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磚倉庫離開之後，沿著路走到象鼻公園，再順著臨港線步道往前走，就能走到山下公園附近。

中原中也往外看了一眼，指向不遠處的建築，“就是那裡。”

那裡就是他還算常去的LiveHouse。

燈踮起腳，努力往中原中也說的方向看。

他們已經臨近山下公園。

靠海的那邊圍欄不算非常高，可以清晰看見湛藍的海面與停泊的船隻。

但是靠城市的那邊設置的是一人多高的圍牆，雖然還是能看見高樓建築和遠方的房屋，視線卻不免有些受阻。

現在又綠樹成蔭的，要看就更困難了。

中原中也很熟悉店家的所在位置和建築模樣，當然能一眼就看見。

至於燈……

中原中也看了眼燈踮起的腳尖，實在有點笑不出來。

他和燈的身高就沒差多少啊！

怎麼能這麼自然的踮腳尖去看東西？

雖然他也早就認命的接受自己的身高了，可是他真的……做不出這種動作。

燈很自然的放平了腳，指了指遠處的建築，“唔、是那間？”

中原中也默默應道，“就是那間。”

看是看見了，可是還要走一段路才會到。

走到臨港線步道的儘頭，進入山下公園，再沿著靠海的路線往前走一段，就轉個彎，直線穿過公園。

穿越公園之後，繁忙的城市街道便出現在眼前。

他們要去的店也在前方。

整體建築是黑色的，外頭的招牌字體是深藍色，看著還頗有格調。

一樓和二樓是表演空間，三樓則是錄音室和練習用的場所，提供樂器租借使用。

規模做的還不小，除了幾個常駐表演的樂團，也會有不少樂團和表演者申請演出。

雖然現在展演空間還沒開始營業，可是三樓已經有不少人在使用了。

老板當然也在這裡。

中原中也已經事先聯絡過老板，才剛進去，老板就迎了上來。

就算退休了，老板還是能從以前的友人那裡得知八卦消息。

比如燈的存在。

不過老板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有些調侃的看了看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已經差不多習慣這種目光了，若無其事的和他寒暄幾句，就帶著燈往預定好的房間走。

這是樂隊練習用的空間，以灰藍色調為主，看著非常舒適。

裡頭放著一整套樂隊常用的樂器，比如架子鼓、鍵盤、吉他、貝斯。

中原中也隨手關上門。

“好多那個！”燈回想一下名字，“唔……樂器！和我看見的一樣！”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這些隻是很小部分的幾種樂器而已。”

他輕輕碰了碰燈的背，“去玩玩看。”

燈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碰了碰架子鼓，小心翼翼的敲了敲。

鏘的一聲響起。

“聲音也一模一樣！”燈開心的坐到位置上，拿起鼓棒小心的敲敲。

中原中也微笑著看他一會兒，也拿起一把吉他。

雖然他常常來這裡，可是都是作為觀眾過來的，還沒有在這裡彈奏過樂器。

他曾經在另一個地方試著彈過一次吉他。

他還挺喜歡的。

可是工作太忙了，為了早日升上乾部，幾乎全年無休的工作，根本沒有時間靜下來練習。

這麼多年來也就嘗試了那麼一次，甚至沒有買一把放在家裡。

他輕輕撥動吉他的弦。

燈一下子抬起頭來，“這個聲音，很好聽！”

中原中也盤腿坐下來，回想一下以前學過的一點皮毛，慢慢嘗試著彈奏。

一開始隻是斷斷續續的、無意義的節奏，接著逐漸連成簡單的旋律。

他稍微彈了一小段，抬起頭來看了眼燈，才發現燈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眼睛亮亮的盯著他。

中原中也手下按著的弦又發出輕微的聲音。

他挪開手，“咳、怎麼一直看我？”

“中也很好看！”燈說，“也很好聽。”

“哪裡好聽了……”中原中也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是幾年前學的了，都差不多忘光了。”

到底是幾年前？

仔細想想，好像……是十九歲左右的時候吧？

就和現在的燈一樣大。

中原中也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燈換了個位置，從架子鼓前移動到鍵盤前面，小心翼翼的按了按。

中原中也放下吉他，“這些和你看過的樂器都一樣嗎？”

“這個不太一樣。”燈又按了按鍵盤上的按鍵，發出幾聲叮叮咚咚的聲音，“唔、好像也不是不一樣。就是、有看過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

意思是未來的樂器有的也和現在看見的不一樣了吧？

隻是燈大概沒有記得那麼清楚。

中原中也想。

燈繼續慢慢按動鍵盤，研究的還挺專心的，“這個和剛才那個不一樣，和中也那個……吉他比較像，按一下就會有不同的聲音。”

