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老宅坐落在半山腰平地,最先建立老宅的先輩在風水上造詣頗深，山水相容，布局流暢,待在裡面就覺舒適。

九月初秋不冷不熱,最享受的事便是稍微穿件薄褂子待在寬敞處吹風。

祝罡帶人來殷家鬨事破壞了不少景致,殷家人正在一點點修補。

這修補也有學問，按什麼陰陽五行八卦,金木水火土都要配合,水斂財山興人，餘生微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也就沒去幫忙,抱著平板坐在莫霰屋頂上摸魚看。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莫霰醒了。

餘生微揣起平板飛身下去，輕輕敲門。

裡面傳來莫霰的聲音：“進來。”

餘生微正要推門而入,忽地想到什麼,從懷裡摸索一番才進去。

屋子裡飄蕩著淺淡的檀香味,莫霰在怡人的香味中伸了個懶腰。

他之前進屋的時候太累沒顧得上細看環境,現在再打量，發現殷霄不追求都市中的現代科技，家具擺設之類都是傳統樣式,而且其中還有不少真古董。

他正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餘生微坐在床邊,雙手撐在自己膝蓋上,眼裡盈滿笑意地看著他。

為了營造餘生微是很厲害厲鬼的印象，莫霰特地給餘生微挑了件寬大的紅色長袍，隻要冷下臉再刻意散發戾氣，誰來都得禮讓三分。

但餘生微一笑起來氣場就變得迥然不同,不沾丁點怨氣，倒像古代哪家婚禮現場跑出來的小公子，天真爛漫，不諳世事。

……

不過正經人家的公子頭上應該也不會戴狗耳發夾。

莫霰失笑：“哪兒來的？”

餘生微：“殷家晚輩裡有個小姑娘喜歡這些，我問她討了副沒開封的。”

看上去像大型犬的耳朵，黑色，底部的夾子也是黑色，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從餘生微黑發裡自然長出來。

莫霰：“怎麼想起來戴這種東西？”

餘生微坦然道：“你很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如果龐九不是色膽包天，估計你真要抱懷裡不撒手，但現在你可以捏我的耳朵。”

莫霰剛醒就碰見這麼大一個“驚喜”，著實有點哭笑不得。

他伸手在那對耳朵上捏了捏，手指不小心碰到下面的頭發。

很軟，很舒服。

耳朵和頭發都是。

感覺到心底的異樣，莫霰指尖微動，遲疑片刻還是把手收了回去。

“事情辦的怎麼樣？”

“加急需要的已經送來一半，剩下的今晚子時……十二點前會到，讓他們帶的我都開始說古稱了，”餘生微揉揉腦袋，“平急的材料也送來不少，其中有一些比較難弄，殷母說正在從外運過來。”

莫霰：“測試儀呢？”

餘生微：“到了，在西屋。”

莫霰起身去西屋找設備，殷家人對這位辭而複返的家主十分看重，屋裡堆

積很多東西也乾淨整齊。

他從中找出測試儀，讓餘生微拿來其他工具開始改裝。

等初步忙完天已經全黑，莫霰和餘生微一起離開小院前往後山。

傳說中的鬼王，就封印在後山，他要先去看一看家裡危險的後花園。

莫霰左腿骨裂，行動不方便，好在餘生微提前給他準備了拐杖和輪椅任他挑選。

腿一走就疼，果斷輪椅。

殷家為鎮壓鬼王定居山腰，結局還為鎮壓鬼王犧牲性命。

何問竹貪戀鬼王力量，數次想破開封印，用陰毒之法將力量占為己有。

經過何問竹幾次三番的搗騰，封印必然不會像從前那麼穩，所以最後才能被何問竹徹底破開。

為保護後山封印，路上設有重重迷障。

迷障說到底還是五行八卦，它本質有其規則，莫霰很快掌握規則，自由在裡面穿行。

走到一半時神出鬼沒的龐九再度出現，陪他們一起去看封印。

他們很快來到一處連根草都沒長的平原，重重封印壓製，鬼王戾氣影響範圍還有足球場那麼大，地面乾裂，土塊也是不詳的灰紫色。

龐九收起吊兒郎當，望向平原時帶著凝重：“鬼王就在這下面。”

莫霰：“你們以前怎麼封印的？”

