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中原中也震驚的反問，“是活著還是死的？”

“是活著的，會動哦！”燈眯著眼看，“兩個人，要爬到那個機械上去。”

中原中也拿起望遠鏡看。

距離很遠，人和機械比起來又太小了，望遠鏡實在看不太清楚。

但是確實有兩個會動的模糊小點，正慢慢往機械上爬。

來到這裡多久了啊……

時間已經沒有了意義，根本不知道究竟來到這裡多久了。

但應該也有超過大半年、甚至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吧？

除了剛開始看見的那具人類屍體之外，沒有再看見任何一個疑似活人的痕跡。

他都快以為他們兩個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兩個人了，現在突然看見除了他們之外會動的活人，中原中也一時之間心情非常複雜。

“還有一個。”燈忽然道，“好像還有一個會動的，很小，白白的、長長的，也在爬機械。”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貓？”

“貓？”燈眼睛亮起來。

“真的還有貓嗎？”中原中也仔細的看了又看，“搞不好是另一個人。”

望遠鏡最多也就看到人影了，看不見燈說的白白的影子。

燈其實也隻是瞥到一眼，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唔、有可能。”

他們看著那個倒坐在地上的機械，半晌沒有說話。

視線中的兩個人影已經爬進機械裡。

“裡面會有什麼呢？”燈有點好奇的問。

“我猜，這個應該是武器。”中原中也低聲道，“如果還能動的話……有種不好的預感。”

燈頓了頓，側頭看他，“是說、有可能會被啟動？”

“嗯，感覺、”中原中也的話頓住了，瞪大眼睛，下意識拉著燈後退幾步。

遠遠地就能看見冒著白煙的什麼東西，從機械的位置飛出來。

——砰！

不過幾秒的時間，那東西落進機械正前方的工業區裡，劇烈的爆炸和火光一瞬間炸裂開來。

“那是什麼啊……”燈愣住了，“工廠燒起來了。”

中原中也緊緊皺起眉，“嘖、是飛彈。”

幸好機械不是面對著他們這邊，不然飛彈搞不好就直接往他們的方向過來了。

“飛彈？”燈問，“會飛的炸彈嗎？”

“嗯，是很強大的炸彈。”中原中也又拿起望遠鏡看過去，“那兩個人是故意的嗎？”

“中也！機械的頭——”

燈捏住中原中也的衣角，突然緊張起來。

中原中也當然也看見了。

遠方機械原先微微低垂著的頭，突然抬了起來，依然面對著工業區的方向。

他舒了口氣，單手拿望遠鏡，另一手握住燈的手。

無論發生什麼，兩個人在一起就好了。

他腦中突然閃過這個想法。

機械抬起頭之後，不過幾秒的時間，一道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有些暗下來的藍白色光束從頭部的位置發射出來——

非常刺眼。

讓中原中也都不自覺地微微眯起眼。

光束所到之處，所有設施皆被貫穿，延伸到極為遙遠的地方。

仿佛才過了幾秒，也像是過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光束消失之後，伴隨而來的是工業區劇烈的爆炸。

稍早才剛看過的煙囪和工廠，轉瞬間全都陷入火海之中。

中原中也完全傻住了。

他捏著燈的手冒著冷汗，身上也冒著冷汗。

就差一點。

如果機械的頭部面對的是他們的方向，他們恐怕就在火海裡面了。

他不怪那兩個人。

畢竟就算是他自己，也會因為以為世界上沒有其他人而毫無顧忌的對著建築開槍。

他隻是被未來兵器的恐怖所震懾，也為自己和燈的好運慶幸。

雖然異能力者的很多動靜都能做到這種程度，但那大多屬於個人，無法大規模推行，和這種明顯可以被普通人掌控、能被無數普通人掌控的武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工業區、以及工業區後方的城市，都被烈焰包圍。

他們離機械很遠，但機械造成的火災區域卻非常大，最邊緣離他們也不能算遠。

部份濃煙飄散過來，帶著不怎麼好聞的味道。

“咳咳、好厲害。”燈咳了兩聲，望著熊熊烈火，“古代人都用這樣的兵器互相作戰嗎？”

“有可能。”中原中也道。

“那些黑漆漆的廢墟，就是這樣來的啊。”

“啊。”

不知道是他們看了很久的火焰，還是烈焰與燃燒產生的煙將天空遮蓋，天色一下子就暗下來。

機械沒再有任何動靜。

或許是已經用儘最後的能量，也可能是發射了飛彈和光束的人被嚇到了，機械變得很安靜，像是已經完全死去。

因為燃燒的火焰，工業區內還在持續發生劇烈的爆炸。

中原中也牽著燈的手，靜靜的看著城市的毀壞。

直到燈又忍不住掩著鼻子咳了兩聲。

中原中也看了看他，“走吧，我們到樓下的房間裡去。”

