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音沒反應過來,不遠處的唐飛燕卻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陸景灼在抱楚音嗎?
他側對著他們,看不真切,可那動作卻是擁抱的動作。
唐飛燕一時顧不得頭上的簪子,忙往右側挪了挪,而後瞧見楚音的臉正貼在陸景灼的胸口,而陸景灼環著她的腰,那從淺青色金繡龍紋的衣袖中露出的手指看起來十分用力,顯然是主動的那一個。
她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腦中一片空白。
楚音起先也很震驚,但很快明白過來,他是在“以牙還牙”。
早知道她前世就告訴他了,也不必讓自己的眼睛遭受那麼久的折磨,因看唐飛燕這可笑的表情,下次肯定不會再舊戲重演。
她輕聲道:“殿下,可以了。”
陸景灼聞言鬆開手。
他仍是不理解女子間這種奇怪的炫耀方式。
但楚音既是他妻子,既然她覺得受了欺負,作為丈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希望二弟妹下回彆再這樣。
建興帝坐著龍輦到達坤寧宮,怒氣衝衝下來,邊罵邊進入殿內:“又是蝗災,每年都是蝗災,這該死的蟲子!”
楚音對這一幕很是熟悉,因為確實每年都會鬨蝗災,每鬨一次,農人就會顆粒無收,變成流民,甚至有些地方的饑民會揭竿而起,影響到整個大越的安定跟興盛。
這個現象一直持續到陸景灼登極之後的第三年,那年出現了一位治蝗災的好手。
不過“出現”一詞可能用得不夠精確,此人其實一直在研究,總結對付蝗災的方法,隻是不能“上達天聽”,才會被埋沒許久。
或許她該借機舉薦此人,不然每晚一年,就會多死好些災民。
“一乾庸才,連個蝗蟲都治不了。”建興帝還在震怒中,看向長子,次子,“你們可有什麼建議?”
兩位皇子雖說博覽群書,但畢竟不曾真正的接觸過農事,還真說不出什麼切實的對策。
照本宣科是無用的,陸景灼道:“依孩兒看,父皇隻能命臣子多多提拔治蝗能才。”
“朕當然是這麼傳令下去的,可三年了也沒見他們尋到防治之法……一群廢物!”
他聲音很大,將兩個孩子嚇得躲在楚音身後。
“祖父可不是衝著你們。”建興帝瞧見了,面色稍許緩和。
楚音轉頭揉一揉兩個孩子的腦袋:“彆怕。”
得了母親鼓勵,兄妹倆大著膽子上前給皇祖父請安。
建興帝把孫兒孫女抱在懷裡,用力親了親,又揉揉小肩膀,小胳膊,而後突然瞄了眼陸景睿,問薑皇後:“你怎麼又不給他擇妻了?”
上回專門來乾清宮請示,結果自己又改變主意,真不知道在乾什麼。
陸景睿見狀忙一撩衣袍跪下:“父皇,您彆怪母後,都是孩兒的錯,請父皇責罰孩兒吧,此事與母後無關,是兒不想太快成親,是兒磕頭求皇後體諒的。”
這是苦肉計吧?
把錯攬在自己身上,那婆母自然更疼惜他,楚音暗道年紀輕輕,心機真夠深沉。
果然薑皇後幫腔道:“我沒考慮周到,此前冒失了,景睿確實還不夠成熟,可以再等兩年。”
建興帝冷哼一聲,沒再追究。
這幼子自小就沒個男兒氣概,生得又像姑娘,他確實不太喜歡,後來見他像隻小狗兒似的對發妻,長子搖尾乞憐,就更為不喜了。
不過他也懶得管這孩子,再晚行冠禮之後總要成家的,到時就將他分封到彆處去。
建興帝又繼續說蝗災。
楚音等到他停歇之時,見機道:“父皇,兒媳想舉薦一個人。”
建興帝瞥她一眼,心裡沒當回事,淡淡道:“哦,誰啊?”
那麼多文武百官都沒舉薦出個人才來,他這長媳又能如何?
楚音道:“渝州南和縣知縣衙門的易簡易主簿。”
因為陸景灼擁抱楚音的事,唐飛燕像被一道驚雷劈了下,許久才緩過神,然後就有些蔫耷耷的,但現在見楚音居然班門弄斧,立時又精神抖擻。
“大嫂,這蝗災在曆朝曆代都是個難題,您舉薦的主簿真有辦法?彆信口開河啊!”
