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重力將訓練場的地面完全摧毀。

中原中也浮空站立著，靜靜的看著毀於一旦的地面，又看向幾乎倒塌的牆壁，慢慢降落下來。

解放汙濁時需要解放語，關閉時就不需要了，隻要想從這個狀態脫出，就能完全回到正常的狀態。

從體內某處蔓延開來，充盈在全身的某種力量，隨著想要脫離汙濁的想法慢慢消散。

力量散去之後，就像是跑了很遠的路一樣，肌肉隱隱酸痛起來。

但是，畢竟隻是測試能維持多久的時間，沒有真的使出全力和人打架，雖然肌肉有點不舒服，但狀態還很良好。

和以前隻要一開啟汙濁，就算沒打架也得重傷暈厥躺半天的情況完全不同。

仿佛某種暴烈不聽話的能量，終於順服的安靜下來供自己使用。

……不過，剛下地時還是有些站不穩。

可能是他細微的晃動被燈看見了，燈不知何時已經從二樓的看台跑到一樓，幾步從訓練場外衝過來，小心翼翼的問，“能扶嗎？”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將重量壓到他背上，“又不是骨折，有什麼不能碰的。”

燈小心的將他背起來，攬住他的腿彎，慢慢走出訓練場。

背脊明明很單薄，腳步卻很穩。

他知道燈一定能好好的接住他，可以放心的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下去。

“好像第一次被你背。”中原中也低聲道，“感覺真神奇。”

“中也好輕的。”燈說。

“你才輕。”中原中也道，“瘦的很，身上都沒肉。”

尾崎紅葉站在場外，微微笑著看他們。

如果是被同事、夥伴或搭檔背，被尾崎紅葉這麼看著，根本就不會怎麼樣。

但是現在是讓戀人背，中原中也不免有點害羞，到了訓練場外就自己跳下來。

燈稍微攙住他的手臂。

尾崎紅葉的目光在他身上過了一圈，憂慮的問，“還好嗎？”

中原中也道，“嗯，還好。”

“那就……”

“真是因禍得福。”

森鷗外的聲音打斷幾個人的對話。

他慢悠悠的從門外走來，“原本以為太宰君叛逃之後，得封印中也君的大半實力了，沒想到啊……”

對港口來說，中原中也雖然強大，但要能讓人聽見他的名號就聞風喪膽、讓異能特務科等官方機構忌憚，還是得加上汙濁的力量才行。

這也是太宰治叛逃之後，森鷗外沒有選擇追捕的其中一個原因。

想要一個能開啟汙濁、解放所有實力的中原中也，本來還需要太宰治的輔助。

但是現在不用了。

真是、真的是因禍得福。

雖然可以自由開關汙濁，中原中也還是不免有點疲憊，聽見他的聲音，趕緊直起身，微微行了個禮，“首領。”

“不必多禮。”森鷗外說了一句，又繼續道，“哎呀，沒想到去了一趟異世界，中也君身上的隱患就被解決了，還找了個可靠的伴侶回來。”

中原中也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

森鷗外還是很自在，目光在燈身上過了一圈，微微笑了一下，又問，“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和之前比起來好多了。”中原中也道，“隻是精神有點疲憊，身體的負荷也變小了點。”

森鷗外很滿意，“辛苦了，中也君。今天就到這裡，回家好好休息。”

中原中也應道，“好的。”

“本來想讓燈也稍微測試看看……不過好像不需要了。”

森鷗外意味深長的望著燈，對他說，“力氣、五感。雖然你沒有異能力，不過這些東西對Mafia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呢。畢竟，有異能力的Mafia隻是極少數。”

中原中也低垂著眸，沒有說話。

也不能說話。

現在是森鷗外和燈說話的時間。

燈反應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和自己說話，想了想，應道，“哦。”

森鷗外卡了一下，“……燈君平常就是這樣嗎？”

燈有點迷惑的問，“什麼這樣？”

森鷗外看了燈幾秒，突然笑起來，“不，沒什麼。”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首領，燈是男孩子。不、燈已經超過十二歲了。”

森鷗外義正詞嚴的道，“說什麼呢，我對愛麗絲醬一心一意，絕對不會變心。”

他們當然都隻是開玩笑而已。

中原中也在替燈轉移森鷗外的注意力，森鷗外也不打算為難他們，順勢就換了話題。

“行了，回去休息吧。”森鷗外道，“中也君等會兒拿個東西再走。”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什麼東西？”

“嘛，拿了就知道了。”森鷗外擺擺手，“去吧。”

中原中也有點忐忑。

什麼東西啊……

門外，一名港口成員見他出來，便將手中早就備好的黑色盒子遞給他，“中也先生，這是首領交代的物品。”

盒子大概一個手掌大小，是很普通的塑膠盒，通體全黑，有個小小的鎖扣，可以輕易被打開。

成員又道，“首領請您回家再打開。想什麼時候使用都可以，請隨意，不必有過多顧慮。”

