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徐徐，帶著點夜晚山林特有的味道。

暖黃的石燈照亮枯山水，黑色的影子安靜倒映，和外頭黑漆漆的樹林合在一起看，也頗有難言的禪意。

中原中也隨意的靠在木頭梁柱上，屈起一條腿，靜靜望著外頭的景色。

浴衣下擺隨著動作稍微往上卷起，又往下垂墜，露出線條優美的小腿。

擁有幾乎能以豔麗來形容的鋒利美貌的青年毫無防備的靠坐在緣側上，靜靜望著眼前靜謐的景色。

正是宛如畫作一般虛幻朦朧的美景。

燈端著兩杯茶水走過來，還不懂得欣賞眼前的美景，腳步一點都沒有停頓的坐到他旁邊，“這個和另一邊的庭院很不一樣。”

“這是枯山水，可以說是畫的一種。”中原中也接過茶水喝了一口，“石塊就是山、沙石就是水或海洋，灌木和苔蘚就是森林。”

“畫……”燈眨眨眼，仔細的看了看，“那石燈就是月亮？”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好像是啊。”

他剛才看的那麼認真，竟然一時之間沒有想到石燈還有這種作用。

一般來說枯山水的元素裡不包含燈光，欣賞的時候也不會將燈光一起放進去看。

可是這座庭院的石燈擺放的位置恰好能將部分石塊與植物映出長長的影子，意外的有種與白天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白天時，枯山水的影子會隨著陽光、建築物的陰影而改變。

細微的影子變化與山水造物的不動之間，會形成一種動靜相映的美感。

夜晚卻隻有永遠不會改變亮度與方向的石燈照亮，讓枯山水的影子和本體一樣，處在永恒不動的狀態。

或許在夜晚觀賞這裡的枯山水，確實要將燈光的作用一起看進眼裡。

不變的月亮……

“好像另一個小小的世界。”燈忽然說，“庭院裡的月亮看著庭院裡的山和海，可是外面還有一個大大的世界，我們也在看著這個小小的世界。”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唔、好難說。”

“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中原中也揉揉他的頭，手順著往下滑，在他後腦勺揉揉，輕聲道，“世界之外本來就還有世界。你就是跨越了那層難以跨越的藩籬來到我身邊的，對吧？”

“藩籬是什麼？”燈一點都不解風情的問。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起來，“就是圍牆。”

燈認真的說，“我睡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沒有跨越圍牆哦。”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摸摸他的背。

怎麼辦？

為什麼就連不解風情的樣子都可愛的要命？

笨得很。

燈還在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的往他手心裡靠，“中也的手好溫暖。”

“會覺得冷嗎？”中原中也低聲問。

燈搖搖頭，“不冷。可是中也的手暖暖的，很舒服。”

中原中也輕聲道，“你的手比較溫暖。”

燈有點小驕傲的抬起頭，“像暖爐！中也冷的話可以抱抱我哦！”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不冷。”

這個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的大笨蛋——

唉。

還在往他手心裡靠。

中原中也順勢又摸摸他的背，接著放下手。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

隻是安靜的看著眼前的景色，靜靜地坐在一起。

彼此的身體散發出來的熱度交織，將倚靠著彼此的地方弄的熱騰騰的。

空氣很寧謐。

燈側頭看了看中原中也，稍微歪歪身體，靠到他肩上。

中原中也有點僵住了。

肩上的重量明明非常輕，輕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卻又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稍許發絲落在頸窩，若有似無，有些輕微的癢。

他微微側過頭，偷偷看了眼燈。

燈就這麼靠在他肩上，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枯山水。

好像靠在他肩上是非常自然地、下意識的舉動。

因為非常信任。

中原中也的呼吸變得很輕，猶豫片刻，慢慢伸出手，輕輕環住燈的腰。

怎麼能這麼細？

中原中也盯著靜謐的枯山水，心裡一時半會兒有些靜不下來。

互相依偎著，就和戀人一樣。

可是燈還不知道戀人是什麼，即便幾乎已經像是互相告白過了，但燈真的……

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該說的。

應該把話說清楚，把這些事情都一一告訴燈。

但是、光是想到要說，中原中也就害羞的要爆炸了，完全無法說出口。

但是不說也不行……

燈靠在他肩上的頭有些歪了歪，差點就要往外滑下去。

中原中也下意識扶了一下。

燈的呼吸不知何時變得有些綿長，竟然已經睡著了。

中原中也輕輕舒了口氣，微微彎起唇角。

他感受著肩上的重量，慢慢換了個姿勢，攬著燈的手收緊了點。

真的很輕。

卻也很重。

沉甸甸的壓在他心上、又接著沉進他內心最深處，存在感鮮明的停留在那裡。

可以再慢一點吧？

不用那麼急著說也沒關係。

可能因為氣氛非常靜謐。

也可能是燈身上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沐浴露香氣，讓人莫名就覺得心裡很安定。

眼前的枯山水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可是不知怎麼，現在看著卻有種非常溫柔的感覺。

