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跟她拉手都感到不適,搶回手繼續揣袖裡,她如今的身份是苻琰給的,也僅此而已,一旦苻琰娶了太子妃,一切情形都大不如前了。
崔姣心裡清楚,與崔氏聯手,她才能在東宮長久,可她忘不掉崔氏長房怎麼苛待她們兄妹的,她被送來長安冥婚,差點死在半道,她阿兄現在流落在外渺無音訊,這些都拜她們所賜。
依她的脾性,崔氏與她有深仇大恨,她怎麼也不能再與虎謀皮,但她需要有人替她找阿兄,她需要一塊墊腳石,縱然不依靠苻琰,他們也能在長安站直身板。
報仇雪恨是長久之計,先利用一番再說。
“那就讓我先看看你們的誠意。”
崔姣言儘於此,崔明秀精明歹毒,一定能聽懂她的意思,她喚了聲玉竹,快步回了東宮。
崔明秀忍著怒恨,但凡還在清河,她豈會容這個賤奴猖狂。
崔氏再不濟也是大族,若不是大梁重科舉輕門閥,他們崔氏也不會沒落至今,送崔姣與禮部張侍郎的長子冥婚,就是想打通科舉這條路,可是這賤奴半道不死,反倒攀上了太子。
他們舉家來到長安,還沒徹底安頓,就不知從何處傳出他們苛待旁支,搶占旁支遺產,那些士族最重聲譽,紛紛不願和崔氏來往,以前在清河,崔明秀是高高在上的長房嫡女,人人都捧著她,到了長安,貴女們都不屑與她為伍。
崔明秀受儘冷待,再憎怨也想不出辦法應對。
還好有崔姣在東宮,既然她還有用,便隻能暫且按捺,她兄長崔仲邕名聲儘毀,人也下落不明,不就是想要找到人,還他清白嗎?這個容易。
崔明秀回想昨日太子馬上風采,這等豐神俊秀的好郎君,誰不想嫁,她原當崔姣隻是普通宮官,誰料竟是太子放在身邊的侍妾,既然連名份都沒有,可見也沒多受寵,畢竟崔姣無家世背景,美貌如何能長久。
這東宮太子妃、將來的國母,隻有她這樣高貴的崔氏嫡女,才堪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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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姣的小名叫牙牙,下午就傳到了苻琰耳中。
天氣轉涼後,白日短,夜晚來的早,崔姣進黽齋時外面天都黑透了。
書案旁擺著一個小小食床,上面備了一碟櫻桃畢羅並其他幾樣菓子,苻琰坐在書案前看古籍,不像很忙的樣子。
崔姣瞅了瞅櫻桃畢羅,櫻桃很貴的,她都沒吃過,隻在宴上看過幾回,現在都過夏了,不是吃櫻桃的季節,也隻有苻琰能吃得起櫻桃畢羅了。
崔姣挪到他的左手邊,安安分分的跪坐在席面上,正尋思要不要研墨。
“你今日見了崔三娘?”苻琰淡聲問了句。
崔姣點點頭,“妾不知道是她,不然不會見她的。”
“她為何找你?”
“……她說怕妾在東宮寂寞,想來東宮陪妾。”
崔姣看了看他,把頭低下,眼眶先紅起來,“她偷聽妾和裴十四娘子說話,威脅妾,如果妾不想辦法讓她進東宮,她就把妾曾是張大郎的妻子散布出去。”
苻琰抿起薄唇,隨即朝她張手,“過來。”
崔姣不想過來。
苻琰揀了塊櫻桃畢羅,問她,“想不想吃?”
