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舉起手機，朝著燈拍了張照。

燈展現出來的學習能力太好了，雖然不至於誇張的被邀請留下來表演，表演者和老師傅也沒有說出這種話，可是眼睛裡完全透露出這種意味。

如果不是燈沒穿祭典用的羽織，就要被旁邊的遊客當成表演者，拿手機出來攝影了。

中原中也作為燈的同行者、一樣把竿燈玩的很好的人，當然也會受到關注。

他雖然對裡世界人崇拜的目光習以為常，卻不怎麼習慣那麼多普通人亮晶晶的目光，默默放下竿燈，收斂氣息、降低存在感。

遊客們漸漸忽視他的存在。

隻有燈還能準確的望向他，朝他露出漂亮的笑容。

雖然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燈五感很強，又在博士那裡受過一定的訓練，所以就算他已經降低存在感了，燈還是能迅速的在人群中找到他。

可是……雖然知道可能的原因，在燈望過來的瞬間，心情依然非常好。

中原中也彎起唇角，繼續將燈開心的側顏拍下來，留在相簿裡。

然後和玩的心滿意足的燈一起離開傳統藝能館。

“好玩嗎？”中原中也問。

“好玩！”燈開心的點點頭，“都是沒有見過的東西！”

不隻他沒見過，中原中也也沒見過。

確實很有趣。

如果有機會，就來真正參與一次竿燈祭吧。

應該會更有趣。

中原中也想著，問道，“在附近散個步？”

“好呀！”燈左右看看，指向不遠處一座紅白相間的電塔，“走去那裡？”

他們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走到哪裡都可以。

過了馬路之後，就能看見沿著河道修建的人行道。

人行道上鋪著紅色的磚頭，旁邊有不到半人高的木欄杆，欄杆外就是窄窄的河流。

他們似乎走到了城市裡比較老舊的地方，和之前開車在城市裡亂晃的時候看見的景象有些不太一樣。

除了馬路整體都不算大，路面稱不上平整之外，建築也頗有些老舊。

突然就有種走到十幾年前的感覺。

不過隻有中原中也會這麼覺得。

他側頭看看燈。

燈果然一點都不覺得建築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隻是心情很好的繼續往前走。

中原中也雙手放在兜裡，想了想問，“喜歡在城市裡散步嗎？”

“喜歡呀。”

燈的答案有點出乎意料，卻也不怎麼讓人意外。

“和在公園、森林裡散步比起來，更喜歡哪個？”中原中也又問。

“唔。”燈想了想，“都喜歡！”

中原中也笑了笑，“以前看那麼多城市，不覺得有點看膩了？”

“不會呀！”燈說，“雖然好像都是一樣的建築，可是也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就算是廢墟也是，都不一樣。”

他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木欄杆邊，望著對岸緊鄰著河流而建的老舊建築，繼續道，“牽著摩托車在城市裡走，能看見的東西比騎車的時候還多。那個時候也很好玩。”

中原中也頓了頓，“不會怕嗎？你牽著摩托車走的時候……是最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時候吧。”

“怕？”燈有點茫然的重複一遍，思考幾秒，“怕死嗎？會呀，可是如果因為會怕，就沒有認真地看旁邊的風景，就太可惜了。”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接著輕輕笑起來，“嗯。”

“在這裡的城市散步也很好玩！”燈放開撐著欄杆的手，順著河流望向遠方，“雖然有很多不同的聲音……說話聲、電視的聲音、煮菜的聲音，還有人在吵架，可是真的很好玩。”

他收回目光，看向中原中也。

他的眼神很乾淨，笑眼彎彎的，“很熱鬨！和在森林裡、在田裡走的感覺都不一樣。和中也一起散步，感覺就更好了。”

那雙眼瞳裡，似乎隻能映出自己的身影。

中原中也被看的心跳有點加速，默默扭過頭往前走。

燈幾步跟上去。

電塔離他們出發的地方不遠，稍微走走就到了。

他們看著位在河的對岸、矗立在大樓樓頂的電塔，再次停下腳步。

“和之前看過的一模一樣。”燈說，“從好久以前就長這樣了哦，這個。”

“這是電塔。”中原中也道，“原來都沒有改變嗎？”

“嗯！”燈說，“很多都已經壞掉了，倒在地上，可是也有很多還這樣站著。”

中原中也道，“階層都市的街燈還能亮著，是因為電塔的關係吧？”

“不知道！”燈說。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嗯。”

燈已經轉移注意力，指了指電塔的方向，“這樣很好看。紅紅白白的，和藍藍的天空。”

