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黑漆漆的。

一片小小的空地之中，支起了兩頂帳篷。

燈坐在防水布上，和千戶一人一個野營爐煮面。

除了爐火之外，他們沒有再點起其他的光。

這片是不收費、沒有管理員和各種設施的露營地，除了他們之外就沒有其他人在。

很安靜。

中原中也出神的盯著輕微晃動的爐火，打了個小小的嗬欠。

“什麼時候可以吃？”尤莉的聲音傳過來。

“快了。”千戶道，“再等一下。”

“等很久了……”尤莉趴到千戶肩上，湊過去看，“快煮好、快煮好——”

他們今天沒打算做很麻煩的食物，隻是普通的泡面，再加一點在花卉公園附近城鎮買的蔬菜和肉片，不需要花多少時間就能煮好。

簡單又很香。

燈關上爐火，撒上青蔥，“煮好了！”

中原中也從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的狀態中被喚醒。

泡面熱騰騰的，在有些寒冷的森林裡冒著溫暖的白煙。

“這個給中也。”燈裝了一碗，遞給中原中也。

森林裡真的非常安靜。

他們若是不說話，就隻有輕微的風聲。

但是燈一定能聽見更多的聲音。

不僅中原中也這麼想。

尤莉呼嚕嚕的吃著面，隨口問道，“燈，聽見什麼了？模仿來聽聽看！”

燈把嘴裡的面嚼嚼吞下去，側耳聽了聽，“很多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說著，稍微模仿一下聽見的聲音，“森林很熱鬨哦。”

中原中也靜靜地看著他，微微斂下眸。

對燈來說，大概隻有階層都市是真正安靜無聲的、幾乎沒有聲音的地方。

因為那裡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存在了。

可是比起安靜無聲的階層都市，燈應該更喜歡熱鬨的這個世界。

不、不隻是應該。

而是肯定。

中原中也喝完最後一口湯，抬頭問，“喜歡熱鬨的森林嗎？”

燈果然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很喜歡！聲音很好聽、空氣也很好聞，很舒服！”

中原中也湊到湯鍋旁邊，裝了一碗湯，“在森林裡吃東西的感覺也很棒。”

為了保持湯的熱度，爐火沒有關掉。

面和配料都已經撈出來了，裡頭隻剩下金黃色的湯。

無論是在森林裡還是在海岸邊，露營時會讓人感覺遠離了很多令人頭痛的事情，什麼都不用顧慮。

周遭靜謐的如同回到那個無人的世界裡，就連光源都很稀缺，隻有兩頂帳篷、一點粗糙的食物、微微散發著熱度的火苗。

“喝點熱茶？”千戶問，“我有帶茶包來。”

“好啊。”燈說。

把剛才吃面用到的鍋子簡單清洗乾淨，重新燒上透明澄澈的水。

等水加熱完全了，就把紅茶包放進去。

紅茶獨有的色澤逐漸在水中暈染開來，香氣也蔓延開來。

因為尤莉不太擅長在黑暗的地方，他們也不需要節省燃料，關閉爐火之後，就在旁邊放了一盞小小的提燈。

燈光是暖黃色的，將周邊映出一圈黃色的光暈。

幾個人的影子長長的延伸出去，從鋪在地上的防水布延展到遠處照不到光的地方。

“哈……”燈捧著鋼杯，抬頭看向天空，“真舒服。”

真的非常舒服。

中原中也喝了一口茶，也靜靜的望向天空。

深深的夜色中，植物樹木都變成黑色的剪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從這個小小的空地往上看，是圍成一圈的樹，以及從沒有樹木枝葉的位置透出來的一圈夜空。

本就在較為鄉下、光害稀少的城市裡，他們又走進了山林間，眼前能看見的星星非常明亮。

他們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枝葉的沙沙聲、感受著輕微的夜風。

“……有點冷。”尤莉說。

千戶握住她的手，“就說你穿太少了啊。”

“白天明明就很溫暖。”尤莉說，“白天連衣服都不想穿！”

“怎麼可能不穿啦……”千戶說著，拿出另一件外套，“穿上。現在溫差比較大，彆輕忽了。”

中原中也轉頭看看燈，也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

很溫暖。

燈果然就像個小暖爐。

燈感受到手指被觸碰，也轉頭看他，眉眼彎彎，“中也也冷？”

“不冷。”中原中也道。

燈握住他的手，“中也的手冷冷的。”

“是你的手太溫暖了。”

“好像是哦？”燈輕輕靠到他身上，“我來溫暖中也。”

“我不冷啊。”中原中也說著，還是伸手攬住他的腰。

“如果天氣再熱一點，就會有螢火蟲了吧。”燈說。

中原中也輕聲道，“夏天再找個有螢火蟲的地方露營。”

