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鬨完已經十一點,五個人收拾收拾準備回戰隊基地。

康長鳴正要和戰隊一起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裴清然。

如果說上次接到裴清然電話隻是茫然，這次再接到,康長鳴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落在隊伍最後,下意識看向打頭的宋原。

對方恰好回過身，察覺他的目光後問道：“怎麼了？”

康長鳴收起手機：“有點事,你們先回去吧。”

他脫離隊伍，往陰暗處走。

直走到某條空曠街巷,康長鳴才將電話撥了回去：“喂。”

裴清然：“長鳴，還沒睡嗎？”

康長鳴：“嗯，有什麼事？”

裴清然：“我看了南新戰隊今天的比賽,你劍客打得好厲害！”

換做以前聽到裴清然誇獎自己，康長鳴一定飄飄然，但現在隻覺心口堵得慌。

南新戰隊讓他重新燃起對《深空》的熱情，他和隊友相處得很開心，這裡沒人像ASD一樣搞霸淩,每一位成員在賽場上都可以有發揮。

宋原記得他喜歡吃哪家的炸雞架，宋原還為保護他還和ASD的人起了爭執……

可他卻在給裴清然做臥底。

裴清然久等不到他的回答，問道：“長鳴，你還在聽嗎？”

康長鳴模糊地開口：“在，謝謝你，相信你也會有出色的發揮。”

裴清然沉默幾l秒：“長鳴，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最近都沒有跟我聯絡。”

康長鳴緊張地靠上牆壁，手指一通亂搓：“沒有啊，隻是訓練太忙。”

裴清然：“說起訓練，季後賽開始了,你們也要面對很多戰隊吧，會不會很辛苦。”

康長鳴不算聰明的腦袋瓜難得靈光一閃，他意識到裴清然在意的不是他辛不辛苦，而是宋原作為隊長，會怎樣帶領他們應對“辛苦”。

他敷衍道：“還好吧，清然，先不聊了，我還有事。”

他第一次主動掛斷了裴清然的電話。

康長鳴長舒一口氣，拒絕裴清然竟讓他覺得暢快。

早點回戰隊吧，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還要訓練。

康長鳴準備往回走，可扭頭時，卻看到巷子一端站著個熟悉的男人。

他的父親，康威。

秋季初初來臨，康威身上的衣服臟到看不出顏色，活像從垃圾堆裡扒出來的，隔老遠都聞見一股臭味，下巴胡子許久未刮，與枯草般長發一同雜亂下垂。

也不知道這麼一副尊榮，怎麼通過重重安檢來到A市。

康長鳴小時候康威經常打罵他，還試圖把他賣掉換賭資，為擺脫康威的控製，他獨身來到新的城市，對名義上的父親毫無親情可言。

他不怕身形瘦小的康威，但康威身後還跟著兩個壯碩的男人，分明來者不善。

好漢不吃眼前虧。

康長鳴換了個方

向就要跑，結果小巷另一端也被另外兩個男人堵住。

康長鳴冷冷道：“你要乾什麼。”

康威渾濁眼珠中映著瘮人精光：“仔仔，我聽說你跟了個有錢的大老板。”

康長鳴打斷道：“我沒錢！”

康威：“我是你爹，你接濟接濟我怎麼了，你先拿一百萬還給這些人，再給我五十萬，等我把錢贏回來，給你買房子。”

康長鳴咬死沒錢，對康威後面的男人道：“我就是個新人，工資還沒你們高，就算有錢我也不會給他，你們想打死他我都不管，彆攔著我。”

其中一個大花臂叼著煙衝康長鳴惡劣地笑道：“仔仔，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你老子欠我們錢很久了，不給的話今天你們倆一個彆想走。”

康長鳴硬著頭皮：“我真的沒有！之前因為打架退賽一年，現在加入的還是家新戰隊，哪兒L來的錢。”

大花臂：“我管你哪兒L來的錢，反正你得還錢！”

康長鳴見說不通，瞅準空隙就要衝出去，但大花臂眼疾手快地攔住了他。

混亂中不知道誰一棍子砸到他腰上，打得他直接撞上了牆。

他也發了狠，隨便撈住一個人拚命攻擊，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成單方面的毆打。

康長鳴哪兒L哪兒L都痛，恍惚間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當又一棍子衝他面門而來時，他連用胳膊阻擋的力氣都沒有。