雖然他的形容詞很匱乏，可是景色確實很不錯。

電塔底下是白色的大樓，大樓的前方，也就是離他們最近的、緊鄰著河岸的建築，則是非常老舊的建築。

深褐色的斜屋頂、生鏽的窗戶欄杆，外牆是斑駁的淺綠色，掛著的招牌也都褪色斑駁。

上頭寫著的電話也不知道究竟還能不能打的通。

大概可以吧？畢竟那間好像是還在營業的居酒屋。

中原中也拿起手機，找了個角度拍了張風景照，又拍了一張燈的側顏。

燈察覺他的視線，轉過頭看他。

一雙漂亮的眼睛在淺淺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中原中也默默移開目光，輕咳一聲，“嗯，風景很好。”

雖然看見電塔了，可是他們沒有回頭，而是繼續順著人行道往前走。

慢慢走著走著，走到岸邊人行道的儘頭，才折返回去，又順著另一條路走。

“一直有聽到電車的聲音！”燈轉頭看向被大樓遮掩住的遠方，“轟轟轟的！”

“很多城市都有電車。”中原中也想了想問，“想不想去看看？”

“想！”燈用力點頭。

中原中也就稍微查了一下車站的位置。

在附近而已，走路二十分鐘左右就會到。

“今天走很多路了。”中原中也對燈道，“如果累了就告訴我。”

燈點點頭，又搖搖頭，“現在還好。”

那就走過去看看。

穿過巷弄、走過大馬路。

周邊的建築變得越來越高，仿佛穿越時光的隧道，從某種稍顯古舊的時代走回現在。

再轉進鐵軌附近的街區，就又回到過往的時光裡。

“真神奇啊。”中原中也輕聲道。

燈有點茫然的左右看看，“這裡的房子雖然有比較老……可是感覺都差不多？就是、唔，不會說，感覺和外面一樣呀。”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摸摸他的頭，“這種感覺很神奇，有點難形容。在這裡……在這個世界待久了，大概就能體會到了。”

他原本也沒有這些細膩的心思。

橫濱當然也不乏這種會讓人覺得穿梭時空的街區，可是他一開始也沒有類似的想法。

後來加入港口，慢慢接觸到許多在擂缽街無法接觸的知識，漸漸的也有了點不同以往的感觸。

或許也是不必擔心生活溫飽之後，才有餘裕去思考這些事吧。

他們沒有走進車站，而是沿著鐵軌邊的道路走了一段，找了個能看見電車軌道的公園坐下。

公園小小的，沒有樹，有個設置著給孩子玩的小型遊樂設施。

他們坐在公園旁邊的長椅上，與鐵路隻有窄窄的馬路相隔。

現在已經是下午時分，陽光沒有正中午的熱度，氣溫逐漸轉涼。

畢竟是東北地區，雖然是夏天，可是過了中午之後，氣候就會漸漸變得涼爽。

中原中也望向近在眼前的鐵軌。

無數電線切開天空，將白雲也切成一塊塊的。

鐵絲網邊的雜草青翠茂盛，穿過網子來到馬路邊緣，與電線杆底下的草叢融合在一起。

雖然視野沒有在空曠的田野間那麼開闊，可是這裡的樓房普遍都不高，被遮掩的天際不多，坐在這裡看，也有種開闊的感覺。

很悠閒。

公園裡空無一人。

旁邊雖然就是公寓，可是附近也空無一人，沒有聽見任何人聲，隻有斷斷續續的細微鳥叫聲。

真的……很悠閒。

他輕輕舒了口氣，側頭看看燈。

燈安安靜靜的望著前方，大概率在發呆。

中原中也目光下移，瞥了一眼燈放在身邊的手，慢慢握住了，又裝作若無其事的轉向前方。

燈側頭看了看他，彎彎眉眼，也沒有說話，隻是回握住他的手。

他們靜靜地在安靜的公園裡手牽著手，一起望著同一個方向。

好像過了很久。

又好像隻是一瞬間而已。

燈忽然看向右邊，“聽到了。”

中原中也微微一愣，“嗯？”

“聽到電車的聲音了。”燈說，“那邊有電車朝這裡跑過來。”

中原中也當然還沒聽到。

又過了一陣子，他才總算聽見從遠處傳來的電車的聲音。

聽見聲音之後不久，上白下橘的電車就從眼前行駛而過。

已經差不多要進站了，速度不是非常快，能清晰地看見電車的模樣。

最後一節車廂消失在眼前。

燈終於發出感想，“小小的、彩色的。裡面有好多座位、好多人哦。”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小小的？你之前看到的電車大概有多大？”

“唔……”燈稍微比了比，“大概這裡的兩台電車加起來那麼大！寬度和長度都是，也沒有這麼多座位，隻有幾個像這種椅子。”

他看了看他們坐著的公園長椅。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難怪另一個自己雖然看得懂燈眼中的古代字，可是也搞不懂階層都市裡。

因為真的很難懂。

電車再次出站。

緊接著又是一列電車從另一個方向行駛進站、從他們眼前疾駛而去。

“電車要去到哪裡呀？”燈問，“如果沿著鐵軌一直走，就能跟著電車一直走了吧？”

