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樂降人在接到請柬之後, 是非常激動的。
其實嚴格來說,接到宴會請柬的人是他的父親,也就是設樂調一郞, 而他本人接到的與其說是請柬不如說是邀請, 邀請他去宴會上做一曲小提琴演出。
過來送請柬的是他的堂弟羽賀響輔, 羽賀響輔跟設樂家的人都不太熟悉, 當然也有設樂家的人天然存在著心虛所以下意識地避讓的原因。
不過, 是去參加日向財團掌權者的公開的第一次宴會的話,這樣的心虛也變得無足輕重了起來,說是音樂之家, 但是他們家也就是處於中上層,如果可以在那樣的場合上演出的話, 對他本身的事業發展是很有幫助的, 說不定設樂家也能因此更上一個台階。
他們家都不想錯過這次的機會,但是又下意識地覺得這樣的場合為什麼羽賀響輔自己不上, 畢竟這位也是個音樂天才。
“原本boss是想讓我上去拉一曲的,不過我自從到了boss身邊之後就沒有怎麼碰過小提琴了, 想著降人堂哥很厲害,之前還在國外的比賽裡拿了獎。”當時的羽賀響輔有察覺到大伯跟堂哥的遲疑,原本清雋帶著點憂鬱氣質的音樂家也已經學會了演戲,“我就想著畢竟也是自己家的人, 就像boss推薦了降人堂哥。”
此話一出,設樂家的人倒是少了一點懷疑,隻有羽賀響輔的三嬸設樂詠美一直縮在角落裡不說話。
羽賀響輔看著自家的堂哥,眨了眨眼睛將眼底的晦澀藏起來,“如果降人堂哥同意的話,那我之後回去就跟boss說明, 不過也請降人堂哥能夠拿出最優秀的狀態來對待這次的宴會。”
請誰不是請,日本境內再大牌的音樂家日向家都是能請的來的。
於是,接受了邀請的設樂一家除了老三設樂弦三郎的妻子設樂詠美之外的人都到了現場,為了欣賞設樂降人的精彩演出。
而設樂降人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帶著那把斯特拉迪瓦裡小提琴來到了宴會的現場,並且在燈光下的舞台上,傾情演奏完了一曲美妙的小提琴。
悠揚的樂聲在宴會場上回蕩,在場的賓客們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音樂鑒賞能力,都能聽得出在舞台上拉動琴弦的人功底不錯,而且有些行家也能聽出琴聲的漂亮之處。
工藤優作現在卻不怎麼能繼續欣賞小提琴了,英俊的男人眼鏡之後的眸子微微眯起,“身負罪孽嗎?”
“嗯。”日向現沒覺得這種即將會發生在自己宴會上揭露過去罪惡的事情能夠不牽扯到他身上,或者說,這種場合下會發生之後的事情肯定是有他這個主人同意的,所以並沒有隱瞞,“工藤先生認識台上的人嗎?”
青年雖然是問出了問題的人,但是他顯然沒有想過要從其他人那裡得到什麼答案,所以自己的話一出口,就接下去自問自答了起來,“那是音樂世家,設樂家的人,叫做設樂降人,是我最得力的下屬的堂兄。”
工藤優作交友範圍很廣,也喜歡一些調查一些隱秘,關於設樂家他是真的知道一點事情。
“隻是聽說了一點傳聞。”男人點頭。
“我的下屬的父親在二十年前曾經給他送過一把名琴給他。”日向現的語調有些輕,還有些飄忽,“然後有一天,他的父親意外去世了,那把名琴卻出現在了……”他朝著舞台的方向揚了下下巴,“據說那把琴現在可是設樂家的傳家寶呢。”
工藤優作的眸光猛地凝住,聰明的頭腦飛快的運轉,很快就理清楚了大概,不過還是像確認一下,“確認嗎?”
“羽賀他啊,親口問了當時在場的三嬸,那位女性可是承認了的。”青年動了動腳,“雖然已經過了追訴期,但是真相什麼的,應該是會有人想要知道的吧。”
“啊,那我就先失陪一會兒,等一下再帶新一過去跟我家的兩個孩子碰面?”
工藤優作舉了舉手裡的酒杯當做是回答了。
而在旁邊努力地捕捉著大人之間的對話的小朋友的眼睛也閃閃發光了起來,他對調查案件,揭露真相什麼的真的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甚至是在日向現從他的身邊走過的時候,還主動伸出了小手再次拉住了青年的衣角。
工藤新一仰起小臉,“現哥哥帶我一起好不好?”