天空中的雲層慢慢散開，露出銀白色的月。

月光淺淺照亮周邊的夜幕，細微的光芒流淌下來，落在人世之間。

中原中也慢慢歪歪頭，和燈靠在一起。

這或許是他比另一個自己幸運的地方。

雖然他與燈認識的時間、相處的時間沒辦法那麼長久，但是他不用擔心燈會如同輝夜姬一樣消失在世界上。

他也不用擔心自己會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燈的身邊。

他可以毫無顧忌的順從心意，將燈攬入懷中。

就像現在一樣。

他靜靜的坐了會兒才直起身，側頭看了看燈，輕輕順了順他的發，將他打橫抱起來。

他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房間附近的和室外面。

這裡原先大概是讓客人睡覺用的大通鋪式房間，隻是在紅葉大姐的吩咐下放了桌子椅子，變成純粹休憩賞景用的空間。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又不免有些感謝紅葉大姐的助攻，矛盾的不行。

他抱著燈走出和室，回到房間裡。

今天他還是自覺一點睡地上好了。

反正燈睡著了，隻要比燈還早起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他默默想著，將燈放到床上，拉過棉被蓋上。

“……中也？”

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中原中也幫他蓋被子的手微微僵住，“燈？怎麼起床了？”

燈努力掙紮著從被子裡坐起來，“按摩！還沒給中也按摩。”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是，竟然還記得這件事嗎？！

都睡著了還為了這件事努力爬起來嗎？！

他沉默了一下，試圖推拒，“如果累的話就不用按了。”

“不累。”燈拍拍旁邊的位置，“中也趴著。”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還是無法拒絕，趴到他旁邊。

