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大地上,深灰的岩石零散地分布。老鷹盤旋於空中,深棕色的羽毛在氣流的吹動下微微抖動,它冷漠地掃視下方,敏銳清晰的眼睛使得它擁有更大角度的視角,幫助尋找和追蹤獵物。
視野中,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細小黑影快速閃過,這隻猛禽翅膀一振,極速調轉方向,俯身而去,鉤爪一探,就將一隻老鼠牢牢抓住,張開翅膀重新起飛,化為黑點消失在遠方。
安靜了一會兒,老鷹飛掠而過的一處岩石下,一隻灰黃皮毛,背上長著黑色細橫紋,腹面乳白,尾巴粗圓的小動物長舒一口氣,因緊張而縮起的圓耳朵放鬆地抖了抖,重新冒出在頭頂兩側。
嚇死了!
從岩石遮擋形成的陰影中小心翼翼探出頭,確定周圍沒有其他危險後,它才吭哧吭哧拖著有自己半個身子那麼大的兔子,鑽入一個隱藏在雜草下的土洞中。
進入彎彎曲曲,長度極深的通道,昏暗的環境帶來安全感,至少不用擔心哪一刻從哪裡又冒出一隻老鷹。
一直走到洞穴深處,穆沙才停住腳步,放下口中的野兔。
他盯著面前唯一的食物,張口露出鋒利的犬牙,在獵物身上比劃起來,可從兔子頸部下滑到腹部,卻遲遲沒有下口,四隻小腳腳並在一起,毛茸茸的臉上露出人性化的糾結。
真下不去口啊!
問題來了,身為一個人類,啊不,曾經是個人類的他,真的要直接吃生肉嗎?
喵嗷一聲,穆沙把腦殼埋到爪爪間,覺得自己的人性迎來前所未有的挑戰。
是的,眼前這隻野獸的殼子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人類靈魂。
——
穆沙剛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
畢竟被大卡車壓過後,身體沒被碾成泥就已經算幸運的了,沒可能還能存活下來。
抬頭一看,昏暗的土洞,低頭一看,毛絨絨的四肢。
張嘴一叫,“喵嗷~~”沙啞特彆的煙嗓。
很好,趕上時代潮流穿越了。
往外走了一點,來到洞口,借助著光線,他扒拉著洞前的石頭,半撐起身,扭頭打量。
胖胖的身體,腹部長長的毛發,還有後面短圓短圓,尖段長著環狀黑毛毛的尾巴。
穆沙將尾巴繞到腳腳前,兩隻前腳放上去,輕輕踩了踩,肉肉的尾巴便委屈地被壓在腳下。
再結合之前的叫聲,他幾乎立刻認出了他目前的身份——兔猻。
主要是這條看著就很軟,很適合用來暖腳腳的小尾巴,實在太眼熟了。
剛穿越過來的穆沙還沒想好下一步怎麼辦,“咕嚕”一聲,他的肚子就開始抱怨了。
從穿越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凝神感受一下後,這具身體的情況讓穆沙陷入了沉默。
一個字概括:餓!
兩個字概括:很餓!
是那種十分鐘跳繩,五分鐘仰臥起坐,再接三千米長跑,極度的運動過後,身體耗儘所有的能量,空虛無力的餓。
餓到讓穆沙懷疑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是不是本就是餓死,才讓他穿越過來占據這個身體,撿了個便宜。
餓得四肢發軟的穆沙被迫走出土洞,忐忑地面向眼前的這片荒野,悲憤萬分。
救命,他一個純純的人類,一點捕食技巧都不會,怎麼去抓獵物?
擺擺尾巴,穆沙眼睛一閉,一往無前地邁入陌生的荒野之上。
反正,不能就這麼餓死!
一個小時後,肚子空空,一無所獲的穆沙默默收回這句話。
抱歉,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蒼天在上,可以再給他一次重開的機會嗎?
他要求不高,隻要開局彆這麼地獄就行。
放眼望去,滿目皆是草,滿目皆無肉。
小兔猻鬱鬱倒地,把頭埋進草叢,閉眼啃上一口,努力咀嚼,試圖欺騙大腦。
是肉,不是草,能吃的肉!
大腦:是肉嗎?
舌頭:又苦又澀,不是!
穆沙:“……”吃不下去,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
他默默把嘴裡酸澀難吃的草團吐出。
餓到頭昏眼花,精神萎靡,癱倒在地上時,穆沙恍惚間看到一個蹦跳著的,幻覺一般的兔子撒腿向他衝來,他下意識張口一咬,碰到柔軟的皮毛,眼睛一亮,立即激動爬了起來。
是真的兔子,不是幻覺!
原來守株待兔是真的!
反應過來的穆沙不敢鬆口,等他手忙腳亂壓住兔子,後知後覺發現有一道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穆沙抬頭,就見一隻大方臉,小眼睛,表情極為藐視的動物,氣呼呼地盯著他。
原來兔子是這藏狐的獵物,被追趕的時候慌不擇路撞上了穆沙的口中。
這樣說來,還是穆沙半路殺出,撿了便宜。
藏狐和兔猻屬於競爭關係,因為兩者的主要食物來源都是鼠類和野兔,所以很多情況下為了食物而發生爭鬥。*
看著齜著牙走來的藏狐,穆沙衡量了他們之間的體型後,嘴裡咬住兔子,弓起背,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威脅聲,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打就打,誰怕誰!
