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屬留給中原中也的車就停在門外的停車場。

中原中也係好安全帶，側頭看了看燈。

燈乖乖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手抓著安全帶，轉頭看向在門口微微躬身的老板娘和女侍。

中原中也眯起眼，看了一眼後視鏡。

除去老板娘之外，兩名女侍的年紀都不算大，大概在三十歲左右，舉止得體、相貌十分清秀。

是在看女孩子嗎？

雖然她們和燈的年紀都挺有差距的，中原中也還是有點泛起酸，“女侍很漂亮？”

“漂亮呀。”燈說。

中原中也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緊了緊，狀若隨意的問，“……是嗎？喜歡哪一個？”

燈有點茫然的看他，“都不喜歡也不討厭。”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鬨。

隻是燈根本不知道他在泛酸的胡亂吃醋，還一副呆呆的樣子。

中原中也繼續若無其事的說，“怎麼一直看她們？”

“我在看她們的衣服。”燈好奇的說，“看起來和我們穿的不太一樣，和紅葉大姐穿的也不太一樣。”

“……那是女式和服。”中原中也道，“男性穿的和女性穿的款式不太一樣。紅葉大姐穿的是女式和服中的另一種款式。”

算是改良過的花魁和服。

“好多種……”燈聽的有點混亂，想了想問，“為什麼衣服還要分性彆？”燈有點不理解，“我們不能穿她們的衣服嗎？”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腦中出現穿著女式和服的燈，輕咳一聲，“也不是不行。隻是這樣就有點……不太適合穿去外面，想穿的話在家穿就好。”

“哦。”燈乖乖點頭，“好多規矩哦。”

“是啊。”中原中也道，“因為人很多，就會不知不覺衍生出很多規矩。”

有的是條文規範的、有的是約定俗成的。

說實話，真的要穿女裝到外面走也沒關係，可是中原中也不太想讓燈穿著女裝的模樣被其他人看見。

有點小小的獨占欲。

不過，知道燈沒有在看女孩子，還是挺讓人開心的。

他悄悄微笑起來。

花卷溫泉周邊的旅館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基本上走過一段山道就能看見一間飯店。

現在算是淡季，溫泉旅館外面的車輛不多，山道上的車也很少。

現在前後都沒有車輛。

中原中也看了眼路牌，很快把車子停到旁邊的空地，“有聽見水聲嗎？”

“嗯，有很大聲的！”燈指向後面的方向，“在那裡。”

“那就是瀑布的聲音。”中原中也道。

“瀑布！”燈重複一遍，有點興奮的說，“要去看瀑布了嗎？”

“嗯，從這裡可以走過去。”中原中也關上車門，“我們稍微走走。”

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深深呼吸，“好舒服，好好聞的味道。”

中原中也輕輕笑了一下。

從停車的空地越過馬路，後方就有一個可以通往瀑布的步道。

步道通往的是釜淵瀑布，對面往前一點的地方是緒瀨瀑布。

他們打算先去釜淵瀑布看看，再往緒瀨瀑布過去。

穿過馬路之後，就能看見一個向下的步道。

周邊都是翠綠的樹。

石製的棧道有些潮濕，空氣裡帶著輕微的水汽。

燈捏著中原中也的衣角，邊走邊環顧四周，“森林好漂亮。”

中原中也瞥了眼燈的手，手指稍微屈了屈，猶豫片刻，還是握住了燈的手腕。

他有點欲蓋彌彰的補充，“這樣走比較安全。”

隻是握著手腕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應該不會顯得攻擊性太強吧？

燈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心裡一瞬間閃過的所有想法，都在燈非常自然地回應中消失。

“哦。”燈點點頭，也看了看他被中原中也握住的手腕，忽然直白的問，“可以牽中也的手嗎？”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差點一次踏了兩個階梯，握著燈手腕的手有點收緊了，有點懷疑自己搞錯了燈的話，“……要牽手腕？”

“手。”燈舉起另一隻手張握了一下，又問了一次，“可以嗎？”

中原中也的耳朵很燙，臉也很燙。

想、想牽就直接牽啊……

燈遲遲沒有得到回答，再接再厲的問了一次，“可以嗎？”

中原中也腳下步履不停，緊緊盯著石階，聲音有點啞，“隨、隨便你。”

握住燈手腕的手被輕輕掙開，接著，掌心被慢慢包覆住。

軟綿綿的、暖呼呼的。

中原中也的心也變得暖暖軟軟的，唇角掛著不自知的微笑，好一會兒才輕輕將手指收攏，也覆在燈的手背上。

有些紛紛擾擾的心忽然之間就沉靜下來。

樹木、水聲，雜草、石階間的青苔。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有些模糊，隻能清晰地感受到交握的手心傳遞的熱度。

