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心底很驚恐,她想過這一天會來,也早做過準備,不就是侍寢嗎?她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以前在崔家,也不是沒聽過這些東西,崔大郎是尋花問柳的好手,什麼醃臢都有,苻琰再差,那還是比崔大郎好點。
大梁民風開化,女郎若鐘意郎子,就是有了露水情緣,以後另覓良人也有之,崔姣努力讓自己想開點,苻琰沈腰潘鬢,她也吃不了多少虧,伸頭一刀罷了。
她也不會因此就真戀慕上了他。
她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羞澀些,即使她很怕,但眉目中卻顯露期待與眷戀。
苻琰凝視著她足有一盞茶之久,慢慢彎腰,她立刻緊張的閉住眼睛,身體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然而她想象中他會對她做那些難以啟齒的羞人事,卻沒有。
崔姣等了會又睜開眼,就見苻琰解下腰間一枚烏漆嘛黑的玩意直接套到她的脖子上。
室內一瞬寂靜無聲,隻剩兩人乾瞪眼。
未幾苻琰覺得不能讓她太失望,在那紅紅的櫻唇上本來想蜻蜓點水一下以示疼愛,但碰到還是沒忍住,狠狠親了一口,然後放開人,掩住一身躁欲難安,做冷淡狀,“不許拿下來。”
崔姣眼淚汪汪,又被他啃了,他不知道自己啃人很疼嗎?誰願意要這種疼愛啊,真的好煩人。
崔姣伸兩隻細細白白的手指摸摸嘴巴,抱怨他,“……妾被殿下咬破了。”
苻琰已經側了身體,聞言眼尾又瞄到她嘴唇上,紅了,根本沒破皮,他僵硬的站了片刻,隨後聽她道,“都不能出去見人了。”
苻琰轉過眼,猝然大步踏入溫湯內。
他褲子都沒脫呢。
崔姣一肚子莫名其妙,反正他身上毛病多,也不在意這點了,她剛才還以為他真要對她做什麼,現下想想,他是不是還不能碰女人啊,他到底得的什麼怪病,怎麼就不能碰女人了。
可他也能親她啊,雖說親人像殺人。
難道說他是不舉了麼?
崔姣小心起身,正要出去。
“孤讓你走了嗎?”苻琰沉聲道。
崔姣磨磨蹭蹭挪到他身邊,他的肩膀又寬又闊,身上肌肉虯結,身材屬實健碩偉岸,她臉通紅,這麼好的身體,不舉多可惜。
崔姣暗暗為未來的太子妃心疼,以後誰跟他做夫妻都不會快活了。
苻琰彎身坐進了水裡,眸子乜她,她臉都紅透了,蹲在池上,軟綿綿的手搭到他肩上,他身體繃直,感觸著那手在他背上遊曳,力道太柔了,擦背像在撫摸。
苻琰腹腔躁火愈演愈烈,驀地一把揪住那隻亂撩撥的柔荑,“再鬨,手不想要了?”
崔姣細裡細氣說沒有,手就被他捏手裡揉,揉的她身上發酥,蜷坐在池上哭,然後就被趕出去了。
崔姣憤憤離開,臨出殿門前,趁沒人注意,悄悄往裡呸了一口,才解氣的轉回廊房,她身上的衣服也濕了半截,女史們都當她和苻琰在溫池內戲水,不由浮想聯翩,猜測崔姣這回又複寵了。
崔姣換了衣裳,才有空看頸上戴著東西,怎麼看怎麼醜,還看不出是什麼,索性沒管了,正好到夕食,她用過夕食,自己主動去崇文殿,但苻琰人不在,他被皇帝召去大明宮了。
崔姣隻得回廊房,準備睡覺。
鼓樓的鼓聲剛響了一下,蓬萊殿皇後身邊的中官過來請她。
崔姣忙跟著中官到皇後宮裡,隻見皇後母女神色凝重,崔姣一入內,皇後就沉了臉色對她說,“三郎為你差點和陛下吵起來了。”
崔姣一驚,當即躬身跪倒,“……妾有罪。”
她向來恭順,皇後一直喜歡她,但現在苻琰為她和皇帝吵架,她在苻琰心裡的地位太高了。
這不好。
東宮還沒進太子妃,一個侍妾怎麼能讓太子這般看重,亂規矩了。
皇後道,“皇帝得知陀婆離王子在襄王府向三郎開口要你,三郎沒同意,陛下為此不快,我叫你來問問,陀婆離王子不日就要啟程回大食,你願意跟他去大食嗎?”
崔姣知道皇後喜歡她,是因為她能親近苻琰,假以時日,也能讓苻琰願意和女人接觸,她就像個物件,如果她對太子產生了危害。
皇後就不會喜歡她了。
她不能去大食,她離開清河來長安,已經離阿兄很遠了,如果她去了大食,這輩子都回不去清河,她與阿兄這輩子就見不了面了。
她咬緊牙關,頂著壓力不願回答。
皇後不覺扶額,知道她不想去,便說,“你為什麼不想去?”
崔姣頓了須臾,說,“若妾不是太子殿下的女官,為了大梁,妾也甘願去大食,可妾是東宮宮官,那位陀婆離王子拿他的舞姬和太子殿下互換,豈不是說,妾的身份和舞姬無差,羞辱妾無妨,可他羞辱的是太子殿下。”
舞姬是賤籍,能做東宮宮官的至少是良藉,這確實是在羞辱苻琰。
皇後立時露出笑臉,“你說的很對,連我都沒想到,你卻為三郎考慮至此,方才是我錯怪你了。”
她起身道,“我走一趟紫宸殿,你陪陪惠奴。”
隨即便離殿了。
崔姣與大公主有陣子沒見,大公主還如之前一般熱情,邀她坐在自己下首,發覺她戴了東西,伸手將那個黑玩意從她衣襟裡拿出來,“這是三郎給你的吧。”
崔姣點頭,“阿茶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佛舍利,”大公主道。
崔姣瞪大眼,如此不起眼的物什竟是佛舍利,佛門珍寶,苻琰就這麼給她了!