龐九講起往事。

“我原來是殷家某位祖先收養的精怪，陪了殷家三代人。

“後來鬼王出世禍害一方，弄得民不聊生，殷家先祖以血肉為限，魂魄為鎖，合四方之力才將鬼王封印地下，當年死傷無數，殷家幾近覆滅。

“但還是差一點，鬼王戾氣前後數百年無出其右，它不停撞擊封印，最後我把自己真身投了進去，這才讓它安生地待在下面。”

莫霰：“也就是說你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不是真身。”

“沒錯，我真身如果出來，鬼王也就出來了，”龐九皺起眉，“但何問竹那個傻逼東西不知死活，再由著他折騰下去，鬼王早晚現世。”

莫霰點點頭，把儀器交給餘生微。

餘生微頂著倆耳朵在空中轉了圈，拿著儀器飛到封印上空收集數據。

玄學學問深似海，連殷霄這等天賦出眾的人都不敢說掌握，莫霰沒有時間去深入研究。

何況他是科學家，科學家就該有科學除鬼的辦法。

世間的一切都由物質構成，鬼魂在他眼裡隻是一種尚未被明確的特殊物質。

厲鬼有戾氣，力量大小和戾氣多少呈正相關，說明戾氣屬於一種“能源”。

既然是能源，那麼他就可以掌握和利用，而殷家豐厚的底蘊也正好可以為他提供便利，何況他還有餘生微。

“霄霄。”

後方傳來一道女聲。

莫霰回過頭，是獨自一人來後山尋他的殷母。

他禮節性道：“您怎麼來了。”

殷母：“天已經很晚，來叫你們回去吃晚飯。”

莫霰：“這就來。”

餘生微收集好數據迅速飛回，自然而然地把儀器塞進莫霰懷裡，爽朗地迎上殷母：“辛苦阿姨特地來叫我們。”

殷母很喜歡餘生微。

祠堂時的餘生微是有些嚇人，但她知道餘生微向著殷霄，是自己“鬼”。

之後往殷霄院子裡送東西時，餘生微主動飛下來跟他們打招呼，還讓送東西的小聲點，說是殷霄在睡覺。

她活了這麼多年，自然一下就明白祠堂前餘生微是裝的，為了幫殷霄立威，拉著餘生微去外面聊天。

結果越聊越喜歡這個孩子，嘴甜懂事，重點是心眼兒裡都是殷霄。

殷母揉了把餘生微的腦袋，還特地捏捏耳朵發夾，親切地道：“你們才是辛苦，還沒休息多久就跑上來查看封印，也不知道注意身體。”

“查看了才能安心，這樣吃飯吃得香嘛。”餘生微返身推著輪椅跟上殷母，“殷霄哥，快點來吃晚飯，我聽說今晚有阿姨燉的牛肉哦！”

有餘生微擋著，莫霰暗中鬆了口氣：“來了。”

餘生微一路都在陪殷母聊天，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活力和話題，逗得殷母咯咯直樂，好像他才是殷母親生兒子。

莫霰樂得清閒，安靜聽他們聊家常。

因父母鮮少回家，回來也是爭吵不休，他很少有這樣聽母輩和晚輩聊天的機會。

但殷母想叫他回去吃飯，大可隨便差殷家的誰來，或者給他打通電話——殷母來接他的時候帶來了他的手機和錢包。

殷母特地跑這一趟，恐怕還有彆的打算。

離主院還有一段距離時，殷母拍了拍餘生微的手背：“生微，龐九，你們先進去吃吧。”

顯然是有話想單獨跟莫霰說。

餘生微擔心地看了看莫霰，後者示意他先去。

餘生微露出笑臉對殷母道：“好，不過你們要快點，否則燉牛肉會被搶光！”

等餘生微和龐九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殷母仍然望著拐角那點陰影，她推動輪椅，腳步放得很慢：“霄霄，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莫霰模仿著殷霄的語氣：“有因必有果，當初做下的錯事，是時候去挽回。”

殷母長歎一聲：“你父親總想讓你當個普通人過一輩子，我認為他沒出息，也不願浪費你的天賦，可到了這把年紀看到你滿身是傷，我也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莫霰：“凡事皆有定數。”

“罷了，眼下殷家有難，我們先攜手把難渡過去，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殷母搖搖頭，又輕聲笑道，“先去吃飯，我不止做了燉牛肉，還親自去買了你最愛吃的‘老虎菜’，你父親也給你準備好花生米和豬頭肉，等著跟你喝幾杯。”