他緊緊閉上眼等待棍子落下。

可他沒等到棍子，反而聽到對方的慘叫。

“啊——”

康長鳴顫抖地看去。

一道筆直修長的身影當場給打他的人來了個過肩摔，迎著大路投過來的燈光，康長鳴赫然發現身影竟然是宋原！

面對四名手持武器的壯漢，莫霰穩穩擋在康長鳴前方，不慌不忙地把腳邊木棍踢遠了點，推推眼鏡對為首的大花臂笑道：“這位先生，康長鳴是我弟弟，他犯了什麼事兒L？”

弟弟……？

康長鳴躺在地上，竭力夠頭去看宋原。

他以前挨過無數次打，從來沒有誰站在他身前替他抵擋風雨，甚至說是自己哥哥。

心臟劇烈跳動，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彆的什麼……

大花臂上下打量莫霰一番，確定是個有錢的主：“康長鳴他老子欠我們一百萬，老子沒錢，當然是做兒L子的還債。”

莫霰：“原來是欠債，我還以為什麼事要動這麼大火氣。”

他把康長鳴從地上扶起來，甚至有閒心幫忙拍了拍沾著的泥土：“這孩子確實沒錢，你們看他穿的用的，連帶一手手機加起來都沒五百塊。”

大花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看莫霰氣勢像掌權慣了的，湊前歎道：“這位老板，我們也是聽吩咐辦事，拿不到錢我們也很難辦啊。”

康威衝莫霰道：“你既然說你是他哥哥，那你替他還錢！”

康長鳴每個毛孔都散發著熱氣

。

緊張，還有難過。

高利貸不擇手段，儘管不願意，康威確實是他名義上的父親，高利貸從康威身上撈不到錢，就會來找他麻煩。

他是個燙手山芋，早點扔掉對誰都好。

康長鳴：“宋哥……”

莫霰微微低下頭，目光柔和地望著康長鳴：“長鳴，你想怎麼做。”

康長鳴愣愣地：“我想怎麼做？”他難道還有彆的選擇嗎？

莫霰：“你想不想幫那個男人。”

往日康威賭輸拿他撒氣的畫面湧上腦海，加上他本來在安安生生過日子，康威又跳出來找事，康長鳴呼吸越來越急促。

頂著莫霰鼓勵的目光，他堅定道；“我不想。康威沒正兒L八經養過我一天，還害死了我媽媽，我不想管他死活！”

莫霰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我知道了。”

康威聽到康長鳴的回答，不忿道；“你個小兔崽子！沒有我哪兒L來的你！你憑什麼不管我，我是你爹！”

莫霰沒有理會康威，而是對大花臂道：“你也看到了，彆說一百萬，這對父子連一萬都掏不出來，再這麼下去，你們有損失，對我弟弟也不好，這樣吧，我提個解決方案。”

大花臂：“什麼方案？”

莫霰輕描淡寫地開口：“康威對你們而言沒有價值，我可以掏一十萬廢物利用，花錢買剁手的現場，說實話我還沒見過，挺好奇的。”

所有人都愣了下。

“開個小玩笑而已，”莫霰自己先笑笑，“我最多掏一十萬買斷他和長鳴的父子關係，剩下的你們看著辦。”

大花臂眯起眼睛。

康威騙他說兒L子打電競很賺錢，但他查了後發現康長鳴退役一年多，剛進入一個新戰隊，親眼見到也確實不像有錢的樣。

而面前這個男人……說是開玩笑，但語氣分明正經得很，要麼拿20萬幫忙解決掉康威，要麼一分錢都拿不到。

男人絕對不是善茬。

大花臂給莫霰遞了根煙：“老板貴姓？”

莫霰接過煙，擺擺手拒絕大花臂幫他點火：“姓宋，宋原。”

大花臂：“我去給大哥打個電話。”

幾l分鐘後，大花臂帶著諂媚回來：“原來是宋老板，我眼拙，我眼拙！道上都叫大哥老鄭，他說了，跟宋老板提什麼錢啊，一人做事一人當，保證康威不會再找康長鳴麻煩。”

莫霰“空手套白狼”買下ZAL戰隊基地的事不止在電競圈，在商圈都有很大的討論度，還有記者想采訪他，叫他商界新星。

大花臂背後的大哥也是想跟他結識。

對方送上門的好意，不領反會結仇，莫霰賣了個面子：“原來是鄭老哥家的生意，差點大水衝了龍王廟。”