稱呼變得超級快。
日向現立刻看向工藤優作跟工藤有希子,剛剛他說話的聲音工藤有希子也有聽到,當即伸手挽住了自家丈夫的手臂,露出個笑來,“哎呀,我其實也想近距離聽一聽呢,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呢~”
工藤優作頓了頓,但是也點了點頭,“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不就是圍觀看一場打快人心的戲碼麼?
日向現當即也點頭,順勢拉起了工藤新一的手,“那就一起走吧。”
他們一行人走到舞台下方的時候,一曲小提琴已經結束了,在舞台上的設樂降人在眾人的掌聲之中微微鞠躬,隨後帶著琴朝著台下走去。
這會兒是需要將琴收拾好的。
羽賀響輔這個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日向現的身邊,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人。
“boss.”棕發青年眉眼彎彎,“您原來在這裡啊。”
工藤夫婦對視一眼,工藤有希子牽起自家小孩的手,跟著丈夫一起稍稍往後退了退。
“羽賀。”日向現點了點頭,看上去像是有些好奇的側了下身體,“這幾位?”
羽賀響輔垂下眼眸,給自家boss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設樂調一郞已經上了年紀,身體看上去有些富態,也不知道是不是表情的原因,看上去有些凶跟不耐煩,而他身側的女性個頭也不高,穿著一身深色的晚禮服,面上卻是高興的。
除此之外就是另一個長得高大壯碩的設樂弦三郎了,他在這件事情之中是處於幫凶的位置,日向現注意到這人的右手手指在輕輕摩挲著,靠近的時候還能聞到一點香煙燃燒後的味道,看起來煙癮應該不小。
日向現聽完介紹之後就點了點頭,沒有給他們什麼面子,隨後看向羽賀響輔,“找我有什麼事情?”他說著又看了一眼舞台的方向,“這件事情我還沒有跟你算賬呢。”
羽賀響輔眉頭輕輕一皺,“堂哥他……”
“琴聲是不錯,但是我不喜歡。”闊少微微挑起一邊眉毛,“所以什麼事情。”
他的話落下之後,周圍有一瞬間的安靜,原本像這裡投來好奇的目光的其他人幾乎都轉過身去,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當著宴會主人還是現在社會上首屈一指的財團的掌權者的面吃瓜還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設樂家的其他人正在尷尬著,顯然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在他們聽起來,剛剛設樂降人的演奏並沒有問題,而且斯特拉迪瓦小提琴的琴聲也非常優秀,賓客們的反應也說明了這一點。
“父親,母親?”一道男聲就此響起。
日向現抬頭看過去,正看到了剛剛在舞台上穿著白色西裝表演的青年已經從後台走了出來,他顯然沒有聽到日向現之前的話。
設樂調一郞夫婦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去,在看到兒子的一瞬間,心裡隱隱鬆了一口氣。
設樂調一郞嚴肅著表情,“日向先生。”
日向現抬眉。
“不知犬子的演出到底有什麼地方有錯漏呢?”他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再不出聲,他的兒子的未來估計就要葬送了。
日向現歪頭,“你是音樂家,你來問我演出有什麼錯漏?”他的語氣沒有對年長者的多少尊敬,話音落下之後又擺了擺手,“而且那把琴看上去也不是什麼高檔貨,在演出前我應該讓人檢查一下的。”
設樂調一郞似乎是聽到了什麼讓他受到了十分的侮辱的話語,眉頭當即皺地更深,卻也像是抓住了某種漏洞,聲音隱隱有些拔高,“那把琴,可是傳說中的斯特拉迪瓦小提琴,是真品,日向先生看來是不懂這個。”
他一定要故意這麼說,抓住對方的漏洞,將對方的不喜歡推到對方不懂音樂上去,同時當然也有他對那把琴已經有了執念。
到底是犧牲了自己的親弟弟跟弟媳換來的東西,怎麼能夠讓彆人說成是‘不是什麼高檔貨’呢。
青年的眼眸裡帶了一點笑意,“哦是嗎?”
羽賀響輔已經站到了自家boss的面前,他背對著日向現,背脊挺得筆直,“斯特拉迪瓦嗎?”