“今天不出發嗎？”

“嗯。”中原中也率先往樓下走，“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滅，離我們不算遠，現在出去有點危險。今天就在這裡再睡一晚吧。”

“哦。”燈跟著他慢慢走下樓，一邊走一邊往回望。

中原中也回頭牽住他，“下樓梯彆亂看，專心走路。”

外頭的爆炸聲接連不斷。

他們走到頂層餐廳的時候，餐廳裡的燈亮了起來。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抬頭看了看燈光，又看看外頭的火光，“會被發現吧，這裡還有人。”

“中也不想和他們接觸嗎？”燈問，“好不容易看見的人類哦？”

“我怕他們看見這裡有光，就把機械轉過來攻擊了。”中原中也道。

燈想了想，“也是哦……”

看見還活著的人也不知是好是壞，更何況那邊的人身邊就有個能造成巨大破壞的武器，中原中也不太想冒險。

其實不去接觸也沒關係，可是去接觸一下似乎也沒關係。

不過即便要接觸，也得等到那兩個人從巨型兵器那裡離開才行。

現在火光會吸引住那邊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這裡的燈一瞬間亮起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中原中也思考著，試著喊了聲，“關燈。”

餐廳裡剛亮起來的燈瞬間關閉。

他微微鬆了口氣。

幸好這裡的燈可以聲控。

總統套房裡的燈也能輕易開關。

其中一個有著床、還留著窗戶的房間恰好正對著工業區，依然在燃燒的火光將外頭照耀的很是明亮，屋內也被隱隱照亮，即便沒開燈也沒關係。

中原中也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鋪，看向坐在床邊注視著火焰的燈。

窗戶就在床邊而已，坐在床上就能很清楚的看見外面。

“平常會覺得火很溫暖。”燈說，“現在卻覺得很恐怖。那麼大的工業區，還有城市，全部都毀掉了。”

中原中也走過去，坐到他身邊，“……火不恐怖，恐怖的是操縱武器的人類。”

燈輕輕應了聲，“嗯。”

黑色的濃煙不斷往上竄，細細密密的水滴規律的落在燃燒著的城市裡，還有部分落在火外。

雨來的太及時了，反而有點不正常。

“下雨了？”燈微微睜大眼，“有火的那一片下雨了耶！”

“是城市的滅火機製？”中原中也喃喃道。

可能是過多的黑煙竄到上面那層的基盤，觸發了城市防護機製吧？

“城市的？”燈站起來走了幾步，趴到窗前往上看，“唔……看不到。”

“那麼高，怎麼看得到？”中原中也翹起二郎腿，抱著胸從背後欣賞燈漂亮的身段。

微微翹著的屁股、輕微凹陷的脊柱，都漂亮流暢的不可思議。

他放在手臂上的手撚了撚，有點想捏捏。

燈忽然回過身，一臉失望的說，“我還想看看水從哪裡來的呢。”

本來看的正起勁的中原中也心虛的瞬間撇開目光，“啊、嗯，什麼？”

“想看看水從哪裡來的。”

燈又說了一次，從中原中也身邊爬上床，一下子躺下來，“哈……好舒服。”

中原中也還坐在床邊，後背被燈的身體靠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溫度。

燈躺了幾秒，轉過身抱住中原中也，把臉埋到他背上，沒有說話。

中原中也沒有動，隻是任他抱著，望向窗外。

火勢很猛烈，即便有穩定的水灑下來，還是很難熄滅。

燃燒的工業區內，依然不斷傳來工廠爆炸的聲響。

“火會燒到什麼時候呀。”燈的臉還悶在他衣服裡，聲音悶悶的問。

中原中也不太確定，說了個很籠統的時間，“應該一覺醒來就會熄滅了。”

“那趕快來睡覺！”燈說，“早點睡覺早點起床，火就能早點熄滅！”

中原中也被他天真的話語逗笑，轉過身彈了一下他的額，“那是我猜的，搞不好起床也不會熄滅。”

燈震驚的抬起眼，“會燒這麼久啊！”

中原中也虛虛的壓在他身上，越過他側躺的身體，躺到另一邊的床上，“不知道，工廠很多，如果一直燒不完，可能真的會燒到明天。”