“是這樣沒錯。”中原中也玩笑道，“可是走到一半就會累了，因為電車要去的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哦。電車都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燈望著長長的鐵軌說。

“是啊。”中原中也道。

他們繼續望著眼前安靜下來的景象，交握的雙手一直沒有放開。

附近逐漸出現人聲。

下班下課的人潮慢慢湧現。

天空染上紅霞。

“走吧。”中原中也輕聲道，“該回去了。”

“嗯。”燈應道。

不過在回去之前，要先吃晚餐。

雖然回海濱彆墅也有晚餐可以吃，可是來到秋田市，除了烤米棒之外，一定要吃吃看的就是稻庭烏冬面。

車站附近的購物中心裡就有一家很有名氣的烏冬面店。

他們走上附近的天橋，走到鐵軌的另一邊，順著路走進購物中心。

現在已經差不多是晚餐時間，購物中心內逐漸聚集起可能是遊客、也可能是本地居民的人。

燈有點好奇的四處看看，“這也是賣東西的地方？”

“是啊。”中原中也道，“賣的東西和超市、超商都不太一樣，每個店鋪都是不同人經營的。有點像是……聚集在一個大樓裡的商店街。”

店面位在地下一樓，搭手扶梯就能到。

這裡聚集的店家不是一樓的化妝品和精品，而是各種賣食物的店。

面包店、甜點店、面店、火鍋店……

燈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好香——”

來吃飯的人不少，四處都能看見行走的人。

中原中也帶著燈往烏冬面店過去。

畢竟是很有名的面店，裡頭的客人非常多，外面也有還在排隊的人。

幸好現在還不是客流量最高的時候，不用排很久，很快就輪到他們被引導入座。

中原中也簡單翻了翻菜單，又觀察一下店內的客人桌上的食物。

……分量比想像中的還要大。

他思考了會兒，決定先點一份普通大小的胡麻味噌沾面，和一份雞肉飯。

燈乖乖喝著桌上放著的茶水，左右看看，“好像很好吃，大家都吃的很開心。”

“畢竟是很有名的面店。”中原中也道，“肯定有一定的功夫在。”

確實如此。

他們的餐點很快就上桌了。

中原中也稍微示範一下，“這樣沾著醬汁吃。”

燈學著他的動作吃了一口，眼睛瞬間亮起來，“好好吃——！”

面條雖然有些細薄，可是口感紮實，很有嚼勁。

雞肉飯也做的很不錯。

不愧是能開到全國各地的名店。

他們吃的肚子飽飽的離開店內時，晚霞已經完全散去、夜幕降臨。

燈望著眼前逐漸亮起燈光的城市和明亮的街道，目光很專注。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好像什麼都沒必要說。

有時候不用言語交談，反而能更加觸碰到彼此的心靈。

而且，燈真的非常好懂。

即使不問，中原中也也大概能知道他在看什麼、在想什麼。

他輕輕握住燈的手，在夜色掩飾之下，和他手牽著手走回停放車子的地方。

中原中也坐進駕駛座、係上安全帶，隨手打開車內的音響。

這不是他的車，放的音樂當然也不是他挑選過的，第一首出來的曲子是舒緩的歌曲。

有些耳熟，可能是什麼動畫或是電視的片頭片尾。

聽什麼都很好、聽什麼都可以。

中原中也雖然本身有偏好的音樂，可是對其他的音樂也不排斥。

燈的注意力似乎也被樂聲吸引，轉頭看向音響，“這個也很好聽。”

一連聽了幾首沒聽過的歌。

音響裡接著出現中原中也常聽的熟悉樂聲。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音響。

“這個、中也喜歡的！”燈說著，又安靜的聽了會兒，便跟著哼了起來。

中原中也彎起唇角，也輕輕哼了起來。

他將窗戶開啟一個小縫。

晚風拂起幾縷赭色的發絲。

他們乘著晚風、聽著音樂，默契十足的哼著歌。

直到又換了一首沒聽過的歌，才再次安靜下來。

車程不算長。

不到幾首歌的時間，很快就回到海濱的彆墅裡。

準備回房洗漱睡覺。

中原中也偷偷看了一眼燈，張了張嘴又閉上，躊躇幾秒，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走上樓。

——要不要一起睡？

這麼簡單的邀請，怎麼就是說不出口啊……

“中也。”

燈忽然喚道。

不隻是呼喚而已，中原中也的衣角也被燈小心翼翼的拉住。

他上樓的腳步一頓，低聲問，“嗯？”

燈放開手，毫不猶豫的、直白的問，“今天也可以和中也一起睡嗎？想和中也一起睡。”

中原中也微微瞪大眼睛，心跳有些漏掉一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