設樂調一郞眉心忽的一跳。
就聽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侄子用沒有多少感情的話語說出了令人抓狂的事情,“真巧,我的父親設樂彈二郎在二十年前,我學琴入門後不久,也送了一把小提琴給我,我還試過一兩次,不過父親因為在大伯家遭遇了強盜之後死亡,我就沒有再把它拿出來了,大伯你也有一把麼?”
日向現也往後退了一步。
羽賀響輔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周圍能聽到的人都聽清楚了,再看一下日向現,這下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嗬嗬。”設樂調一郞嘴角抽動了兩下,勉強發出了兩聲笑來,“是響輔你記錯了吧,你的父親送給你的隻是一把普通的小提琴而已,你當時的年紀到底還小。”
“是這樣。”羽賀響輔眨了眨眼睛,“也對,斯特拉迪瓦小提琴又不止一把,想來伯父也是廢了不少的力氣才得到那把琴的吧。”
設樂調一郞按捺下恐慌的情緒,點頭,“的確廢了不少的功夫。”
“是在父親將我的琴借給了降人堂哥之後,您才有的想要一把斯特拉迪瓦小提琴的想法嗎?”羽賀響輔狀似無意地說起這件事情,“我最近有遇到將那把名琴轉讓給我父親的先生,那把斯特拉迪瓦小提琴在他家度過了不少的歲月,他作為前主人也想要再看一次那把琴。”
“不過想起來,您在將琴還回來之後,琴就被收起來了,到現在還沒有拿出來,我的確是有辜負父親的心意呢。”
設樂弦三郎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兩下,他又想吸煙了,他的眼珠子轉動了兩下,本來他今天是不想過來的。
他知道今天要發生什麼事情,詠美不是能夠藏得住事情的人,而且他們父親同樣害怕了二十年,眼見著羽賀響輔越長越大,看著那個孩子偶爾回來時候都會露出的神情……
但是,那個人開出的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跟詠美兩個人一起,拿著一大筆錢,到國外去,重新開始生活。
他們設樂家無法對抗日向財團,設樂家的傾頹隻是時間問題,更不用說,當初那件事情之後,他跟詠美就後悔了,那把琴,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是屬於大哥的,他跟詠美想要按照當初大哥說的那樣,空閒的時候拉一拉,都會被大嫂用看仇人的目光盯著。
就好像他們就是要搶奪彆人的肉的餓狼,可是真正的餓狼難道不是大哥一家嗎?
他跟詠美隻是被蠱惑了,響輔那個孩子心裡還是有家人的,他甚至救下了詠美,那麼隻要把大哥這個罪魁禍首推出去的話……
心裡這麼想著,男人的額頭就冒出了一排細細密密的汗珠,喉嚨間也似乎被什麼給堵住了,覺得自己完全找不到什麼空檔接話。
設樂弦三郎抬起頭,看到了正站在羽賀響輔的身後,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著他的青年,那青年的眸子裡似乎泛著冷光,一個不注意就會變成刀子把他的喉嚨劃開。
“夠了大哥!”設樂家的三男在羽賀響輔跟設樂調一郞的話語拉扯之中忽然開口。
在場的眾人都被他的這一聲給驚住,不約而同的齊齊朝著他看過來。
設樂弦三郎緊張地手都在哆嗦,但是他既然開口就沒有機會後退了,為了自己跟詠美的未來,男人閉上眼睛。
“當初二哥不就是因為發現了你偷換了他的斯特拉迪瓦小提琴,過去跟大哥你理論的時候摔下樓梯的嗎?”
設樂調一郞當即眼睛一瞪,“胡說!弦三郎你在說什麼!”
“而且也是你讓我們把你跟大嫂綁起來,做出有強盜入侵的樣子,然後看著二哥在地板上昏迷,等到之後即使送去了醫院也沒有能夠活下來嗎?”設樂弦三郎頂著羽賀響輔有些驚訝的目光,幾乎是拋開了臉面,雙膝跪地。
語氣悲憤,甚至不顧大嫂絢音已經衝上來衝著他打,繼續說道,“甚至不願意撫養響輔,讓他隻能被羽賀家收養!”
周圍的人頓時被一口大瓜塞滿了嘴巴,有些跟設樂家認識的人,從記憶裡也的確扒拉出了一點有印象的東西來。
當即種種關於二十年前的強盜事件的事情就在賓客之間小範圍的傳播開來。
日向現看著隱蔽地從人群之中離開去往其他方向的下屬們,嘴角冷冷勾起,隨後對著轉身看向他的羽賀響輔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
得力的下屬,總得有人照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