想吃。
但崔姣覺得他很無恥,把她當無知孩童哄呢,之前不是不喜歡被她抱麼?現在又要抱她,被他抱了又不會少塊肉。
崔姣慢吞吞爬過來。
苻琰的眸色在燈下異常幽暗,伸臂過她的腰,把她抱到腿上,捏住她的臉就親。
崔姣滯了滯,僵硬的任他親,莫名其妙的,就感覺身上酥麻發軟,迷迷糊糊間趴倒在他懷裡,被他親的發暈,忘了還在裝可憐,等他親完了,她還發懵。
不過苻琰說到做到,櫻桃畢羅給她了。
崔姣小小的吃著櫻桃畢羅,被他抱著也不覺得難受了。
她的身體柔軟馨香,苻琰猶如抱了一團隨時會飄走的雲,手臂情不自禁收緊,攏著那截細腰撒不開手。
崔姣吃掉畢羅,想從他懷裡退出來,又被遞了塊。
崔姣扭一下腰肢,“妾快喘不過氣了。”
苻琰坐直,手沒鬆一點。
崔姣不高興的嘀咕,“妾的腰要斷了……”
他今晚沒事可做的嗎!老纏著她!
苻琰擰起眉,在她手裡的畢羅被他搶了去,她人也被抱下腿,苻琰變回冷淡,理也不理她。
崔姣滿腹牢騷,什麼人嗎?他要勒死她,還不許她抱怨嗎?
她氣悶的想出去,剛一抬頭,忽瞥見東牆窗戶微開,有人站在窗外,身形頎長秀氣,崔姣認得是裴纓壽。
她一下又坐回去,往苻琰身邊蹭,蹭到與他貼靠在一起,沒覺他有惱火,正欲說些讓外面誤會的話,他驟然轉過頭,托住她的後頸,一口將那微張的檀口堵住,她隻嗚嗚了兩聲,就被他扣倒在席上,凶狠的吻了個夠。
裴纓壽聽著屋裡細細弱弱的嬌氣哭聲,發出一聲冷哼。
家令候在她身側滿頭大汗,隻得道,“……殿下公務繁忙,要不您明日再來吧。”
裴纓壽回身就走。
家令想送人,她又回頭跟家令說,“我實在想不通,表哥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女人,難道真是父子相傳嗎?”
她把皇帝都罵進來了。
家令肅聲說,“十四娘子謹言。”
裴纓壽一甩袖,自己走了。
家令苦惱不堪,太子和崔姣都極注重言行,這床笫之歡不足為外人道也,偏偏今晚被她撞見了,恐又生事端。
房中苻琰放開了崔姣,薄唇微紅,一本正經的看古籍,“下去。”
崔姣窩在席上恢複點力才軟手軟腳的坐起身,臉上潮紅,眼眸濡濕,唇更是豔甚塗脂,她不敢再亂跟他多話,規規矩矩告退了。
等她人走後,苻琰才灌進一口涼茶,稍稍壓下躁火,搖了搖書案上的鈴鐺。
家令佝僂著背進來。
苻琰問,“何人在外面?”
家令如實回他,“是十四娘子,現在已經回蓬萊殿了,大概明日還會過來的。”
苻琰垂眼微頓,揮手讓他離開,繼續翻那本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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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後,東宮園圃內的菊花日漸盛開,正是吃螃蟹的時候,禦膳房送了不少活螃蟹來東宮,東宮宮官依著品階各分得螃蟹。
崔姣早起時,玉竹和木香就提了螃蟹回來,悄悄告訴她說,“殿下最偏心掌書了,掌書分到得螃蟹比司閨上官還多,足足有八隻,個個都特彆大。”
崔姣摸一下唇,一夜睡起來還嘶嘶的疼,能分這麼多螃蟹,都是她勞苦功高,哪有什麼偏心,要是不把他服侍好,到手的櫻桃畢羅也能收回去。
八隻大螃蟹崔姣一個人也吃不完,她叫南星她們搬張大食床到廊下,再去摘一些菊花擺上,她沒錢設菊花宴,這八隻螃蟹她們一起吃,就圖個窮開心。
崔姣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女史們,女史們自然也記著她的好,三人都出了點錢,湊一起跟廚下買了幾盤小菜並一壺曲米春酒。
小宴也是像模像樣。
熱騰騰的大螃蟹各分了兩隻,四人吃著螃蟹,說著笑,在這一方小天地裡甚是舒坦。
南星在崔姣的發鬢裡簪了枝紅菊,她喝了幾杯酒,臉紅撲撲的好看。
崔姣告訴她們,“這季節,我阿娘會做遍地錦裝鱉來吃,聽我阿娘說,這是貴人才能吃到的名菜,清河水產多,食材倒是便宜,我在長安好像還沒吃到過呢。”
三人慌忙擺手,“您快彆說這菜,小心惹禍上身。”
崔姣納悶道,“這菜怎麼了?”