到底是什麼啊？

中原中也拿著盒子，遠離訓練場之後，好奇的稍微晃了晃。

沒有聲音。

燈也湊過去看，“會是什麼？”

“不知道。”

中原中也把盒子收進口袋，輕輕笑了笑，“我們彆搭車回去了，帶你去看海。”

燈有點擔憂的問，“要散步去海邊嗎？中也現在走得動嗎？”

“……當然走得動。”中原中也道，“又沒有受傷，剛才也稍微休息了一下，已經好很多了。”

燈小力的捏捏他的手臂，“回家之後，我幫中也按摩。”

“嗯。”中原中也握住燈的手，“先去看海吧？”

燈沒有再拒絕，“嗯。”

中原中也順了順他的發，露出一個肆意的笑，“我們飛過去。”

“用異能力？”

“啊，用異能力。”

暗紅的光芒從中原中也身上漫起，接著延伸到燈身上。

中原中也緊緊握著他的手，“彆鬆開，也彆亂動。放鬆身體，把自己交給我。”

燈乖乖點頭，任由中原中也操控起他身上的重力。

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我們在遠離地面……”燈瞪大眼睛，反應了會兒，“……好像在搭升降機。”

中原中也目前確實隻是帶著人不斷直直往上升，想讓他稍微適應一下，聞言便道，“等會兒就不像了。”

他帶著人換了個姿勢，也稍微加快了速度。

宛如飛鳥，迅速的在空中飛掠而過。

燈先是瞪大眼睛，半晌沒有說話，接著喃喃道，“飛……”

中原中也側頭看他。

燈握緊中原中也的手，開心的笑起來，“中也，我們在飛！”

“啊。”中原中也笑著問，“舒服嗎？喜不喜歡飛？”

“嗯！”燈已經稍微習慣了這種飛翔的感覺，把另一隻手臂張開來，“很舒服！很喜歡！”

風吹拂在臉上，從周身不斷穿梭而過。

經過飛行的鳥兒、經過變化的白雲。

地面嘈雜的人聲車聲，在耳畔風的呼嘯聲掩蓋下，變得很小很小。

中原中也看了會兒燈明亮的雙眼、明朗的笑顏，心情也跟著完全開闊起來。

他慢慢扣住燈的手指，和他十指交錯。

藍天高遠、大地遼闊。

——世界大的不可思議，但是彼此交握的雙手，才是唯一真切的事物。

目的地就在前方。

中原中也帶著燈緩緩降落，“還記得這裡嗎？”

燈環顧四周，“唔……沒什麼印象。”

他沒印象很正常，畢竟他一直覺得隻是夢，連他曾經倚靠在墓碑上都沒有印象。

中原中也不覺得失望，“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燈靜靜地看了看周遭，“那個石碑，是蘭波的墓？”

“嗯。”中原中也帶著他走過去。

就是命運吧。

遇見燈，就是命運。

他感謝這個命運。

“這是蘭波。”中原中也介紹道。

燈乖乖跟在他後面，微微彎下腰，“蘭波先生好。”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明明還不太能理解墓碑究竟有什麼含義，就順著自己的介紹煞有其事的問好，實在是……

他輕咳一聲，也道，“蘭波，這是燈。我的伴侶。”

墓碑不會說話。

海潮規律的拍打在岩岸上。

明明墓碑不會說話，蘭波也已經聽不見他的話語了，可是中原中也不知怎麼，突然有點小害羞，“咳，就這樣。”

他離開橫濱八個月，這裡就有八個月沒有人來，現在雜草叢生的，得清理乾淨才行。

有異能力，就連拔草都很容易，兩個人配合著，很快就將墓碑周遭再次恢複整潔。

“偶爾如果得了空，或者心情疲倦的時候，我就會過來。”

中原中也和燈肩並著肩，坐在墓碑前的懸崖邊，“這裡的海挺漂亮的吧？”

“嗯。”燈說，“很漂亮。”

“這是東京灣。對面還有個叫千葉的地方。”中原中也道，“之後再帶你去看更遼闊的海。”

“嗯。”燈慢慢靠到他肩上，閉起眼睛。

四下無人。

中原中也環住他的肩，也歪歪身體，和燈頭碰著頭靠在一起。

燈又喃喃道，“海的聲音很好聽，很熱鬨。”

“除了浪花拍打的聲音，還有什麼聲音？”中原中也問。

“很多哦。”燈說，“亂七八糟的，很熱鬨。”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應該不會是聽見什麼次聲波吧？

他不太清楚這些東西，不過搞不好有可能確實……燈的耳朵能聽見一部分普通人即便離得再近也聽不見的聲音。

隻是終末已經沒有任何生物存在，才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以後這種事不能對其他人說。”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耳朵，“我們兩個知道就好了。”

“千和尤也不能說嗎？”

“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燈乖乖應聲。

中原中也還是有點好奇，“是什麼樣的聲音？”