到手的獵物怎麼都不能被搶走。
他還沒有完全熟悉這具身體,真打起來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動物之間鬥爭相對還是能用體型來衡量。
眼前這隻藏狐明顯還是隻亞成年,身體都比他小了一大圈,既然是自己占優勢,穆沙可不想讓出這隻兔子。
況且這對他來說可是救命的食物,再不進食他怕是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也不知是穆沙毫不妥協的態度震懾到藏狐,還是對打架受傷帶的來負面影響的忌憚,對峙片刻後,它率先退後幾步,表示放棄。
不過離開前,它還往兔子身上瞄了一兩眼,像是疑惑穆沙為何遲遲不把兔子咬死。
穆沙瞪它,同時在心裡哼哼唧唧地嘀咕。
看什麼看,兔子在我嘴裡,殺不殺關你什麼事。
才不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殺兔子。
兔猻棲居在海拔 4500 米左右的高原山地,他來到這裡的時間差不多在夏秋兩季間,溫度高時能達到20攝氏度,對於身上有著厚厚毛發的兔猻來說,等於是穿著個棉襖在太陽下行走。
謹慎觀望片刻,確定對方是真的走了後,穆沙叼著還在掙紮的兔子,趕緊找了處岩石躲太陽。
鋒利的齒牙陷進肉裡,貼著兔子的血管,可以清晰感受到生命的跳動。
穆沙運氣很好,或者說他的身體中還是留有幾分獵食者本能,遇到兔子的第一時間找準了角度,一口咬在脖子上。
但這反而讓他陷入兩難之中。
作為一位連隻雞都沒殺過人,現在讓他直接用嘴咬死一隻活生生的兔子,實在有點挑戰。
好在緊接著而來的老鷹幫他邁出了這一步。
兔子一直在掙紮,發出的動靜難免會吸引到老鷹。儘管不知道老鷹的食譜上有沒有兔猻,穆沙卻完全不敢賭被老鷹放過一馬的可能性。
在饑餓加上生命危險的雙重逼迫下,面對老鷹還是殺了兔子,這兩個選擇間,穆沙果斷咬了下去,鮮血濺出,兔子最終還是被了結了性命。
再往後,就是開頭發生的那一幕了。
土洞中,穆·冷酷無情·沙一邊回憶今天的經曆,一邊發出宣言。
管他什麼心理負擔,在饑餓的小貓貓面前,不值一提!
他閉上眼睛,一口撕開兔子的腹部,埋頭撕咬,大口乾飯。
嗷嗚嗚……
罪過罪過。
“嗝。”
……還挺好吃的。
穆沙咬下的第一口就拋開了心理負擔,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體的原因,鮮肉吃起來的味道比他記憶中的明顯好了不少。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悶頭吃起來。
吃完這隻野兔後,穆沙叼起吃剩下的皮毛和骨頭,往外走了一趟,把不能吃的殘骸丟得遠遠的,然後溜達回到洞穴思考眼下的情形。
有句老話說的好,來都來了。既然變成兔猻已成定局,他還是應該珍惜這次機會。
畢竟誰也不知道下次死亡,還有沒有重生的機會。
填飽了肚子,穆沙懶洋洋地仰面躺在土洞裡面,自顧自地開導自己。
他本來就是個樂觀的人,早年父母意外去世,留下他自己一人生活,倒也沒有掛念的人。
更何況……
穆沙翻了個身,爪子向下一抱,身下的尾巴就被抱在懷裡,鬆軟的觸感讓他舒服地眯起了眼。
更何況作為一個毛絨控來說,能這樣不限次數,儘情地吸起毛茸茸來說,簡直是來到了天堂。
雖然吸的對象是他自己。
咳咳,都不是人了,就不要在意這些小事。
穆沙神遊天外想了半天,終於將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認真分析起目前的處境。
首先,要去外面走一圈,探察好周圍的環境,看看食物充不充足,是否要搬家。
今天出去的時候他隱約間聞到了一點水汽,不過離著洞穴有一段距離,他猶豫後還是沒有選擇去太遠的地方。
找時間還是要往那個方向去一趟,日後生活起來,總是有地方喝水的。
穆沙在心裡默默把這件事提上日程。
至於現在所處的星球還是不是地球這件事,穆沙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穿成動物就很不可思議了,他完全沒有去猜想自己不僅換了一個物種,甚至還換了一個世界的可能性。
而對於一隻小兔猻來說,所關心的隻是食物夠不夠,能不能找到水源,最好可以抓到幾隻小魚小蝦,用來填填肚子。
白天在外奔波,一放鬆下來,立刻困得眼皮子打架,迷迷糊糊間,穆沙遺憾地抱著自己的尾巴尖咬了一口。
可惜,成為兔猻後,香辣蝦,炒花甲,椒鹽皮皮蝦什麼的得永遠說再見了。
伴著夜晚低低的風聲,以及隱隱約約的狼嚎聲中,穆沙沉沉地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