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還是木香藏不住話,神秘兮兮道,“不能吃鱉。”
崔姣驚奇的啊了聲,詢問緣由。
木香四下一掃,確定沒什麼人過來,才小聲說,“犯了陛下的名諱。”
崔姣這才想到,當今聖上尊名叫苻容圭,這圭和龜同音,沒想到避諱起來連鱉魚也不能吃了。
崔姣悄悄道,“那是不是也不能說王八了?”
三人認真頷首。
木香說,“要敬稱玄壽公。”
崔姣沒繃住,噗的一聲笑起來,三人急忙讓她彆笑了,她趴在食床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肩頭顫顫,鬢邊的紅菊也將墜欲墜,又嬌媚又招人憐愛,惹的三人跟著笑。
這邊鬨的歡,家令正領著裴纓壽下千步廊,聽見小女郎們的嬌笑聲,放在平時也是極舒心悅耳的,可現下來了裴家這位祖宗,這不是往人刺頭上撞嗎?
果然裴纓壽上了廊簷,步伐迅速的朝她們走來。
崔姣一見到她,就止住了笑,攜女史們一起站好給她行禮。
裴纓壽沒先看她,先看的食床上堆著的螃蟹殼,問家令道,“四個小奴配吃這麼多螃蟹?”
螃蟹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皇帝賞給宮裡的誰,誰才能吃。
女史們有些害怕的哆嗦著。
崔姣攥緊衣袖,聽家令道,“太子殿下賞了這些螃蟹給崔掌書,崔掌書應該一人吃不完才分給她們。”
裴纓壽看了眼崔姣,她立在跟前,嬌怯怯的白著臉,誰會想到她是個小妖精,裴纓壽與家令道,“你去叫表哥。”
家令欲叫小仆去跑一趟。
裴纓壽道,“你去。”
家令在心底有點同情崔姣了,他一走,崔姣就會被教訓,可他不走,裴纓壽沒準就要去跟皇後狀告他違逆主命了。
家令隻得去尋苻琰。
他走後,裴纓壽才輕蔑道,“小婦做派,著實叫人鄙薄。”
崔姣摳的指尖疼,愣是忍著不能罵回去,噙著笑說,“妾是小婦,十四娘子卻是大家出身,若妾有十四娘子的家世能耐,一定不會浪費在小婦身上的。”
裴纓壽發出一聲笑,“看不出你很伶牙俐齒。”
崔姣低下頭,明白她聽不進自己的話,隻會一再羞辱她。
裴纓壽看著她這張粉面桃腮的臉便想到昨夜的情形,不禁氣道,“你這小婦仗著幾分顏色肆意賣弄,表哥向來沉穩,沒想到也會被你迷惑。”
崔姣被她給氣著了,忍不住還擊,“可殿下就是喜愛妾的好顏色。”
裴纓壽道,“以色侍人能有幾日好。”
崔姣輕輕眨眼,柔柔道,“妾才十六歲,比殿下小很多呢。”
裴纓壽面□□差。
崔姣道,“妾不僅有好顏色,妾的聲音也很好聽,妾的脾性也很好,妾還能為殿下解憂,殿下喜愛妾叫十四娘子這般難忍,十四娘子就把氣撒到妾頭上,可殿下還是喜愛妾,十四娘子再妒忌又有何用?”
這時苻琰剛上了屋廊,恰好把她炫耀的話全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