燈沒有說話。

中原中也也沒有說話。

他們手牽著手，安靜的走了好一段路。

“牽手和擁抱都能讓人感到安心。”

過了會兒，燈才微微側過頭道，“中也有覺得安心一點了嗎？”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我剛才看起來很不安？”

他握住燈手腕的時候，看起來很不安嗎？

“一點點。”燈說，“看起來有一點點不安。”

中原中也沉默片刻。

又、又不是第一次握手腕！燈也不會拒絕他，是在緊張什麼啊！

還讓燈都看出來了——

等等。

所以燈牽他的手，是因為覺得他在不安？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不安啊！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有點好笑，心裡挺歡喜的，卻又覺得有點小不滿，非常五味雜陳。

他頓了頓，問道，“如果是彆人覺得不安，你也會這樣牽那個人的手？”

燈毫不猶豫的搖搖頭，“因為是中也才牽的。”

中原中也的心情又瞬間明朗起來。

在意一個人就會有些患得患失，也會被牽動著心情。

就算燈可能隻是因為他們是同伴才會這樣做，中原中也依然覺得心情很好。

畢竟他現在就是燈唯一的同伴。

他們從樓梯上一路往下，走到了越過溪流的橋梁上。

木製橋梁兩邊的欄杆滿是綠色褐色的苔痕，樹林翠綠、河流潺潺。

“這是什麼！”燈放開中原中也的手，趴到欄杆邊看，“一直往下流的水！”

中原中也的手心忽然失去熱度，有種明顯的失落感。

他看向那個沒心沒肺小笨蛋的側臉，又看向他放在欄杆上的手，默默走過去，“這是河流。”

“河流？”燈問，“這個聲音，我在橫濱也有聽過類似的。”

“因為橫濱也有河流。”中原中也道，“從山上流下來的水，會像這樣一直往下流，流過田野、流過城市，一直流到海裡去。”

燈瞪大眼睛，“所以、海是這些小小的河組合起來的？”

“一部份吧，但是不僅如此。”中原中也道，“海水的形成還有很多其他原因。”

“好漂亮啊，河流。”燈看著有些目不轉睛的，“下很大的雨的時候，我也看過很像的地方，可是沒有這麼漂亮。”

“是什麼樣的？”中原中也問。

“唔、有點像排水的通道，可是沒有做在城市下面，是做在建築旁邊。”燈說，“我原本以為是路……”

他慢慢地說起他的經曆。

他的聲音悠悠遠遠，比潺潺的流水還要清澈悅耳。

中原中也的目光不知不覺從溪流挪到燈的側臉，久久無法挪開。

直到他們繼續往前走。

有點想牽手。

中原中也想。

明明剛才說要牽手的是燈，可是一點都不留戀的就鬆開的也是燈。

真的是、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真的很想把燈抓起來打屁股。

當然隻是想想而已。

走的越遠，瀑布的聲音就越來越大。

中原中也都已經能隱約聽見水流的聲音。

不過現在重要的不是流水聲。

他們同時停下腳步，看向路邊醒目的牌子。

牌子是白色的，上頭畫著一隻熊的剪影，又用紅色與黑色、三種不同的語言寫著“熊出沒注意”。

牌子前放著一個金屬製的手搖鈴。

燈看了看那個牌子，又拿起手搖鈴搖了兩下。

清脆的鈴聲叮鈴鈴的響起，在森林間回蕩開來。

他好奇地又搖了一遍鈴鐺，“上面寫什麼呀？什麼什麼出、什麼什麼鐘？還有好多其他地方的古代字！”

“這是熊。”中原中也道，“上面寫著‘注意有熊出沒，行走時要搖響熊鈴’。其他的文字寫的是同樣的意思，讓其他地方來的遊客看的。”

“熊？”燈盯著圖畫看了幾秒，“熊鈴？”

“對普通人來說，熊是非常危險的生物。”中原中也接過燈手中的鈴鐺，也搖了兩下，“搖著鈴往前走，熊就會知道有人在這裡，一般就不會再靠過來。”

燈有點震撼的問，“圖片看起來很可愛，會攻擊人嗎？”

“算是吧。”中原中也道，“不過對我們來說不是威脅。”

“哦。”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因為我們有武器？”

雖然因為衣服遮掩看不太出來，不過燈隻要出門就會帶著槍。

“就算沒有槍，我們也不會打不贏熊。”中原中也把手搖鈴放回原位，“我有異能力，你的力氣也夠大。”

燈點點頭，認真記下來，“原來如此，熊是危險的動物。”