他看了眼腕表：“今天太晚，我得先帶長鳴去做個檢查，改天再請鄭老哥跟各位兄弟喝幾l杯。”

大花臂：“宋老板哪裡的話，是該我們請您，給

您……您和康小哥賠不是，要不我帶康小哥去檢查吧？”

莫霰：“沒事，你們忙完也早點回去，我帶他檢查完直接回家。”

大花臂：“行，您怎麼來的，要不我開車送你……”

康長鳴做完最後一項檢查出來時，看到救他的人正躺在長椅上閉目養神。

和網上說的相反，宋原長相其實很英俊，尤其是氣勢，感覺他以前的老板站在宋原面前都會像個小弟。

莫霰發覺康長鳴出來，睜眼起身：“感覺怎麼樣。”

康長鳴乾巴巴地：“醫生說沒什麼問題。”

莫霰：“那就回去吧，一點多了。”

坐上車後，康長鳴忍不住再次偷看宋原。

街道兩旁商店燈光在宋原臉上飛掠而過，宋原明明幫了他大忙，差點給他掏20萬，卻像花兩塊錢給他買包子般平靜。

他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宋哥……你怎麼在這兒L？”

莫霰：“送他們回去時看到幾l個面色不善的人去了你的方向，嘴裡還念叨著你的名字，不放心，過來看看。”

康長鳴：“其他人呢？”

莫霰：“我沒告訴他們，讓餘生微領著他們先回基地了。”

康長鳴不善言辭，車內又陷入沉默。

他想跟宋原說道謝，也想說對不起，話都頂到了喉嚨，在嘴邊滾了滾，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宋原知道他是臥底後會怎麼辦，他還能繼續待在南新戰隊嗎？

他沒說話，但餘生微在莫霰腦海裡道：“莫霰，康長鳴這算是讓你給策反了嗎？”

莫霰平淡道：“周四南新會對戰瑞瀚，我隻是保證到時候他不會為裴清然背刺。”

季後賽賽程緊張，瑞瀚開局對手實力一般，一定能成功晉級，按照賽程分隊表，他們馬上就要對戰瑞瀚，能這麼快遇見，背後少不了《深空》官方的惡趣味。

餘生微：“那為什麼不直接拉攏康長鳴，感覺他人還挺簡單的。”

餘生微說得沒錯，康長鳴這人說好聽點是簡單，說難聽點是沒腦子。

他的世界就這麼大，善惡觀很窄，誰對他好，他就幫誰辦事，為誰忠心，哪怕違背普世價值中的道德與法律，尤其人還莽得很，做事不過腦子，全憑一腔衝動。

莫霰沒覺得自己對康長鳴有多好，如果是重要的人，他不會看半天戲才出手，而且會把人帶到家裡過夜，省得被戰隊其他人盤問。

但他隻看上康長鳴的價值，季後賽前戰隊沒名氣沒資本，招不到更合適的選手，現在要面臨密集的比賽，也沒時間和新人磨合。

莫霰對餘生微道：“開始就錯了的人，哪怕半途悔改，我也不允許他走到終點。”

車就這麼一路開回基地，臨下車時，康長鳴手搭在門把上，最終隻道：“宋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莫霰：“舉手之勞，回去吧，這兩天注意休息，就彆訓練了。”

康長鳴焦急道：“我剛剛特地保護手了，手沒傷到可以訓練！”

莫霰失笑：“沒必要這麼拚命，身體是自己的。”

康長鳴注視著莫霰：“我知道，但我想訓練，我們要拿冠軍！”

莫霰無奈地：“好吧，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康長鳴還是沒有勇氣跟隊長說出真相，沉默地往基地走。

接下來的比賽無論遇見誰，哪怕是裴清然，他都會拚儘全力。

就當他左腳邁進基地，張明臉紅脖子粗地衝了出來，看見他後一拳砸到他臉上：“你個王八蛋！”

康長鳴沒有防備，加上剛被高利貸打過，正是虛弱的時候，讓張明打得直接摔到地上。

張明還要抬腳踹他，被後面的應筱筱死死架住：“冷靜！張明！冷靜！”

張明氣到破音：“我冷靜什麼冷靜！宋哥對他還不好嗎！他個白眼狼竟然為了裴清然來南新當臥底！”

與此同時，餘生微對莫霰道：“網上突然流傳出裴清然教唆康長鳴來南新當臥底的錄音，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衝上了熱搜，根本來不及攔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