精神力，似乎想把它拖拽過去。

觸手“啪啪啪”的打它們好幾下，另一頭的顧獻聽見，控製著那些精神力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所有對精神力的了解中都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已知的精神力都是可控的，可自己現在的精神力就像是想要噬主。

為了爭奪…某個寶物。

顧獻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比以前強大了很多，但是同時也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和諾伊斯莫名其妙締結成的精神鏈接導致的。

顧獻花了大力氣才平複下自己的衝動。

與此同時，他注意到自己呆的角落又縮小了一部分。

精神鏈接那裡鬼鬼祟祟地冒出了一個觸手尖尖，見顧獻神思清明的坐在那裡才放心地過來，親昵地蹭了蹭他。

顧獻在這時似乎得到了某種安慰，他垂下眸，默不作聲摸了摸觸手。

觸手得到了回應，激動得不停貼貼，然後被突然衝出來的黑色沼澤嚇得到處亂揮，緊緊貼在了顧獻身上。

顧獻若有所思的看著好像柔弱得好像毫無還手之力的觸手，隨後帶著觸手出現在了病房裡。

010被突然出現的觸手嚇了一跳，十分心虛的把手背到了身後。

顧獻眯了下眼睛，出聲道：“在藏什麼？”

010目光遊離：“沒有哦…”

顧獻深深看他一眼，沒有追問。

他湊到010耳邊，壓低了聲音：“赫爾曼家族沒有教過你精神力的運用？”

010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說了句：“沒有…”

具象化這件事是自己意外導致的，諾伊斯本身沒這個能力，對於這些課程的記憶也是一片模糊。

小騙子。

精神力的運用是所有貴族之子都有的課程。

顧獻深深地看了諾伊斯一眼，抬手握住他的手腕。

他耐心道：“那我教你。”

掌心的手腕細瘦，能感覺到不堪一折的腕骨，被權勢嬌慣出來的花朵，上了戰場隻有被揉碎的份。

握慣了槍械的手帶著繭子，撫摸過諾伊斯的皮膚，留下淺淡的紅痕。

010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被顧獻按住了。

看不見的手撫過他的肩膀，顧獻慢條斯理地貼在他脖頸邊，輕聲道：“不許動。”

他沒察覺自己的行為已經被黑影影響得有些不一樣了，甚至有些親昵地貼著他。

010渾身僵硬，從顧獻不正常的行為中意識到了什麼。

嗚嗚嗚，為什麼顧獻看起來比自己更像反派。

聽見了他心聲的999：【嗯…這個…】

顧獻警告性地捏了捏010的後脖頸，像是對待一個不聽話的士兵那樣，冷聲道：“認真。”

010就像一個被提起後頸皮的小貓，乖乖地點點頭。

精神世界好像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顧獻放輕聲音道：“感受我是怎麼用的。”

010暈乎乎的，腦袋裡的數據開始紊亂，有的在飛速流動，有的卻幾乎停滯。

顧獻看著他的反應，眸子微暗，柔聲問：“有感受到嗎？”

顧獻可以通過精神鏈接對諾伊斯施加影響，他盯著諾伊斯忽閃忽閃的眼睛，顫抖的眼睫，在精神世界裡的動靜放得更輕。

010迷迷糊糊地點點頭：“有…”

顧獻問：“當初，你和我綁定精神鏈接，是怎麼辦到的？”

面前人黑色的眼睛濕漉漉地望著自己，什麼都沒有回答。

顧獻還欲再問，這人明明看不了自己，卻表現的依戀又柔軟。

…真是物肖主人。

小騙子的嘴和人一樣難以撬開。

顧獻收回了自己入侵的精神力。

小觸手原本在精神世界舒舒服服地躺著，忽然被人從身後提溜了起來。

它驚恐地亂擺觸手尖尖，還是被拎了出去。

隨後，觸手在刹那間變得極為有殺傷性，又短又笨的身體在空氣中破開了極為狠厲的電弧。

顧獻眯了眯眼睛，電弧？諾伊斯這隻觸手的能力倒是很不尋常。

010瞪大了眼睛，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小觸手，好、好厲害！！

觸手在刹那間揮出，仿佛帶著萬鈞的一擊落在地板上，卻又輕飄飄的，好像什麼危險都沒有造成。

010：？

他可憐巴巴地吸了吸鼻子，他明明感覺自己的能量被抽空了，原來隻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嗚嗚嗚，原來自己每天充的能量隻有這麼一點嗎。

顧獻清晰地看見諾伊斯的力量從觸手身上洶湧而出，在地板上時卻被自己的精神力一口吃掉。

黑暗仿佛得到了某種滋潤，愉悅地在地板上伸展，變得更為深邃。

顧獻陷入了沉默。他本來想讓諾伊斯的精神力對自己的精神力有一些反抗的能力，沒想到結局是這樣的。

輕輕呼了口氣，顧獻輕聲問：“這樣，你會不會用了？”

他凝視著面前這個裝傻的紈絝，諾伊斯的演技高超，哪怕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依舊沒有流露出一絲錯愕以外的情緒。

010的眼睛流露出了一絲迷茫。

他問：“可是…沒什麼殺傷力也算用嗎？”

顧獻面不改色地看了地上自己瘋狂亂竄的精神力一眼，斬釘截鐵道：“算。”

另一頭，曼諾絲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飛行器上。

她的飛行器裡還坐著一人，是皇室並不受寵的大皇子。

大皇子見他回來，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站起身來：“你受累了。”

曼諾絲擺擺手。

她皺著眉，有些不舒服，剛剛失去了那一絲精神似乎在不斷擴大。

曼諾絲把這當做是諾伊斯攻擊的後遺症，什麼也沒說。

隻在大皇子摟著自己坐下時道：“顧上將沒有醒過來的征兆，現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鬥得厲害，

大皇子眼睛動了動：“父親會不會發現是我們動了手腳？”

曼諾絲掩唇笑了一下：“我的殿下，希望帝國亂起來的可不止我們，顧上將出意外那次，不知道有多少人插手。”

顧獻也是一個奇跡，明明沒有任何勢力扶持，卻走上了上將的地位，成了帝國的定海神針。

隻可以再縝密的防備，也抵不過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

顧獻唯一低估的，就是貴族們都有的，對權勢的欲望。

所以他現在躺在病床上。

曼諾絲輕蔑地想，她道：“安排的差不多了，等諾伊斯完成之後，我們要抓緊時間。”

大皇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聲音依舊溫柔：“好。”

曼諾絲溫柔地注視著他，可是透明的絲線，卻無聲地纏上大皇子的身體。

曼諾絲同樣溫和地問道：“殿下，我會成為你的皇後，對嗎？”

大皇子道：“一定是你。”

他並非帝國最受寵愛的，也並非最有能力的皇子。

那兩位現在爭奪得你死我活，隻有自己在所有大臣眼中像是一個隱形人。

一想到這一點，大皇子的內心就充滿了憤恨？

憑什麼，明明是一樣的出身，憑什麼自己就不能得到皇位？！

與其讓這個帝國落在不屬於自己的人手裡，不如稍微地借一些外人的手，從邊境星域開始滲透，偷運武器進來。

代價不過是幾顆星球。

他會成為新帝國的皇帝，而曼諾絲作為一個實力強大的精神力具現者，背後又有強大的家族支持，自然會成為他的皇後，赫爾曼家族會變成皇室之外的第一家族。

大皇子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