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紅葉的下屬將茶水餅乾送上來。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桌子對面的魏爾倫。
他很少和魏爾倫像這樣安靜的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幾乎稱得上日常的喝茶吃東西。
可是,感覺竟然還……不會太尷尬。
在和燈、紅葉大姐聊天時,魏爾倫雖然不太說話,可是明顯也有在聽,偶爾也會稍微回應一下。
……就好像真的在和兄姐聊天。
感覺有點微妙,可是不討厭。
臨春閣內外都充滿說話和走動的聲音,但是他們所在的空間被下屬守著,沒人會過來打擾。
雪下的越來越大。
外頭的成員們忽然爆出一聲驚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中原中也下意識的轉頭看看燈。
燈搖搖頭,表示也不知道,沒有仔細聽。
畢竟是在外面發生的事,剛才他們都在說話,燈當然不會仔細聽外面的聲音。
非常自然的互動。
自然的中原中也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們在用眼神簡單溝通的時候,幾乎營造出了一個小小的兩人世界。
尾崎紅葉看了全程,唇角的笑意加深了點。
外頭的驚呼過後,沒再有什麼其他的騷動,大概隻是玩的開心了發出來的聲音。
又坐了半小時左右,魏爾倫還有其他的事,先行離開。
不久,尾崎紅葉也接著離開。
長輩都離開了,房間裡就隻剩下中原中也和燈。
燈慢吞吞的從暖桌裡爬出來,慢吞吞的挪到中原中也那邊,靠到他背上。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側頭看了看他,“怎麼了?”
燈搖搖頭,“就是想抱一下。”
中原中也轉過身,將他攬進懷裡。
他們靜靜的抱了會兒。
外頭的成員們依然熱熱鬨鬨的在聊天。
或許因為都是裡世界相關人員,彼此之間的價值觀不會相差太大,很多人會在成人式後走到一起。
可能是因為一夜的關係之後覺得身體契合,也可能是成人式時交換聯係方式,一來二去被彼此的性格吸引。
無論如何,算是一個盛大的交際場合。
中原中也微微放開燈一點,也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物盒給燈,“恭喜成年。”
燈有點小驚訝的接過來,“中也怎麼也準備禮物了?”
“因為這是重要的事。”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拆開看看?”
燈小心翼翼的拆開外頭深藍色的包裝紙,打開黑色的盒子。
裡頭放的是……一個純黑色的choker。
燈愣了一下,摸摸脖頸上的choker。
“本來是想在你拆禮物之後才幫你扣上的。”
中原中也也摸摸他的脖頸,手指在choker邊緣摩挲了一下,“可是剛才看著覺得合適,就先扣上了。”
燈眨眨眼,又看了眼盒子裡的choker。
他停頓片刻,把自己脖頸上屬於中原中也的choker拆下來,“我可以幫中也戴嗎?”
“嗯。”中原中也道。
燈就稍微湊過去一點,把choker環到中原中也脖頸上,輕輕扣住。
還帶著燈的體溫,有些熱熱的。
中原中也握住他要退開的手,低聲道,“……你呢?”
燈彎彎眉眼,把禮物盒裡的choker拿出來,“中也幫我。”
好像在交換信物一樣。
中原中也想。
他垂眸拿起燈手心裡的choker,慢慢幫燈扣上。
和他脖頸上的這個一模一樣。
是中原中也親手挑選的。
他的手指在燈脖頸上劃過,掌控著燈脆弱的命脈。
正如燈願意像這樣把脆弱的脖頸袒露給他,他也願意像剛才那樣,任由燈的手在他脖頸上挪動。
他又輕輕摩挲了一下燈脖頸上與choker相接的地方,“好看。”
燈望著他的眼睛,像是看的有些恍神,慢半拍的應道,“中也也好看。”
他們現在都西裝革履的,choker戴在脖頸上不算顯眼,如果沒有仔細看,大概也看不出來。
中原中也拉著他站起身,“我們出去走走。”
“在三溪園嗎?”燈問。
中原中也笑了笑,“嗯,就在這裡逛逛。”
橫濱不算常下雪。
可是今天雖然隻是初雪,卻下的不算小,大概再一陣子就能積起幾公分的雪。
不過也不是特彆大,剛好是一個很適合出來遊玩的程度。
如果是其他時間,這種有點不合時宜的初雪大概會被不少人覺得厭煩。
但今天是特彆的日子,也是大家都放假的日子,這樣的初雪就會變得很美好。
隻要是比較漂亮的景點,就會有不少穿著華麗正式衣裝的準成人們出來拍照。
所以說。
要逛逛散步的話,還是在隻能讓港口成員進入的三溪園散步比較舒服。
畢竟都在這裡參加過幾次成人式了,中原中也也知道現在哪裡最不會有人過去。
他們走在僻靜無人的山道上。
地面已經積起一層薄薄的雪,有些滑。
燈看了看自己腳上穿著的皮鞋,非常務實的說,“在雪地上,靴子比較好走。”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牽住他的手,“走習慣就好了。”
燈又看向他腳上的皮鞋,“中也走習慣了嗎?”
