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空氣有些潮濕，像是剛下過一場雨。

中原中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

總覺得……

總覺得好像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

他茫然的盯著帳篷頂看了幾秒，扭頭看了眼在自己懷裡睡著的燈。

嗯……？

換過衣服了？

等等、這種感覺——

難道說，他們已經穿越過了嗎？！

他一下子坐起身來，晃了晃腦袋。

緊接著，無數記憶的片段忽然湧入腦中。

白霧、龍。

另一個自己、相同又不相同的橫濱。

中原中也按了按額角，低聲喚道，“燈。”

燈似乎沒有睡的非常熟，他一呼喚，纖長的睫毛就微微顫動了一下。

中原中也又喚了一聲，“燈？”

燈慢慢睜開眼，迷糊的說，“……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胸口，輕輕地說，“還記得嗎？我們好像穿越過了。”

燈停頓幾秒，有點小震驚的說，“唔、咦？我記得！好神奇，我還是第一次記得夢裡……穿越過的事情。”

中原中也稍微鬆了口氣，“幸好你也記得。我剛才差點以為是我幻想出來的。”

“不是幻想。”燈也坐起身來，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有照片哦！”

他又拿出折疊起來的幾張素描，“還有畫。”

原本還有些愣愣的中原中也盯著他手中的素描和照片，忽然如夢初醒一樣的微微瞪大眼睛。

是啊，怎麼忘記了？

明明為了證明自己去過、為了不讓自己遺忘，做了很多準備。

中原中也摸摸口袋，拿出小小的筆記本翻開。

裡頭寫的字還在，所有的東西都還留存著。

他斂下眸，輕輕笑了笑，“啊、是啊。不是幻想。”

燈握住他的手，肯定的說，“全部都是發生過的事哦。”

中原中也回握住他的手，抬眸注視著他，“嗯，都是發生過的事。”

他們平安的、順利的回來了。

回來之後就無從得知另一個世界接下來會有怎樣的變化，不過一定會和他們平安順利的回來一樣，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發展下去。

中原中也想著，又覺得這麼想好像有點在立什麼不好的旗子，默默把思緒轉開。

空氣有些涼。

燈的手掌暖洋洋軟乎乎的，是現在唯一能讓中原中也感到真實的事物。

隻要握著彼此的手，就會感到安心。

可是現在總覺得握手不太夠，還想抱抱他。

抱抱伴侶這種自然的互動，中原中也當然不會有什麼害羞或猶豫的心情，一把將燈拉進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背。

燈也輕輕的、溫柔的環抱住他。

中原中也合上眼，感受著燈的體溫和心跳。

啊啊、安心感。

隻要燈在他懷裡，心裡就踏實的不可思議。

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嗡鳴了幾聲。

中原中也沒有立刻拿起來確認，而是繼續抱著燈。

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帳篷外傳來細微的鳥叫，他才慢慢鬆開手。

……鳥叫聲其實一直都存在。

隻是太沒有真實感了。

突然穿越回來，周遭就莫名有種虛幻的感覺，除了燈之外，其他的事物幾乎無法被五感抓取。

這種感覺在幾年前從階層都市回來時也有過。

可是當時必須立刻確認究竟身在何方，這種虛幻感很快就被緊張感壓了過去，沒有現在體會的如此深刻。

中原中也摸摸燈的臉頰，親了親他的唇。

燈一雙漂亮的眼瞳裡盈著擔憂的情緒，卻沒有真的將擔憂說出口。

“沒事了。”中原中也道，“回來時都會有這種感覺嗎？有點不知道哪裡才是真實的。”

“不知道。”燈老實的說，“我也是第一次還記得夢裡的事。”

“……說的也是。”

中原中也再次摩挲了一下燈的臉頰，“那、現在有虛幻的感覺嗎？”

“沒有。”燈還是很誠實，“可能是以前做夢習慣了？”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漂亮的眼睛，不知怎麼有些被逗笑，又說了一次，“說的也是。”

或許“遺忘”從來都不是穿越世界的後遺症，而是給穿越世界的人造人們的防護機製。

不斷穿越、不斷邂逅、不斷離彆。

光是想像一下，中原中也就覺得太過悲傷。

遺忘或許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無論發生的事情是好是壞，都不會在腦海中留下太過明顯的痕跡，就連留在心裡的那點細微情緒，也會很快被衝淡。