“應該說，每一種動物都有可能是危險的，也有可能是無害的。”中原中也率先往前走，“即便是看起來很溫和的狗，也可能會因為某些原因攻擊他人。”

比如想要保護主人的家犬，或是饑餓的野犬之類的。

燈再次認真的記下來，“哦。”

中原中也側頭看了他一眼，隨手撈住他的腰，“地上有些滑，小心走。”

隻是撈了一下就放開。

雖然確實是為了穩住燈的身形才撈的，可是那個纖細的觸感依然留在手中。

中原中也手掌張握了一下，默默清空思緒。

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他好像會變成什麼奇怪的變態。

燈還在快快樂樂的往前走，快樂的問，“中也要不要牽手！”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頓了頓，“我沒有不安。”

“可是想要和中也牽手。”燈理所當然的說，“剛剛牽著感覺很好，現在也想牽。”

他說完，又問，“沒有因為什麼，就是想牽，可以牽嗎？”

所以說、要牽就牽，不要問啊——

中原中也目光飄了飄，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握住燈的手。

“中也的手握起來很舒服。”燈小小的晃了晃，“喜歡和中也牽手。”

所、所以說，不要晃啊。

中原中也的耳朵紅通通的，依然沒有回答。

燈側頭看了看他，偷偷笑了一下，“中也的耳朵真的好可愛。”

到底哪裡可愛了……

中原中也還是沒有說話，隻是連臉都變的紅紅的。

爭氣點！

中原中也在心裡對自己說。

隻是牽個手而已，彆害羞了！

……怎麼可能不害羞？

因為燈是不一樣的。

中原中也感受著掌心的熱度，想壓下唇角的笑容，又有點壓不下去。

好想就這麼一直往前走。

這條路如果沒有儘頭的話就好了。

但是怎麼可能沒有儘頭。

瀑布的聲音越來越大，已經能隱隱約約看見目的地。

釜淵瀑布，因為地形整體看起來有點類似倒放的鍋子而得名。

步道最前端有個木質的觀景台，可以比較近距離的觀賞瀑布的模樣。

蒼翠茂盛的樹、嶙峋的大石。

清澈豐沛的水流嘩啦啦的落進底下的湖水之中，又流淌出去。

“哇——！”燈眼睛閃亮亮的往前跑，幾步跑到觀景台最前面，“中也！這個好漂亮啊！”

又被迅速放開的中原中也無奈的幾步走過去，“這就是瀑布。”

“瀑布……”燈重複了一遍，“真的好漂亮。”

“是啊。”中原中也輕聲道。

燈看了會兒瀑布，轉頭對中原中也道，“中也，牽手嗎？”

正在專注盯著燈看的中原中也稍微嚇了一跳，呼吸猛地一頓，猶豫幾秒，“咳、那什麼……不用問了。”

燈思考幾秒，“唔、就是，可以直接牽中也的手？”

中原中也目光飄移，盯著瀑布道，“……嗯。”

燈就毫不遲疑的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彎起眉眼，“喜歡！”

喜、喜喜喜歡什麼啊！

喜歡牽手，還是喜歡……

中原中也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有點想問，又不太敢問。

就算說要爭氣一點，也實在是很難爭氣一點。

如果問了他喜歡的是瀑布還是他，燈應該也會毫不猶豫的說都喜歡。

可是他大概還不知道喜歡也是有區彆的，不是每一種喜歡都一樣。

不太敢問。

有點怕得到不想聽的答案。

“中也？”

燈的聲音傳過來。

中原中也輕輕握緊燈的手，“嗯？”

“中也好像有心事。”燈擔憂的問，“還好嗎？”

中原中也停頓片刻，接著輕輕笑了一下，“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現在重要的應該是把握和燈相處的每一刻，讓燈也同等的在意他。

雖然他不確定究竟要怎麼做才好，可是……應該順其自然就好了吧。

他摩挲了一下燈的手背。

燈便彎起眉眼。

他們非常默契的同時轉過身，走原路回去。

依舊手牽著手。

山林間有不知從哪裡拂來的風，將高處的樹木吹動，發出極輕微的沙沙聲。

“燈、”中原中也忽然喚道。

“嗯？”燈問。

中原中也猶豫幾秒，還是沒有說出真正想說的話，“……我們再去看看第二個瀑布吧。”

“好呀！”燈開心的說。

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彆人心裡有多亂糟糟的。

——到底知不知道“喜歡”的意思是什麼？

算了。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卻又不免微笑起來。

這樣慢慢相處、慢慢了解對方的過程，他也莫名的很喜歡。

反正他現在也隻是一點點在意而已，慢慢來也沒關係。

往後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可以讓他們更了解彼此。

因為。

他們都不會輕易放開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