楚音隻看著建興帝:“兒媳是從青州來京城的路上聽說的,此人雖然官職低微,可極關心民生,他治蝗災並不是單純的用火燒,或是把蝗蟲當成食物,這些都治標不治本,他有他自己獨到的見解,比如讓農人多種植蝗蟲不吃的豌豆,芝麻等物,又或者在春夏季清除蟲卵……”
這話一聽就不是胡亂發言,建興帝生出了興趣,撫著短須道:“你剛才說哪個縣?”
“南和縣。”
眼見楚音這麼輕易就取得了建興帝的信任,唐飛燕氣壞了,不管陸景辰在桌底下的阻攔,揚聲道:“大嫂,你真能保證此人能治蝗災?萬一父皇任用他,他又辦不成事呢?豈不是讓父皇在群臣面前丟臉!”
楚音:“……”
她跟唐飛燕是有仇嗎?至於這般咬著不放?
若是因為太子妃之位,那唐飛燕注定是要失望的,也注定將來要向她跪拜。
楚音面色一沉:“父皇,兒媳是看眾官員束手無策,才鬥膽進言的,有道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兒媳覺著這位易主簿應當能勝任……”
陸景灼打斷她:“阿音,你既未見過此人,還是慎言。”
她一怔。
陸景灼看向建興帝:“父皇,不管如何,阿音都是出於好意,孩兒認為父皇可以先見一見這位易主簿,渝州離京城不遠,父皇見過之後再行定奪也不遲。”
唐飛燕一陣失望,她本來還等著楚音信誓旦旦,隨後舉薦失敗被公爹責罰,結果陸景灼偏偏插話。
難道這位太子殿下真的喜歡楚音?
真是看走眼了!
建興帝沉吟:“也罷,就這麼辦吧。”
散席後,建興帝自是第一個離開的,唐飛燕質問陸景辰:“夫君你怎麼都不說句話?你不會也覺得大嫂的意見有用吧?隻是一個聽來的名字……”
陸景辰正惱她不聽勸,低喝道:“你怎麼還在跟大嫂過不去?你可是瘋了?我再三叮囑你,叫你忍,你為何不聽?你管大嫂的意見有沒有用,你先管好你自己!”
唐飛燕本來就很氣,被他劈頭蓋臉訓了通,忍不住哭了。
她生得嬌俏可愛,一哭也是楚楚可憐。
陸景辰見狀又有點心軟:“好了好,我不說你了,你隻要改了就成。”他還是挺喜歡唐飛燕的嬌憨的,隻要她不任性犯傻,便不討人厭。
唐飛燕知道自己這次徹底輸了,如果還因此失去丈夫的心,更是會一敗塗地,便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認錯。
天色已晚,眾人陸續向薑皇後告辭。
兩個孩子都由陸景灼抱著,他似乎習慣了。
楚音笑吟吟跟在邊上。
起初被陸景灼打斷時,她有些不滿。
那易主簿,她很了解,前世就見過他的成就,她對他的本事毫無懷疑,可這是基於重生的緣故,作為旁觀者,陸景灼想得並不一樣。
“剛才的事多謝殿下,”她搖一搖他衣袖,“幸好殿下提醒我。”
有關易簡,他有不少疑問,楚音既主動提起,便停下了腳步:“易主簿的事真是你聽來的?”
怕公爹懷疑,她之前就想好了答案。
“嗯,中途投宿的時候,我記得是在白駒鎮的一家客棧……當時有幾個人在閒話,說什麼南和縣有個主簿會治蝗蟲,出於好奇,我多聽了幾句。”
來京城時,她確實在白駒鎮的客棧住過一晚,至於有沒有人提過易簡,隻有她自己清楚。
“你不曾見過,就這麼確定?”陸景灼微微揚眉,“為何如此?”
他眸光很盛,似有星辰在其間閃耀,楚音垂下眼簾:“我就是因為憂心蝗災,一時衝動嘛。”
“……”
楚音最近雖然有些變化,但她絕不會那麼傻,因為衝動就要舉薦一位陌生官員。
她那麼謹慎的性子,豈會不怕舉薦錯,被父皇怪責?
她為何要冒這個險?
易簡……
他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