“唔……”燈想了想，“嗚嗚嗚啊啊啊的，還有金屬的聲音。”

“……感覺有點吵啊？”

“組合起來很好聽，有種特彆生動的感覺。”燈說，“有點像是歌。”

“歌？”

“嗯。大概是這樣。”燈再次閉起眼睛，聽了會兒，輕輕吟唱起來。

很悠揚。

也很神秘。

唱著海中歌謠的燈，在金黃的陽光照耀下，像是在發著光。

中原中也注視著他，不自覺彎起唇角，片刻後，也隨心所欲的配合著燈吟唱的旋律哼起歌來。

隻有他們知道的樂曲，隻屬於兩個人的歌。

到後來，燈也不是在吟唱海裡的歌了，兩個人不知不覺就唱起中原中也以前偶爾會哼的歌、曾經唱給燈聽過的歌。

許久，才默契的止住歌聲。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笑起來。

“好渴。”燈摸摸喉嚨，“忘記帶水出來了。”

他白皙的手指不經意的在頸圈上掠過。

中原中也喉頭動了動，有點想親上去，眼角餘光又瞥見身後的墓碑。

……雖然隻是墓碑，可是在這裡接吻還是挺奇怪的。

回家吧。

他這麼想著，正要說出來，燈忽然摸摸他的口袋，拿出黑色的盒子，抬起頭問，“現在可以開嗎？”

在階層都市的終末行走久了，看見盒子就想開。

這一點，中原中也也是一樣的。

他沒有過多猶豫，“開吧。”

這裡和家裡也差不多，畢竟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中原中也還是把盒子接過來，決定自己開。

鎖扣很簡易，稍微往上扳一下，就啪嚓一聲打開。

中原中也摸了摸盒蓋，有點忐忑的往上掀。

裡頭四面都有防止撞擊的棉布，上頭放著幾個眼熟的小袋子、一瓶潤滑劑，還有這些東西底下幾張折疊起來的薄薄的紙。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啪一聲合上蓋子。

不是，那是什麼，他眼花了嗎？

燈好奇的問，“那些是什麼？”

中原中也面色瞬間爆紅。

好想說不知道啊啊啊！

可是就算說不知道，總有一天燈還是得知道。

“中也臉好紅。”燈回想了一下剛才看見的東西，迷惑的問，“是吃的？”

中原中也臉燙的不行，含含糊糊的點頭，“不是。”

總之，先、先看看紙上寫什麼吧。

該不會是什麼使用說明書之類的吧？

他再次把盒子打開。

燈拿起一個小袋子看了幾秒，“啊、是避孕套嗎？”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點頭，默默攤開紙張，接著，微微瞪大眼睛。

這是……燈、千戶、尤莉三個人的身份證明。

是他們在這個世界落腳的證明。

話說回來，橫濱能讓同性戀人登記為伴侶、咳。

“身份證明很重要嗎？”燈問。

“嗯。”中原中也道，“大概就是，沒有這個就不能領到配給的概念吧？”

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哦。”

“原本過幾天要去幫你們弄的，沒想到首領已經弄好了。”

由森鷗外發話下去弄的身份證明，辦好的速度快的驚人。

怎麼說呢，不愧是首領。

竟然在不正經的東西旁邊放這麼正經的東西，他還以為會是什麼說明書。

中原中也默默想著，安撫的摸摸燈的後背，“無論如何都得測試汙濁，或早或晚的事而已。首領隻是在做正確的事，現在這些……都是一種補償吧。”

說補償也可以，說是長輩送晚輩的禮物也行，當然，要視作是鞭子與糖果的糖果也無可厚非。

不過，無論是什麼都沒關係，即便隻是舉手之勞，但也能看見森鷗外對他的重視。

燈小小的噘著嘴，“嗯。”

中原中也很少看見他這個樣子。

笨得很。

噘嘴是想被親？

中原中也有點好笑的捏捏他的臉，又捏捏他的唇，“我這不是沒事嗎？”

燈小小的點頭，“嗯。”

“笨蛋。”中原中也心裡不知怎麼滿滿當當的，摩挲了一下他的側臉，小聲的問，“如果剛才我真的關不起來怎麼辦？”

雖然他讓燈跑的遠遠的，可是燈沒有答應。

剛才他沒有多問，可是還是很想知道……燈在想什麼。

燈慢慢眨眼，“我會跑的遠遠的。”

“然後呢？”

“然後，中也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即便是地獄無邊血海？”

“嗯。我們可以一起去地獄旅行。”

“……笨蛋。”中原中也忍不住親親他的眼尾，把人抱到腿上，“地獄哪是能旅行的地方。”

海風輕柔拂起燈的額發，在他漂亮的異色瞳旁邊掃過。

“兩個人在一起，哪裡都能旅行。”他說著，湊上去親親中原中也的臉，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的發落在中原中也頸側。

有點癢。

中原中也環著燈的腰，又碰碰他的額，低聲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