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過意外,中島一時呆住了。
他的下一擊遲遲沒撞,就這麼眼見莫爾索手中亮出了一根銀色的金屬絲,在關押他的籠鎖上撬動幾下,籠鎖就那麼無聲落進他手中。
饒是不明狀況,中島也知道莫爾索是來救自己的了。
於是他聽從莫爾索的話,安靜閉嘴,也不再試圖頭撞欄杆從這裡出去了。
但是莫爾索摘下籠鎖,輕輕地把籠門打開,矮身邁了進來。
然後轉身,把籠鎖扣回去,經過他身邊,默默地坐在他籠子的另外一角。
中島看了眼莫爾索、看了眼籠鎖、看了眼莫爾索……
接著用唯一能活動的空間,跪起來,膝行去已經打開的籠門處。
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耳後傳來一聲莫爾索的低語:“你要做什麼去?”
你可彆過去,看起來是被鎖頭鎖上了,其實隻是廢鎖掛在那而已。
中島擺開莫爾索的手,也壓低了聲線去說:“逃出去啊??”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飽滿的情緒已經直觀的顯露了他的心情。
然後他看見在莫爾索在黑暗中耷下淺淡的眼,露出一個類似‘無語’的表情:
“你要怎麼出去……外面都是伏兵和看守,就算你用異能力打翻他們,就我們兩個人,難道從日本海幾百海裡外遊回口岸?”
“日本海?”
中島倏地側過頭去。
“我們在海上?”
籠子外一片漆黑,隻有莫爾索剛剛進來的位置露了一點月光,從縫隙中僅能看到大量各種顏色的集裝箱,還有集裝箱後亙久的天空。
“‘噓……’”莫爾索蹙眉道,“小聲點。”
現狀複雜之難解一時叫中島閉了嘴,他抿住嘴,凝著門縫漏下的月光,久久不語。
莫爾索又摸索回了剛剛的籠子一角,靠坐在那。
中島上前一步半蹲在他身邊,莫爾索以為是要自己解鎖,又拿了那根金屬絲來。
“一根金屬絲是鋸不開不鏽鋼手束的,”中島用氣聲道,“莫爾索,你是怎麼進來的?!”
既然中島說鋸不開,莫爾索就收了金屬絲,也沒有再做什麼的意圖。
似乎他的全部目的都隻在和中島彙合,至於彙合後如何做:他目前隻是坐在這裡。
還不等莫爾索說,中島就接著說:“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蠢嗎,自己和莫爾索的懸賞就在上下層,他是怎麼進來的,莫爾索當然就怎麼進來。
中島迅速地說:“你要記住,一會兒,”他迅速看了眼縫隙的月色,“等月亮再東移一點,我就撐破手腳的鐐銬,衝出去,他們不知道你在這,等我把他們都引開,你就迅速跑去船下,一般這種體型的貨船都有逃生艇,你從逃生艇離開,順著月亮下最亮的星星,那是木星,沿著木星的方向一路劃,總能靠岸,記住了嗎?”
他說的很快,又生怕莫爾索記不住,重複了兩遍最關鍵的節點:“記住,向下跑,一直到看到逃生艇,沿金星的位置,不要劃偏。”
他知道莫爾索的身份是嫌疑犯。
知道對方並沒有對自己以誠相待。
哪怕兩人同居了半個月之久,自己對對方仍是一無所知,所謂的‘弑母案’,更是一個字都沒聽說。
低落,自然會低落。
中島有自己的人格,況且他完全把莫爾索當成朋友來對待。
但是那些都和現在沒關係。
莫爾索是沒有異能力的普通人,他敏銳、聰明、洞察力強,這些都是偵探社的前輩們一一誇過的。
但在巨大的實力差距下,也僅此而已了。
如今莫爾索是手無寸鐵的弱者。
中島必須照顧他、保護他、確認他平安才行。
“聽清楚了嗎?”
中島壓低了音連連問,“很簡單,對你來說,你一定做得到。”
他的血液鼓動的很快,因為知道自己肩負了重任。
他必須儘可能的把所有守衛和看押引開,以一隻虎對抗整艘船的守衛,以確保莫爾索的逃生之路。
但是,他從未如此快速地轉動大腦試圖保護的目標在夜裡露出一個詫異的神色,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這種戰術壓在你肩上的擔子過大了。”
中島儘力露出一個爽朗的表情,湊近了說:“沒事的!你知道的吧?我是人虎異能者,我很強,還有高超的恢複能力,絕對死不了。你是普通人,隻管埋頭向前跑就夠了,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的。”
他又把最後的‘我會保護你的’說了幾遍,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不是不可以,不過,”
莫爾索從兜裡伸出手,手心處是一隻智能手機。
“……為什麼不直接聯係武裝偵探社,等他們來接我們?”