大公主笑了笑,“三郎出生時,阿耶將這枚佛舍利賜給了三郎的生母,後來那位沒了,三郎便隨身戴在身上,沒想到給你了。”
崔姣有點愁,這還不如賞她一些金銀財寶,禦賜之物,她想賣出去換錢,都沒人敢收,苻琰還不許她摘下來,凡認得這枚佛舍利的,不用她吱聲,就都知曉她是苻琰的人了。
大公主感歎了一句,“三郎這樣喜愛你,我真難以置信。”
崔姣不認同她的話,如果苻琰真喜愛她,就不會讓她傷心難過,苻琰明顯把她當作狸奴鷹犬之類的玩物,隻不過是得他意了,才會隨手給點賞,若不得他意,便會像之前那般被冷落。
崔姣不想跟她說這個,惦記著阿兄,便隨口問了送信人。
大公主方想起來,告訴她,“信客已回長安,信沒送到你兄長手上,你兄長已經被崔氏趕出家門,不知去向。”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打在崔姣頭上,崔姣瞬時淚如雨下,雙手捂住臉彎腰伏在膝頭痛哭。
大公主也不知怎麼安慰她,拍著她的背道,“你彆哭了,你一個小娘子尚且能好好得活著,他是郎君,難道離了崔氏,就活不下去了嗎?”
崔姣隻是一瞬間悲痛交加,哭過這陣後就緩和下來,又問大公主崔氏為何將崔仲邕趕走。
大公主道,“他偷了崔氏的墨寶,叫什麼《夢窺鐘馗捉鬼》。”
崔姣嗬笑了聲,“這副圖是我阿兄祖父那輩傳下來的,阿茶應聽過崔元道,他是我阿兄的祖父。”
崔元道是個非常有才氣的畫師,曾任將作少監有十四年,後來因腿疾致仕,他的畫宮裡現在還留有多幅。
大公主震驚道,“你兄長竟是崔元道的子孫,既是他的畫,合該傳給你兄長,也算不得偷竊了,這崔氏嫡支連崔元道的畫也敢霸占,還栽贓罪名,實在太過分。”
崔姣道,“他們毀我阿兄清譽,定是不想讓我阿兄入科考。”
大公主笑了,“崔氏就在這一兩日入長安,長安的這些達官貴人最好名聲,可不想與這等強橫卑劣的家族結交,你兄長隻要還活著,想入科考為仕但憑他自己的本事。”
崔姣站起來,抬起胳膊行大禮,有大公主這句話,崔氏即使來了長安,也會為人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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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姣回東宮後,隔日聽人說,皇帝早朝直言,大梁的太子女官不是隨意輕賤之人,陀婆離這是挑釁大梁,大梁雖不與小國一般見識,陀婆離卻得記住,這是大梁大度,若不敬畏大梁,日後招致禍端,不能怪大梁無情無義。
皇帝最後將一名昆侖女奴賜給了陀婆離帶回大食,也算恩威並施了。
入秋後天漸涼了,秋風打在窗上,帶動著窗紙作響。
崔姣跪坐在苻琰身邊,哽咽著訴說她阿兄的遭遇。
苻琰板著臉坐在書案前,執筆寫下一封為崔仲邕作保的保舉信,命家令送往清河縣衙,崔姣才破涕為笑,伸指捏住他的衣袖,撒嬌道,“殿下最疼妾了。”
崔氏想毀她阿兄的名聲,讓他無法參加縣州府試,現在有了這封保舉信,崔氏也無法阻止她阿兄入科考,她等在長安,她阿兄一定能一步步考上來。
苻琰手點點茶杯,她趕緊倒滿茶,茶喝完了,道,“你兄長的事孤早已知曉,孤隻給他一次機會,若是個無能之輩,孤也不會重用。”
崔姣連忙嗯聲,鼓起勁在他臉頰旁親了一下,“阿兄很有才華,殿下不要因為妾看輕他,殿下是最有眼光的人了。”
說完好話,人就溜出去了。
苻琰愣了愣,把一杯茶喝掉,聽她和女史們在外面說什麼咯咯笑,冷哼一聲,越發失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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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琰傷好後,就不再午休了,這個時辰都去崇文館聽先生授課,崔姣倒是有空睡午覺,醒來時,南星端了一盤酥山進房,對她笑道,“掌書,這是廚下送來的,說殿下賞給你的。”
崔姣聞著奶香,歡喜的想著,一定是苻琰吃膩了,才想起來賞給她,天都涼了,吃這個冰牙齒,她不敢多吃,分了四份,讓三個女史都一起品嘗,這樣的好東西,隻有崔姣能大方的分給她們了。
酥山的味道香濃軟甜,崔姣吃完了自己的那份,沒吃夠,舔舔嘴巴,南星便喂了她一口,笑道,“家令讓下仆問您,是殿下的酥山好吃,還是郭夫子的菓子好吃?”
崔姣道,“不可以都好吃麼?”
隨後反應過來,嬌聲嬌氣道,“那肯定是殿下賞的酥山好吃了。”
這話當晚就傳到苻琰耳朵裡,之後每日下午,崔姣都能得到一份酥山,吃到不想吃了,才以秋天不宜多吃酥山的由頭杜絕了這份賞賜。
連下了幾場雨,終於出太陽了,王貴妃要辦馬球賽,請了許多人,東宮苻琰和崔姣也受邀在內,特意遞了請柬來。
崔姣在請柬上看到了崔氏長房嫡女崔明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