他平常都是負責放火的那個人，燒到什麼程度、燒幾天幾夜，以及後續的滅火和善後，都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燈看了會兒濃濃的黑煙和直上天際的火光，又轉過身面對中原中也，“不想看火焰睡覺，中也呢？”

“我也不想。”中原中也道。

燈便坐起身來，隨便的套上鞋子，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

窗簾很老舊，但是遮光度依然很高，拉上之後就完全看不見外頭的光，房間也變得黑漆漆一片。

“好暗。”燈睜大眼睛，試圖看清楚，在黑暗中憑著記憶往前走。

然後，一下子摔到床鋪上。

“走太多步了？”中原中也摸摸他的後腦勺，“疼嗎？”

“不疼。”燈在床上趴了幾秒，才又起身把鞋子脫掉，安安穩穩的躺回去。

還沒到燈平時睡覺的時間，他沒什麼睡意，就閉著眼睛休息。

中原中也同樣睡不太著。

“喂、燈。”他說，“如果那兩個人是壞人……”

燈睜開眼睛，望向黑暗中的中原中也，毫不猶豫的說，“我不會手軟的。”

中原中也頓了頓，也望向黑暗中的燈。

他們在深深的黑暗裡對視了會兒。

“你殺過人嗎？”中原中也問。

燈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的回答，“沒有。”

中原中也猶豫了會兒，還是慢慢撫上他的臉頰，拇指在他軟軟的臉上摩挲了一下，輕聲道，“殺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嗯。”燈握住他的手，“我知道哦。我一直都有做好準備的。”

“彆為這種事做準備啊。”中原中也道，“笨蛋幼崽乖乖待在後面就好了。”

燈沉默了會兒，小聲的說，“我和博士離開底層的時候，很多地方都已經開始戰爭了。想要安穩的走到最後，就不能不做好殺人的準備。”

“有碰到攻擊你們的人？”

“有一次，附近剛好有戰爭。”燈說，“四個人，都是博士殺的。雖然我有幫忙製伏他們，可是最後，博士……和中也說了一樣的話。”

他微微垂下眼，“博士把他們殺掉的時候，很難過也很悲傷，因為殺人是不好的。但這是為了保全我們自己的性命，那應該不能隻有一個人承受吧？”

“……笨蛋。”中原中也微微歎了口氣，“這種事，讓可以承受的人來做就好了。”

“快樂幸福的事，兩個人一起分享，就會變得更快樂。”燈說，“悲傷和痛苦的事，兩個人一起承受，就會變得比較不那麼痛苦。”

中原中也一頓，湊上去親了親他的眼尾，“我已經習慣了，一點都不會悲傷痛苦。如果那兩個人真的是壞人，讓我來就好了。”

有人一起承受悲傷和痛苦的話，心裡確實會比較好過。

和燈說起以前的事情之後，那些原本隻是藏在心中一角，實際上從未消失過的悲傷，確實減輕了很多。

但是……

他不希望燈感受到這些負面的情緒。

未來會怎麼樣，沒有人知道。

搞不好他們會永遠留在這個世界，遇見人的機會趨近於無，燈沒必要因為這一次兩次的經曆覺得傷心難過。

這絕對不是溺愛，隻是不想看見他難過的表情。

“可是、”

“沒有可是。”中原中也道，“對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這次要是真的需要動手，就讓我來。如果之後再遇見人，再來考慮這件事。”

燈和他對視幾秒，還是乖乖點頭，“知道了。”

他答應下來的事情，基本上不會反悔，也不會毀約。

中原中也這才滿意的放下手。

燈忽然湊上來，細碎又黏糊、親昵又單純的在他臉上親親蹭蹭的碰了碰。

“搞不好是好人哦？”他說。

“是好人當然是最好的。”中原中也放下的手挪到他背上，將他攬進懷裡，“睡覺吧，其他的明天再想。”

“嗯。”燈把自己埋進他胸前，“還有爆炸的聲音。”

中原中也摸了摸他的耳朵，“會睡不著？”

可能是現在的氣氛很溫馨，和繾綣曖昧相去甚遠，中原中也沒怎麼感覺到羞恥，很自然的把人抱來抱去、摸來摸去的，不太想放手。

“不會。”燈說，“眼睛閉閉就睡著了。”

中原中也無奈的笑了一下，“還真好睡啊。”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有點擔心燈睡不著。

不過，燈確實沒有逞強。

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互道晚安之後不久，燈很快就進入夢鄉。

中原中也這才放下心，慢慢順著他背後的發，又低頭在他額上碰了碰。

原本以為可能會因為外頭的大火，夢見橫濱的硝煙與戰爭。

但是，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