事實上，他心裡也有那麼一點小期待。

如果他真的很抗拒的話，燈大概也感覺的出來，不會一直提這件事。

他實際上也想讓燈按摩。

隻有一點點想而已，真的。

燈沒有讓他脫衣服，隻是隔著衣服按摩而已。

溫暖的掌心不帶任何邪念的觸碰在後背，力道適中的慢慢將身上緊繃的肌肉鬆緩下來。

雖然這幾天沒有工作，運動量也不怎麼大，可是前陣子連日工作依然積累了不少疲憊感，現在全都逐漸緩解。

真的很舒服。

原本以為會有什麼尷尬的情況發生，結果隻是白操心了。

大概是燈很認真，又被按的很舒服，讓他也一點邪念都無法生起吧。

睡意緩緩襲來。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墜入深黑的夢中。

直到半夜翻身的時候才突然驚醒。

他睜著眼睛，盯著黑暗的天花板看了幾秒。

不是、原本想要自己去地板上睡的，怎麼被按著按著就睡著了？

燈按摩的手藝真的特彆好。

除此之外，自己也是真的很信任他，才會毫無防備的直接進入夢鄉吧？

燈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中原中也轉過頭，看向熟睡的燈。

依舊安安分分的睡著，睡姿乖巧的不可思議。

窗外有微弱的自然光投射進來，朦朧的描繪著燈的輪廓。

很漂亮，是一種真正超越性彆的美，漂亮的驚人。

也很乖。

燈以前一個人在廢墟裡行走時，也是這麼乖乖巧巧的睡在帳篷裡吧？

或許是夜晚會讓人多愁善感。

中原中也注視著燈，心裡酸酸軟軟的，滿溢著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的情緒。

想抱抱他。

想和他更親密一點、再親密一點。

他不太滿足現在這樣的距離。

可是又希望燈能再想清楚一點。

如果燈現在說的喜歡、所有親密的動作，都隻是因為是“同伴”才這麼說的，以後見到的人更多了，找到真正想要共度餘生的人怎麼辦？

但這種想法又好像有點憂慮過多。

他作為尾崎紅葉的弟子，當然也會看人。

燈並非那種會非常隨便的說出諾言的人，每一句承諾的話都過了心。

說不會離開、會一直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走下去，全部都是真的。

中原中也看了他幾秒，忍不住小小的戳了一下燈的臉頰。

笨蛋。

被戳了也不知道，還在安安心心的沉睡。

是在他身邊才這麼好睡，還是在哪裡都這麼好睡？

雖然起了疑問，可是中原中也不可能會讓驗證的機會發生。

他怎麼可能讓燈睡在其他人身邊？

他戳了一下、又戳了一下。

軟綿綿的。

屁股也是，又軟又有彈性，拍起來手感很好，如果揉起來感覺一定特彆好。

揉……

中原中也猛地收回手，迅速躺回原位，把被子好好地蓋好。

燈就在旁邊，如果再想下去，他恐怕真的要去地板睡了。

他什麼都沒想。

嗯。

他默默閉上眼睛，努力清空思緒。

可是人在夜晚好像不隻會比較多愁善感，還會不免回想起今天發生過的事。

比如在山間和燈互相背負、牽起彼此的手。

也比如在溫泉裡的模樣、穿著浴衣的樣子。

中原中也越想越熱。

棉被是不是太厚了點？

他默默坐起身，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沒心沒肺睡的很好的笨蛋，深深歎了口氣。

他盯著燈恬靜純潔的像小天使一樣的睡顏看了會兒，頭腦裡有點糟糕的各種畫面終於跟著變得純潔起來。

他再次躺下去。

睡了睡了。

睡覺就不會想東想西的。

他這次是真的努力把頭腦清空，逼迫自己進入睡眠。

本來就有點睡意，什麼都不去想之後，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天光緩緩亮起。

窗外傳來細微的鳥叫。

樹林裡、庭院裡，四處都籠罩著一層淺薄的霧氣。

空氣帶著清晨森林的清新氣味，還帶著一點燈身上細微的好聞味道，讓人一大早就忍不住彎起唇角。

……燈身上的味道？

中原中也猛地睜開眼睛。

燈就近在咫尺。

自己的一隻手緊緊攬著他的腰，兩雙腿幾乎交纏在一起。

現在還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清晨，正是身體最容易衝動的時候。

也就是說。

早上會有的正常生理反應就這麼碰觸在燈的身上。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呆滯幾秒，眼睛慢慢瞪大，呼吸完全屏住。

他小心翼翼的先放開手、再慢吞吞的往外挪動，努力用最小的動靜遠離燈的身體。

看這個距離，依然是、又是他往燈那邊靠過去的。

也是。

畢竟燈睡覺真的乖的很，幾乎沒什麼動靜。

中原中也動作很輕的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默默走進房間裡自帶的浴室。

畢竟是溫泉旅館，浴室的浴缸也很大，與其說是浴缸，不如說是一個比較小的浴池，與洗漱和淋浴的區域有另一個小門相隔。

也能泡溫泉用。

不過他當然不是為了泡溫泉進浴室的。

……他要衝冷水澡。

又不是很久沒手動舒解了，怎麼這麼容易衝動啊？如果隻是早上普通的生理反應就算了，他現在腦子裡各種畫面散都散不去——

隻、隻不過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睡在一張床上、還把人緊緊抱著睡了一覺而已啊。

中原中也臉紅紅的想著，隨手脫掉浴衣。

花灑裡落下溫涼的水，慢慢淋濕全身。

水聲回蕩在浴室中，有些發熱的身體逐漸冷卻下來。

“中也？”

燈的聲音突然響起。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整個人僵住了，迅速讓自己完全背對外頭，“怎麼進來了？！”

燈打了個嗬欠，扒扒頭發，非常自然地說，“要洗臉。”

他站到洗臉盆前面，認真的按照中原中也之前的教導，洗漱保養起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盯著牆壁。

浴室很大，衝洗的地方是乾濕分離的，所以他和燈之間還有個門相隔。

可是那個門是透明的啊！

他洗的又不是熱水澡，一點霧氣遮擋都沒有！

他偷偷瞥了眼認真抹臉的燈。

反正都已經在溫泉裡看過了——

中原中也說服自己，迅速關掉花灑，若無其事的打開門走出去。

“中也洗好了嗎？”燈回頭問。

中原中也抓過毛巾包好身體，“啊、嗯。”

燈有點好奇的問，“中也早上也會洗澡呀？”

“那個、就是……”中原中也目光漂移，“因為有點熱，睡的有點流汗。”

他步履加快，迅速走出浴室。

燈茫然的看著他的背影，探出頭道，“如果熱的話，空調溫度再調低一點？”

“不用了。”中原中也默默道，“你先洗漱吧。”

“哦。”燈還是沒回浴室，想了想道，“中也好像還沒抹臉？可以一起哦？”

“你差不多好了吧？我等你洗漱完再洗。”中原中也咳了一聲，“快去洗漱！”

燈終於乖乖點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