“好呀！”燈說。

尤莉聽了一耳朵，插進話來，“想去湖邊露營，晚上就可以直接脫光光下去洗澡！”

“聽起來還不錯耶。”燈也道，“河邊好像也不錯。”

他們出來露營，隻睡一個晚上的話，為了方便就不會洗澡。

雖然以前好幾個月不洗澡、全身臭烘烘的日子多得是，可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很難找到足夠水源的時候了。

他們也都習慣了天天洗澡。

偶爾一兩天沒洗澡還能接受，不過若是有條件，去河裡或湖裡用水隨便衝衝身體也很好。

中原中也下意識低頭聞聞自己。

……好像真的有點臭。

畢竟白天挺溫暖的，他們又騎了很長一段路、走了很長一段路，有點汗臭味。

燈心態特彆好的說，“才一天沒洗，沒關係啦。反正明天就回家了。”

他說的也沒錯。

在野外露營哪有那麼多講究。

反正要臭大家一起臭，他們也都臭習慣了。

中原中也也把心態放平，繼續舒服的吹著夜風看星空。

他們的露營和一般人去露營也不太一樣，沒有太多講究。

雖然現在氣溫不高，可是就連柴火都沒有升。

就點著一盞小燈，幾個人都不怎麼說話，安靜的感受著這個世界。

夜色漸深。

千戶和尤莉已經先回帳篷裡了。

燈也打了個小小的嗬欠，“有點困。”

“我們也進帳篷吧。”中原中也道。

燈點點頭，稍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鑽進帳篷裡。

和以前非常簡陋的帳篷不一樣，這是比較專業的帳篷，防風防水，空間也很寬敞。

中原中也將提燈放到帳篷角落，看著燈迅速鋪好毛毯，迅速的躺好。

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非常快。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要說晚安了嗎？”

“還沒。”燈說，“中也還沒躺好。”

中原中也便躺到他旁邊，摁滅燈光。

四周完全暗下來。

帳篷裡比外頭還要安靜，隻能聽見燈的呼吸聲。

又過了會兒，中原中也終於有點習慣了黑暗，能微微看見燈模糊的輪廓。

燈也正看著他。

他們慢慢地在一片漆黑中逐漸對上視線。

燈的眼睛就一下子亮起來。

隻是對視而已，就能讓他這麼開心。

中原中也微微彎起唇角，輕輕揉了一下他的後腦勺。

燈就滾啊滾的，滾進他懷裡蹭蹭，“中也、晚安。”

中原中也低頭在他額上碰了碰，“晚安。”

互道晚安之後，燈的呼吸很快就綿長起來，沒一會兒就進入熟睡。

中原中也無聲的笑了笑。

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來露營了。

這是中原中也在一段忙碌的工作期後，久違的來到荒無人煙的地方。

他喜歡人聲鼎沸的城市，可是也很喜歡寂靜無聲的森林與海洋、其他沒有人的地方，以及深沉的、溫柔的，像是柔和包裹著他和燈的黑暗。

這是隻屬於他們的特殊記憶。

中原中也抱著燈，也閉上眼，意識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的時候，旁邊已經沒有人了。

他聽了會兒外面燈和千戶說話的聲音，懶懶的坐起身，摸過一邊的背包，從中摸出梳子，稍微打理一下睡亂的頭發。

梳到一半，帳篷門就被掀開。

燈從外面探進頭，“中也早安！”

就一顆頭從帳篷門探進來，看著有點驚悚。

中原中也倒是習慣了，梳好頭發，把梳子放到背包裡，“早安。”

今天天氣也很好。

時間還早，些微晨光從樹林間透出來，帶著清晨森林特有的味道，很清新，又有點尚未褪去的露水潮濕感。

燈和千戶不知道起來多久了，已經準備好早餐，漂亮的擺在盤子裡。

是很簡單的三明治。

千戶看中原中也從帳篷鑽出來，便道，“我去喊尤起來。”

三明治裡夾著雞腿肉和萵苣，光是看著就很好吃。

土司用奶油煎過，煎炸過的雞腿肉很嫩、萵苣爽口，應該是千戶或燈自製的塔塔醬也很順口。

確實非常好吃。

中原中也又拿了一個。

三明治的分量做的剛剛好，大家都吃的飽飽的。

早餐之後是一杯奶粉衝泡的牛奶。

雖然是很隨意簡單的露營，食物倒是都吃的還不錯。

他們把帳篷和製造出來的一點垃圾都收拾好，再次走過狹窄的、很少人行走的山路，回到摩托車旁邊。

“要稍微逛逛再回家嗎？”中原中也問，“在山裡看看。”

其他人都沒有反對。

正如花卉公園裡的花開的正好一樣，山裡的野花開的也正好，很多樹也都開滿了花。

從高處看過去，綠色的山穀間零星分布著一些色彩繽紛的樹，不知道都是一些什麼花。

今天是燈負責騎車，中原中也坐在後面，環著燈的腰，注視著周邊的風景。

“前面有步道入口。”燈說，“要爬那個嗎？”