“當然。”中原中也隨口道,“我還穿著皮鞋打架呢,走點雪路算什麼?”
燈想了想,“如果是很厚很厚的雪?”
“如果不能用異能力,就要穿雪靴了吧。”中原中也說著,又道,“不過說真的,這種隻下一點點的雪,比下很多雪還滑。”
“因為很容易就踩成冰了。”燈說,“可是現在還沒有變那樣。橫濱會不會有很厚的雪呀?”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眼他期待的眼神,“……不會。”
燈有點小失望的說,“唔、哦。”
“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看雪。”中原中也捏捏他的手心,“就像之前那樣。”
他們這段時間當然不隻去了瑞士,還去了不少下著雪的地方。
隻要是時間超過三天的出差行程,中原中也就會帶著燈一起去。
他在工作的時候,燈就自己出去走走,或是待在飯店裡作曲、遠程和其他地方的工作夥伴溝通。
空氣很冷。
他們都戴著手套,隻能細微的感受到隔著手套傳過來的熱度。
中原中也依然牽著燈,慢慢往前走。
雪落在他們身上、落在旁邊的樹木上,將整個世界都染上一點白。
他們在一段小小的橋梁附近停下腳步,坐到同樣覆上一層雪白的長椅上。
燈微微仰起頭望向天空。
中原中也跟著望過去。
灰白色的天空中,雪不斷下落。
“為什麼喜歡雪?”中原中也隨口問,“我以為會看雪看膩了。以前在階層都市天天都看雪吧?”
燈沒怎麼思索的回答,“因為雪很漂亮!雖然天天都看,雪太大也很麻煩,可是還是喜歡。軟軟的、鬆鬆的,很多很多雪落下的時候很漂亮,隻看小小一片雪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手心朝上的伸出手。
白色的雪花輕飄飄落在黑色的手套上,能很清晰地看見雪花的形狀。
六瓣的、多瓣的,每個形狀都漂亮的不可思議,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燈也看著他手心裡的雪,聲音有些輕,“真的很漂亮,落在每個地方的聲音也都不一樣,像在唱歌。”
中原中也望向天空。
這些正在落下的、有點難以看清的雪花,在燈眼中大概都清晰無比吧?
每個落下的雪花都不一樣。
光是一片雪花就能讓人看很久,無數片雪花就能看更久。
即使隻是望著雪,也能發很久的呆。
掌心裡的雪花慢慢融化。
中原中也身上泛起一點異能力的紅光,雪花便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
“雪融化也很漂亮。”燈看著飄在空中的雪,“會一點點的變成水哦。”
中原中也笑著道,“真的看了很多的雪啊?”
好像能想像燈一個人坐在安靜的廢墟裡,靜靜觀察著雪的模樣。
有點笨。
可是又讓人心疼。
一個人在空寂的城市裡,不認識古代字,就算找到書也看不懂,除了發呆又能做什麼呢?
燈沒察覺他的心疼,傻樂著點頭,“看了很多,看不膩的!”
中原中也讓完全融化、變回一滴水珠的雪花回到地面上,又問,“每個地方的雪花都不一樣嗎?”
“嗯!”燈的眼睛亮亮的,“溫度不一樣的話,雪就會有不同的樣子,很好玩!”
中原中也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突然說,“有沒有想過自己寫詞?”
燈因為他跳脫的話題稍微愣了幾秒,想了想道,“唔、我寫?可是我沒有讀很多書。”
“不用讀很多書也沒關係。”中原中也道,“就算是很簡單的語句也可以,就像我在寫詩一樣,把心情寫下來。試試看吧?”