“是啊。”中原中也道，“那是鍵盤，有點像鋼琴，可是也不太一樣。”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續一個一個音按過去。

接著，慢慢彈奏出完整的旋律。

就是剛才中原中也試著彈的那一小段旋律。

中原中也其實不怎麼驚訝。

燈大概擁有絕對音感吧？把每個按鍵的音都確認過一遍，就能複刻出才剛聽過的旋律。

他好像有些上手了，沒一會兒，又彈奏起之前聽過的歌。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你比較厲害啊。”

燈有點茫然的看他，“這個就是按按而已哦？”

“哪有這麼簡單。”中原中也走到他身邊，也試著按了按鍵盤。

叮叮咚咚的聲音再次響起。

……好像真的沒想像中那麼難。

雖然他沒有絕對音感，可是又不是音癡，要彈出旋律來沒有那麼困難。

就是不太熟練，畢竟沒有學過。

燈站在他旁邊看了會兒，也輕輕的按了一下鍵盤。

鍵盤和鋼琴比起來小很多、也窄的多。

中原中也側頭看看他，往旁邊挪了一步，稍微讓開一點位置。

明明什麼都沒說。

隻是一個對視而已，他們便一起彈起相同的旋律。

很順暢，沒有一點停頓。

就算彈錯了也沒關係，他們都不怎麼熟悉樂器，隻是彈著玩而已。

如果有人看見他們站姿有點彆扭、姿勢也有點彆扭的用著同一個鍵盤彈同一首曲子，大概也會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吧？

不過，他們玩的很開心。

這樣就足夠了。

一首曲子順利結束。

中原中也抬頭看向燈，心情好的不可思議，唇角的笑容完全壓不住。

燈的眼睛也很亮，同樣帶著明亮的笑容，和中原中也的視線對上了。

他們對視幾秒，同時笑了起來。

“都彈錯了啊。”中原中也撲哧一聲笑出來，“真是……”

“彈錯也很好聽！”燈眼睛還是亮亮的，也笑的很開心，“好好玩！”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笑著道，“試試看吉他？”

吉他和貝斯就需要一點技巧了，發出來的聲音也比較沒有那麼多元。

但是玩的開心就好了。

他們不是什麼音樂人，一些很專業的東西也都搞不懂，就隻是來玩玩、讓燈試試看樂器而已。

不過，這種比較依賴身體記憶和音感的東西，燈還是學的很快。

中原中也拿過另一把吉他，和燈一起彈奏起來。

邊彈邊唱。

雖然不是很熟練，彈到一半還會暫停重來，但是兩個人都玩的很儘興。

小小的隔間裡，生澀的音樂聲斷斷續續的響起。

和生疏又不專業的吉他不一樣，他們兩個合唱的歌聲非常好聽，認真說起來，與專業的音樂人大概沒有什麼區彆了。

不過他們美妙的、綺麗的歌聲，也隻有他們能聽見。

中原中也拿起水喝了一口。

……沒水了。

“喝我的！”燈把自己的水摸出來給他，“這裡還有。”

中原中也頓了頓，默默接過來。

都已經吃過同一個勺子裡的東西了，一起喝一瓶水而已，完全沒什麼。

他說服自己，就著瓶口喝了一口水，把水還給燈，

燈接過去，毫不猶豫的也就著瓶口仰頭喝了一口水。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知不覺被燈沾了點水的唇吸引，默默挪開視線，轉向另一邊。

牆上掛著的時鐘顯示著18:03。

玩的有點忘記時間。

“今天先到這裡吧。”中原中也想了想道，“如果喜歡玩這個，可以放一把在家裡。”

除了吉他，鍵盤什麼的當然也行。

“唔。”燈也想了想，“好呀！”

中原中也站起身來，稍微拉了一把燈，“我們下去看看樂隊的表演？”

“嗯！”燈點點頭，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

他們把吉他放回原位、有些弄亂的環境也恢複整齊，終於踏出隔間的門。

老板還在這裡。

“今天謝謝你了。”中原中也隨意的和他說話，“我們下去看看表演就走。”

老板玩笑著調侃道，“我還以為中也先生要淩晨才會出來了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太情願的秒懂，輕咳一聲，“胡說什麼啊！真的隻是來玩玩樂器而已！”

他偷偷瞥了一眼燈。

燈果然完全沒有聽懂，乖乖的站在旁邊。

老板也看了燈一眼，目光變得有些微妙，脫口而出，“燈先生難道是高中生嗎？”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想說話了。

他才不會對小孩子下手好嗎！

燈真的成年了！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

燈聽見自己的名字，有點茫然的問，“高中生？”