莫霰側目看向殷母，殷母也在看他。

殷母的話大部分都沒有問題，殷霄本人確實喜歡吃“老虎菜”，偶爾也會小酌幾杯，但他對花生過敏，吃幾顆就要送醫院。

這點毛

病很少有外人知道，原著裡曾用它來突出何問竹對殷霄的“感情”，所以莫霰記得。

而疼愛殷霄的殷父殷母，肯定也不會忘。

殷母沒有龐九的修為，但殷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親眼見證殷霄從小嬰兒長到為足夠撐起家族的家主，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殷霄。

“改天再喝吧，今晚還有的要忙，”莫霰四平八穩地開口，“殷家出如此大變故，殷霄脫不開關係，現在乾坤未定，我腦子裡裝太多事，讓您擔心了。”

殷母一顆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是她想多了，殷霄身為家主，責任重，壓力也大。

她關心道：“好好好，但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莫霰：“我明白。”

為慶祝殷霄平安回家，殷母張羅了滿桌子的菜，沒進門就聞到香味。

桌子邊坐著殷父、殷三叔、餘生微、龐九，還有幾個和殷霄關係比較近的親戚，大家都在等他。

莫霰剛要繞過去坐下，殷家一位弟子快步跑過來：“家主，家主！”

殷母嗬道：“慌慌張張成什麼樣子！”

弟子頓時低下頭。

莫霰寬和地問道：“彆急，發生了什麼事？”

弟子：“稟家主，何問竹來了。”

坐著的人一聽何問竹來訪，當場站起來一大半。

“他還敢來！”

“我去好好教訓他！”

“非得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有來無回！”

當年是殷霄把何問竹帶回家給何問竹飯吃，他才有機會活下來，結果他不懂得感恩也就算了，還引得祝罡帶人跑來攪得祝家不得安寧，甚至打傷了殷霄。

殷家人對何問竹的厭惡程度僅次於厭惡祝罡。

莫霰朝眾人做了個安靜的手勢：“何問竹人在哪兒。”

弟子：“守門人沒放他進來，他還在大門口等著。”

莫霰：“帶他去會客室，我晚些到。”

弟子：“是。”

莫霰說完後平靜地到屬於自己的座位坐下，招呼眾人吃晚飯。

殷母不解：“你忘記何問竹是怎麼陷害你的了嗎，怎麼還讓他進家門。”

莫霰：“放心，我有數，大家先吃飯吧。”

餘生微具有天然優勢，在腦海裡問道：“莫霰，你說何問竹來做什麼啊？”

莫霰：“我逃過追殺回到殷家，祝罡又出事，何問竹想來試探我。”

餘生微憤憤地咀嚼著牛肉：“他怎麼有臉過來找你！”

莫霰：“因為他還以為我是那個好騙又耳根子軟的殷霄。”

殷霄當初把何問竹帶到殷家，提出要幫忙解決對方身體困境。

何問竹開始還裝作什麼都不懂，配合地回答殷霄問題，等殷霄真要動手，祝罡時機正好的出現。

而何問竹又適時地假裝被祝罡藏了起來，仿佛從頭到尾隻是個任人擺布的弱者。

莫霰當眾揭穿祝罡真面目，但他吩咐過不要亂傳，該知道的看新聞自會知道。

殷樺生死未卜，殷二叔性命堪憂，這個時候殷家沒人敢再冒險往外送消息。

就算有，莫霰也沒說過何問竹的壞話，何問竹隻會以為他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

莫霰餓了大半天，優哉遊哉地吃過晚飯，才帶著餘生微去見何問竹。

殷母本來也想跟著，被他果斷拒絕，怕倆人一言不合吵起來影響他後續計劃。

前兩個世界的蘇明瓷和裴清然業務能力有限，何問竹卻是真正的狠角色，為獲得力量不惜以身試險。

如果殷霄沒有極陰體質，能力再差一點，或者沒那麼果斷的話，最後何問竹或許真的可以獲取鬼王力量，成為這個世界幕後主宰。

幾分鐘後，莫霰見到了何問竹。

莫霰晚飯吃了近一個小時，何問竹竟也乖乖等了他一個小時，見到他後半點沒生氣，隻擔憂地問道：“殷霄，我一聽說你回到殷家就過來找你，你的傷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