現在燈的曲子,一般都是交給其他人來作詞,再和燈互相討論著修改。
如果是寫給港口作家的曲子,有的會由成員親自作詞,有的則同樣交給作詞家,然後幾方討論著修改。
中原中也這陣子本來就在想,搞不好燈可以自己寫詞。
隻是一直忘記提。
剛才看見燈看雪的模樣,他突然又這麼想到了,便這麼說出口。
燈想了想,“嗯、我試試看。”
中原中也輕輕捏了捏燈的後頸,又在他的choker邊緣摩挲一下,“你可以的。”
他當然看過燈在和其他人交流的情況。
無論是透過網絡遠程交流,還是面對面的交談,中原中也都看過。
要磨合出一首曲子的詞,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
雖然燈通常不太會有意見,可是偶爾說出來的建議都能說到點子上,大概因為曲子是他做的,最清楚什麼樣的詞語能表達出他想要的含義。
如果讓燈自己試著作詞,或許能有非常意想不到的成果。
燈有點沒信心,“感覺好難。”
“一開始一定有些困難。”中原中也道,“我現在寫的詩也還不算好啊。”
雖然不能稱得上好,可是他還是穩定的在書寫,也有一些詩已經放到港口的文學雜誌上,慢慢積累著讀者。
燈很快調整好心態,很樂觀的說,“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中原中也想了想道,“我也可以幫你看看詞。”
“嗯!”燈說完,頭上突然冒出小燈泡,“中也想不想寫寫看!歌詞!”
中原中也有點愣住,“哈?我嗎?”
他說完,忽然發現自己的反應好像和燈剛才聽見他的建議時差不多,覺得有點好笑的笑了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燈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中原中也頓了頓道,“彆抱太大的期望。”
“中也一定能寫的很好。”燈非常樂觀,開心的說,“最喜歡中也的詩了!”
“我儘量吧。”中原中也道,“不過你也要寫。”
燈乖乖點頭。
坐著不動的話,雪就會慢慢積在身上。
中原中也隨手拍拍燈肩頭的雪花,“真的要變雪人了。”
“才一點點雪而已,不會變雪人的。”燈說,“要很大很大的、眼睛都睜不開的雪才會。”
“那是暴風雪了吧?!”中原中也道。
“嗯,暴風雪!”燈快樂的說,“會很快就變冰塊哦!”
傻的要命。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相處的時間稱得上長。
第一個月幾乎是朝夕相處,接下來的三個月雖然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和工作要做,可是待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很長。
他很了解燈。
不是一開始的因為見過另一個燈、因為燈好懂而了解,而是真正的了解他。
燈真的非常樂觀。
不是盲目的樂觀、盲目的相信著這個世界自有轉機,而是會努力去尋找能讓事情變得更好的可行方法。
中原中也不自覺彎起唇角,站起身來,“我們去蘭波那裡一趟再回家?”
燈點點頭,“好呀。”
他按著燈的肩,直接往天空中飛。
在這條僻靜的山道上,用異能力往天上飛也沒什麼關係,會注意到的人隻有守備著整個三溪園的港口異能力者。
中原中也在半空中和負責監視的異能力者打了個招呼,就一路帶著燈往蘭波那裡過去。
溫度有些低,雪和冷風都被他擋在了身外。
燈望著周邊的雪花,眼睛一直亮亮的。
沒一會兒就抵達蘭波的墓前。
墓碑上積著雪,周邊也覆著一層不薄不厚的雪,踩下去有些鬆軟。
風有些大,懸崖底下的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打著岸邊的岩石,發出清晰的浪濤聲。
中原中也拂掉墓碑上的雪,和蘭波打招呼,“下午好。”
燈跟著說,“蘭波,下午好。”
中原中也繼續道,“今天是成人之日,燈今年也準備成年了。魏爾倫難得走出地下室,和我們一起拍了照。他也送了禮物,給了我們各一對袖扣,還有他親自製作的繪本過來。”
他隨意地說著今天發生的事,又道,“他畫的繪本……不知道是不是在畫你們的故事。”
燈有點小震撼的回過頭,“是嗎?!”
中原中也笑了笑,“我猜的。”
燈拿出繪本,認真的看了眼封面,想了想問,“唔、影子人是魏爾倫?”
“應該是吧?”中原中也道。
他把燈攬進懷裡,打開繪本。
影子人與帽子少年之間有些簡單又有些複雜的故事、注定會是悲劇收場的故事,就這麼在他們面前展開。
中原中也……曾經看過蘭波的日記。
他大概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
可是這本繪本是魏爾倫的視角,內容也被他修飾過,變得很像真正的繪本童話,適合幼崽。
中原中也看了眼神情已經變得安靜下來的小笨蛋,很輕的順順他的背。
他當然已經和燈說過魏爾倫和蘭波之間的事了,可是換個視角,感覺確實不一樣。
不隻是燈,他也看的有些唏噓。
如果蘭波的日記滿滿的都是不悔,魏爾倫的繪本就滿滿的都是悔恨。
中原中也輕輕歎了口氣。
天氣很冷。
一點白煙順著他的呼吸吐出來,悠悠散到空氣中,逐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