不過如果人造人的用途是尋找適合人類生活的世界、帶著人類前往的話……這種會遺忘的機製到底是保護人造人還是戒備人造人，就不太好說了。

中原中也打住有些發散開來的思緒。

想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事。

他稍微調整好心情，才總算退後一點，拿出手機來確認。

印象中他們在平行世界待到23號晚上八點半，現在手機上的日期和時間，卻是24號的早上六點。

不知道回來之後是不是睡了一覺，或是穿越時不免會有的世界線時間差。

明明另一個世界和這裡的時間隻相差半小時左右，沒想到穿越回來時竟然會是這個時間。

而且。

“……回來之後應該要立刻收到訊息的。”中原中也道，“這些是首領前幾天傳過來確認我們在哪裡的消息。”

燈好奇的湊過去看，“是因為手機還沒適應穿越的感覺嗎？”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或許哦？”

他沒打算立刻回複訊息，而是調出相冊，確認在平行世界拍的照片。

這些全部都是非常珍貴的、無法被任何事物替代的回憶。

中原中也看著他們和平行中也一起拍的照片，沉默良久，還是忍不住道，“果然很像特效。”

畢竟和他有著相同長相的人都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這些有兩個他的照片真的看著很微妙。

不管什麼時候看都很神奇。

“兩個中也都很可愛。”燈也看的很認真，“雙倍的中也，雙倍的可愛。”

中原中也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啃了一口，總算問道，“哪個中也比較可愛？”

燈彎彎眉眼，在中原中也臉上蹭蹭，“我的中也最可愛。”

我的中也……

明明是中原中也自己問的，卻聽得有點臉紅，有些情不自禁的再次含住燈的唇。

燈順從的回應著他。

他們親了會兒就分開。

和燈溫存了會兒，中原中也終於決定回複森鷗外傳過來的信息。

雖然無論如何也得報備一下自己現在的狀況，但是他還不想回去工作。

剛從其他世界回來，首領應該會讓他稍微放個一兩天假調整狀態。

他一回複，森鷗外就打電話過來了。

中原中也毫不猶豫的接起來。

對話內容不外乎是去了哪裡、現在情況如何、感覺怎麼樣。

中原中也沒有隱瞞。

也沒有隱瞞現在想休息的想法。

森鷗外一點都不遲疑的答應下來。

不算上今天，中原中也接下來可以放兩天假，調整好狀態再來詳細彙報。

太通情達理了。

去平行世界看過另一個首領的中原中也不知怎麼突然覺得特彆感動。

他和森鷗外沒有說很久的話，簡單的談了幾句，就掛斷電話。

燈也在用手機。

在知道可能會穿越之後，他們就和千戶、尤莉說過，她們當然也會擔心。

可是再怎麼擔心也無能為力，隻能讓他們回來之後報個平安。

燈就是在和她們傳信息。

中原中也他隨手點開他們四個人的聊天室，稍微看了看。

時間還早，兩名少女原本應該還在睡覺，不過一看見他們的消息，就你一言我一語的不斷傳信息過來。

中原中也微微彎起唇角，也回複了幾句。

不過千戶和尤莉今天都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稍微報個平安、說了幾句話，幾個人就默契的停下來。

等回橫濱之後再一起吃個飯，好好聊聊。

中原中也伸了個懶腰，提議道，“去泡個溫泉吧。”

雖然身體並不怎麼疲憊，也不怎麼辛苦，可是有點想泡個溫泉洗去心裡微妙的憊懶感。

燈當然不會拒絕，“好呀。”

他們總算從帳篷走出來。

帳篷周遭意料之中的堆滿落葉，附近也沒有任何人走動過的痕跡。

幸好沒人報警。

中原中也默默想著，身上泛起異能力的紅光，隨手將落葉清空。

燈熟練的將帳篷收起來。

該離開了，從這個山間露營地裡。

車子就在附近。

畢竟離開比較久了，他們先檢查一遍車子的狀態，才坐進車子裡。

發動汽車之前，還要先想想要去哪個溫泉。

“在溫泉旅館住一晚。”中原中也道，“找個風景好一點的地方。”

“嗯。”

燈應了聲，低頭認真的查。

中原中也倒是先查到了，“這間怎麼樣？房間裡就有溫泉，窗外是山穀和楓葉。評價很好，感覺還不錯。”

燈看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呀！”