中原中也眯著眼看向前方。

……還看不太到，但是燈這麼說了，就肯定有個步道入口。

“騎到那裡停一下，問問千和尤吧。”中原中也道。

畢竟總不能他們兩個人自己往上爬，放千戶和尤莉留在這裡。

“嗯。”燈應了聲，繼續往前騎了一段，把車停在路邊。

那是一個有點簡陋的石製步道，坡度不算緩。

旁邊停著幾輛車，應該是同樣過來爬山的登山客。

跟在後面的千戶也停下車，推開防風鏡，“要爬山嗎？”

尤莉跳下車，在登山口看了看，“走走走，上去看風景！”

既然決定了，幾個人鎖上車子、帶好水壺，就走上石階。

不知道有多遠。

不過他們隻是散散步而已，如果走累了就走回來，沒有必要堅持走到儘頭。

石階旁的樹木參天，樹枝與樹根虯結橫亙。

除了青翠的綠樹之外，偶爾也能見到桃花的身影。

空氣很好。

另外幾部車的主人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一路往上走都沒有看見人影，也沒有聽見聲音。

中原中也回頭看了眼走在他後面一點的燈，“還好嗎？”

燈有點喘，努力調節呼吸，“……嗯，還可以。”

兩名少女落在更後面一點的地方。

中原中也停下腳步，扶住努力跟上來的燈，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下。

又過了會兒，千戶和尤莉才接著走過來。

千戶看著特彆累，“好陡、腳好酸。”

尤莉因為配合著她的步伐，雖然也有點喘，不過狀態看著比千戶好很多，“小千要加強體能了啦。早上和我一起改成跑步！”

“還要繼續往上走嗎？”中原中也問。

千戶猶豫了一下，“好啊，再走一段路。”

那就原地停留，稍微休息休息。

燈從背包裡拿出水，分給千戶和尤莉，“喝點。”

喝了水，又吃了點巧克力補充體力。

等到千戶完全休息好了，他們才又繼續往上爬。

隨著時間慢慢往前推移，陽光也越來越亮。

石階梯的儘頭是個不大不小的瞭望台，再往前的路就沒有鋪設階梯，而是比較原始的山間坡道。

他們在瞭望台停住腳步。

天氣還不錯，陽光從有些厚重的雲層間透出來。

雖然他們還沒抵達山頂，可是也已經來到很高的地方了。

“哇——”

燈都還沒調勻呼吸，就驚歎著道，“好漂亮！”

視野很好，往下能看見山穀和遠處一點城鎮的影子。

如果再早一點，或是再晚一點，大概就能看見彌漫在山穀間的雲海。

可是視野清晰的景色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接過燈的背包，慢慢順著他的背，等燈呼吸順暢點了，又拿出水來，“先喝點。”

尤莉攙著疲憊的千戶慢一步過來，讓她靠坐在自己身上，“小千，快看，漂亮的風景就是辛苦的報答！”

千戶累的要命，懶懶的抬起眼皮，“哦。”

中原中也站在瞭望台邊緣，深深吸了口氣，不自覺彎起唇角。

風輕輕拂起他赭色的發，發絲在他白皙的臉頰邊晃動，顯出點對比分明的旖旎肆意來。

然而在場的人都沒意識到這點旖旎。

燈雙臂交疊著平放在欄杆上，下巴靠在手臂上趴著，認真的看風景。

漂亮的景色確實是辛苦攀登後的美好回報。

這段山路說長也不算長，說陡也沒有多麼陡。

對走過通往最上層那段漆黑無光階梯的他們來說，這段路簡直好走的不可思議。

風景很好、空氣很好，路也很好走。

最後登上高處，景色也不會讓人失望。

就是千戶體能本來就不怎麼好，運動量也比較低，走起來比較辛苦一點。

少女們休息好了就站起來，也走到邊緣看風景。

四個人排成一排，趴在欄杆上吹風曬太陽。

過了會兒，尤莉第一個直起身，“好！繼續往上走！”

千戶震撼的抬頭，“還要繼續往上嗎？”

“都來到這裡了，就再往上走走看嘛。”尤莉說，“不想看看上面是什麼樣的風景嗎？”

千戶一點都不猶豫的說，“不想。”

“小千真是的、一點好奇心都沒有耶。”尤莉道。

“再往上就需要登山設備比較安全了吧。”千戶看向有些崎嶇狹窄的山路。

尤莉也沒再堅持，隻是問中原中也和燈，“那就下山吧？”

“嗯，走吧。”中原中也道。

下山的速度總是比上山快。

他們沒多久就回到摩托車旁邊。

燈跨上駕駛位，等中原中也坐好了，便道，“出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