正在高度緊張催眠自己勇敢擔當的中島隔了兩秒才愣住了。
·
幸虧莫爾索早前實化D卡時,順勢買了張電話卡。
雖然當時是因為資金匱乏,為了儘量減少開支,打算把實化手機當做莫爾索的貼身手機使用的。
後來因為手機的來曆問題和明顯的法國牌子標識,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此刻,莫爾索和中島坐在一起,盯著手機開機。
Echo的牌子logo掃過,原始屏幕亮起,右上角的電量顯示百分之三十,而時間是距離人類熟睡時間短還有二十七分鐘的三點三十三分。
這麼短的時間內不過船駛出日本海,因此信號是兩格,打電話綽綽有餘了。
“首先要把坐標發過去,”莫爾索在手機的緊急通知裡找到這一欄,接著在號碼框裡輸入國木田的號碼,等傳送成功的對號出現時,再把手機遞給中島。
中島手腳仍被縛住,肩膀後移地躲了下,臉上的表情是正出神什麼被叫回來的茫然。
“噥,”莫爾索說,“現在你才是偵探社的正式社員,我還隻是個逃犯,不能打,有什麼要說要囑咐的,就你來吧。”
真是多虧了你啊中島,不然莫爾索想要逃走還真有些困難。
莫爾索剛從人家地盤逃走就又給偵探社打電話求助什麼的,太遜了。
“哦……哦。”
中島看了眼屏幕,不知道說什麼好。
“總之,先給前輩們打過去?”
在莫爾索操作電話盤時,中島一直在看他。
導致莫爾索即將按下撥號按鍵的手都頓了下,“乾嘛。”
“那個,既然你是逃犯……”中島說,“還給前輩們打電話,會不會被抓起來?”
少年‘嘖’了一聲,露出聽到了超蠢問題的刻薄表情:“肯定會被抓起來,你們偵探社的江戶川、太宰,太敏銳了,我不喜歡和這種人相處。”
莫爾索十分誠實。
這是中島和他一起居住時就察覺到的事。
“我就可以嗎?”
“嗯,因為你笨。”
少年今晚露出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性格,近乎直言直語的銳利、
“……我就姑且當你在誇我……”
“還有,”中島稍稍偏轉視線,小聲問:“為什麼你有手機?”
莫爾索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他手裡拿的是很平常的手機,和中島被芥川丟走的那支從外觀上看沒什麼不同。
但絕不是能被貼身搜過一遍還藏起來的大小。芥川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中島的視線上移到莫爾索在屏幕幽光中朦朦的側臉。
不知道是虛空中的哪道夜風給了他靈感,他突然愣愣地問:“你不會是被主動抓走的吧?”
他剛脫口就覺得自己蠢了。
怎麼會有人主動來港口黑手黨。
這裡這麼危險、群狼環伺、甚至還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漂泊,不知道目標何方。
怎麼可能。
尤其是莫爾索這麼聰明的人。
……莫爾索這麼聰明的人。
中島的腦筋似乎被今晚的夜風吹成了一攤漿糊。
轉的慢了不止幾百個速度。
莫爾索仍是沒有反應,沒有動作,沒有聲音。
他依舊在盯屏幕,隻是眉頭狀似不爽地稍蹙了起來。
假如提問人有眼力見的話,這個時候就該閉嘴了。
“你,”還是有人傻愣愣的問了,“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被港口黑手黨抓走?”
還是從武裝偵探社逃跑的途中,被港口黑手黨抓走。
坐標一旦發出去,武裝偵探社發來救援,有先例的前提下,‘偵探社的逃犯’一旦被看管,就像最初被關進籠子的他一樣,絕對逃不掉了。
尤其是一個,沒有異能力,手無寸鐵,甚至在茫茫的大海上還無處可逃的人。
趨利避害的智慧怎麼會叫他自投羅網。
……為什麼?
………
腦後冰冷的欄杆似乎激發了靈感。
……因為司湯達事發的前三天,他已經展露出被港口黑手黨抓捕的跡象。
因為橫濱的大街小巷對他處處充滿了危險,一個人,況且是在莫爾索口中‘沒那麼聰明’的人,一定躲不開。
會被港口黑手黨抓走。
會被港口黑手黨抓到這來。
“你、難不成、”
中島的聲音沙到自己都辨認不出來。
“……是特意來救我的?、”
“你可以閉嘴嗎?!”
一向沉默的對方終於開口,一開口便是態度惡劣地打斷。
中島倏地靜了,
海浪翻滾的夜裡,佯裝無事發生的鐵欄杆內。
兩個少年靠坐的距離隔了一臂。
遠遠的海浪聲翻來,沙沙作響。
其中一位少年側開臉,語氣很低。
狀似他本人也因此感到負面情緒的起伏:“我已經在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