現在還不是賞楓的最佳時間，雖然是臨時訂的飯店，也還有風景不錯的空房。

距離不算遠，開車過去隻要半小時。

昨晚似乎真的下過雨，路面有些潮濕，周邊的植物也沾染著水光。

“麻野那裡要不要再多請幾天假？”中原中也問。

“不用吧。”燈說，“師父知道我們不確定什麼時候回去，尤也會和她說。”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尤應該不會把事實說出來吧。”

“說出來，師父也不會真的相信呀。”燈說。

“……確實。”中原中也道，“幾年前的我也不會相信穿越世界這種不可思議的說辭。”

即便這是有異能力的世界，穿越世界依然是天方夜譚般的事。

至少目前為止沒有聽過有這種異能力。

“搞不好其實有穿越世界的異能力哦？”燈說，“可是穿越到其他地方，就回不來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中原中也親身體驗過沒有辦法使用異能力的情況。

若是真的有能穿越世界的異能力者，一個不小心穿到不能使用異能力的世界，那就再也回不來了。

聽起來還有點慘。

像燈這種能量耗儘就會回到原世界的情況反而比較安全。

他們隨意的聊著天，沒一會兒就抵達目的地。

位在山間的溫泉旅館，周邊有不少其他的店家和其他旅館，形成一個小小的溫泉街。

不少遊客穿著浴衣在路上閒逛，有一些明顯是外國人。

中原中也下了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一轉頭就看見燈完全動作同步的在伸懶腰。

中原中也瞥了眼燈漂亮的身形，忍不住在燈纖瘦的腰上抓了一下。

“唔！”燈軟綿綿的哼了一聲，腰一下子軟下來。

中原中也一把攬住他，穩住他的身體。

……太習慣了，一不小心就抓到燈腰側脆弱敏感的位置。

他讓燈靠在身上休息一會兒，有點小心虛的問，“還好嗎？”

“嗯！”燈努力站直身體，點點頭道，“好了。”

中原中也這才放開手臂。

旅館就在前面。

整體風格和洋融合，外觀和裝潢以西式風格為主，但內部也有不少和式房間和適合團體用餐的和式空間。

他們的房間是西式的。

燈一踏進房裡，就立刻撲進柔軟蓬鬆的雙人床裡滾了兩圈，最後趴在枕頭裡蹭蹭，“好軟、好舒服——”

中原中也拍了一下他彈性十足的屁股，“先來洗漱一下、泡個溫泉。”

燈點點頭，又滾了滾，滾出床鋪、努力爬下床。

房間很大。

除了寬敞的臥室，還有擁有雙人浴缸的浴室、以及有著由石頭堆砌而成的溫泉區。

溫泉散發著特有的硫磺味，水熱騰騰的，旁邊是巨大的落地窗，能直接欣賞到外頭漂亮的山景。

燈在溫泉區門前看了會兒，動作迅速的三兩下脫掉衣服，開心的說，“洗澡！泡溫泉！”

剛才明明還一副想要直接躺到床上再睡一覺的樣子……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的笑起來，也脫掉衣服。

他習慣性的先坐下來讓燈搓背，忽然想起來，隨口問，“我們穿越回來還睡了一覺嗎？”

“我也不確定。”燈說，“可能有睡一下，可是沒有睡很久。有點沒睡飽的感覺。”

“果然穿越回來的時間不一定是接續著離開的時間啊。”中原中也隨口道。

不過想這些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除非遇見第二個穿越過來的燈，或是燈找到可以控製穿越的方法，不然他們可能隻會穿越這麼一次。

中原中也慢慢幫燈搓背，“對了。你最後和那個我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吧？”

燈非常自然地說，“嗯，不是哦。”

中原中也停頓片刻，“所以，真的會有另一個你出現在那個世界？”

燈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苦思冥想了會兒，“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一定會遇見我哦。另一個我。”

他自己都有點茫然的繼續說，“很奇怪，就像覺得前面一定會有城市一樣，有種不知道怎麼說的感覺。”

中原中也微微笑起來，“是嗎？那一定會遇見的吧。”

畢竟燈不知道為什麼，走在空無一物的荒地時，就是能準確的找到有城市的方向往前行進。

雖然大部份時候隻是習慣性抱持樂觀的想法，不過有時候燈的直覺還挺準確的。

無論如何，中原中也願意相信。

他相信著燈。

總有一天，另一個自己一定會遇見吧。

另一個燈。

或者說，遇見屬於他的那個對的人。

正如小小的燈也會喜歡中原中也一樣，另一個自己也會喜歡上燈。

中原中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