“燈已經不是學生了。”中原中也代替回答，“彆八卦了，做你的工作去吧。”

老板就很識趣的不再說，“玩的愉快。”

中原中也拉住燈的手腕，走進樓梯間裡，“聽見樓下傳來的聲音了嗎？”

“嗯。”燈點點頭，“音樂聲，還有人在唱歌。很好聽！”

“一樓的好聽，還是二樓的？”中原中也問。

他們慢慢走下樓梯。

這裡的樓梯間很明亮。

雖然有電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走樓梯。

“一樓的比較好聽！”燈說，“可是二樓的也很好聽，我都很喜歡。”

中原中也想了想道，“那就先去二樓聽聽看，再去一樓看看。”

雖然等他們看完二樓的表演，一樓的舞台就換了人表演也不一定。

不過沒關係。

反正聽誰的都一樣。

中原中也對音樂還挺博愛的，隻要水平足夠，他就能聽得下去。

現在在二樓表演的是一組女子樂隊，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大概高中剛畢業沒多久。

聽旁邊的人在說，她們似乎是從高知縣追夢來到關東地區，平時主要在東京活動，偶爾會來到橫濱。

現在橫濱越來越多外來樂隊，或許也代表橫濱終於有了正常城市的模樣了吧？

這個不知道是叫什麼名字的樂隊唱的歌還挺好聽的，似乎是原創曲，聽起來還不錯，很有活力。

燈聽的很認真，也看的很認真，過了會兒，還輕輕的跟著哼了起來。

中原中也彎起唇角。

明亮的舞台上，穿著表演服裝的樂隊很引人注目，可是中原中也的目光卻落在燈身上，完全無法挪開。

很耀眼。

明明是在相對黑暗的觀眾席之中，可是輕輕哼著歌的燈，在中原中也眼中耀眼的驚人。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專注，一首歌還沒結束，燈就轉過頭來，朝他彎起眉眼。

啊啊。

中原中也下意識的摸摸胸口。

心臟像是漏掉了一拍。

怎麼能這麼……這麼耀眼呢？

他抬頭望向亮著燈光的舞台，忽然很想寫點什麼東西。

當然不是寫歌，而是寫詩。

突然很想寫詩。

他頓了頓，低聲對燈道，“我們到後面一點？”

燈沒有疑問的跟著他往後走，一路退到牆邊。

中原中也拿出手機，將湧現的靈感寫下來。

燈看看他，好奇地問，“工作？”

“不是。”中原中也輕輕放下一隻手，輕輕碰了碰燈的手指，“是詩，突然想寫詩了。”

周遭歡快的樂聲在中原中也耳中漸漸遠去。

隻要專注在某件事情上，就聽不太清楚外界的聲音。

不過畢竟不是在家裡，他還是分了點心神在外面，注意著燈和其他人的動靜。

直到把心裡浮現出來的語句都留在手機的記事本，他才放下手機。

舞台上的表演者已經換人了。

現在表演的隻有兩個人，一個彈著吉他，一個唱著歌，看著有些單薄，但是還算能帶動氣氛，不會顯得無聊。

而且唱歌的很會唱，彈吉他的也有一定的功力，如果光看這兩樣，其實比上一組樂隊還厲害。

然而底下的不少客人都是來看上一組樂隊的，現在還留下來的人不算多。

中原中也猶豫片刻，沒有立刻移動，望向很認真看舞台的燈，“看完他們的表演再去樓下？”

“嗯。”燈還是很認真地盯著舞台，頭也不回的說，“他們唱的比現在一樓的樂隊好聽。”

中原中也頓了頓。

燈好像站在哪裡都沒關係。

無論在一樓還是二樓，他都能一次聽見兩組樂隊的聲音。

燈又認真的看了看，稍微學了一下台上彈吉他的手勢，“原來是這樣的啊。”

“學起來了？”中原中也問。

“一點點。”燈說，“彈這個好好玩。”

中原中也微微挑起眉，看了會兒燈。

這麼說的話，如果燈以後想玩音樂也可以啊。

另一個世界的燈因為先接觸到和服，被半哄著去學做和服了……如果他的燈想玩音樂，好像也不錯。

現在網絡很發達，不一定要站在展演空間的舞台上，或者是更大的舞台上才算是玩音樂了。

單純的作詞作曲給其他人唱也好、想自彈自唱也沒關係，露不露臉都行。

中原中也不懷疑燈能在任何他感興趣的領域做到最好。

不過還是要看燈究竟對什麼有興趣。

他不想太過乾涉燈的決定。

他希望燈能自由的、憑著自己意誌的去做想做的事。

無論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