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9站……應該在這附近才對。”

中原中也又仔細對照一遍地圖，“沒錯，應該在這附近。”

天色已經暗下來。

雖然有部分倒塌的街燈，不過大部分都還亮著光，能隱隱約約看見周邊的建築。

“會不會倒下來了？”燈說，“這裡很多壞掉的屋子。”

“有可能，連牌子都沒看見。”中原中也道，“該不會車站位置變了？”

如果地圖的製作年份太古老，和真正的建築物分布有些差距也很正常。

不過按理來說，車站應該不會不見，就算變成廢墟了，也會留下點痕跡才對。

中原中也繼續努力檢視周邊的環境。

“B-9……”燈忽然道。

中原中也以為他在確認車站的名字，應了聲，“嗯。”

“前面有個牌子，好像寫著B-9。”燈說，“是我看得懂的字！”

中原中也一愣，“什麼？”

“就在前面一點點而已。”

燈稍微加快速度，往前騎了一小段路，接著停下摩托車。

他幾步走到堆滿碎石瓦礫的路邊，把歪倒在街燈旁的鐵牌拿起來。

“小心點。”中原中也擔心的說了一句，也跟著走下車。

鐵牌稍微有點厚度，破損的地方有幾條電線掉出來，裡頭黑漆漆的，隱隱可見裡頭的電路，原本應該會亮。

“你看！”燈把鐵牌轉了個方向，面對中原中也。

上頭同時用古代字和變形過的文字寫著［B-9］。

兩種文字都寫了……？

中原中也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情況，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古代字寫的比較大，明顯本來就存在，變形過的文字則是後期用筆加在底下的。

“站牌在這裡，車站在哪裡？”燈就著街燈的光左右看看，放下站牌，往旁邊走了兩步，認真打量起周邊的建築。

這裡的建築損毀的很嚴重，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

中原中也抬起頭看了看旁邊的廢墟，“搞不好已經被石頭壓住了。”

“石頭……”燈聞言，隨手將站牌附近的一塊石頭挪開，仔細看看地面，“中也，這裡有階梯。”

非常幸運的一下子就發現了蹤跡。

街燈昏暗的光淺淺的將燈的影子投射在他站立的位置，有點看不清楚路面。

燈也察覺了這點，稍微往旁邊站，戴著鋼盔的頭圓圓影子從地面移到旁邊的石頭上，露出瓦礫底下兩級已經基本損毀的階梯一角。

“入口全都被堵住了。”

燈將石頭往旁邊又推遠了點，從縫隙往裡看，“裡面好像也塌掉了。”

中原中也跟著看了一眼。

車站位在地下，地面上除了牌子之外沒有其他東西，通往底下的路已經完全坍塌，看不見任何能行走的地方。

人想走進去都很困難，更何況還騎著摩托車，根本不可能下去。

“沒關係，還會有其他車站。”中原中也牽著燈走出來，“站過來點。”

本來平衡多年的石塊被推了一下，現在看著搖搖欲墜，危險的很。

中原中也又看了眼石塊，直接帶著燈從崎嶇的路上離開，重新站到相對乾淨的路面上。

雖然有點可惜，但本來也沒有抱什麼真的能搭電車的期待，即使車站損毀了也沒關係。

“又來一台電車了。”燈抬起頭，“……看不到。”

剛好被房屋遮掩住，看不見電車軌道。

不過，中原中也也有聽見電車的聲音。

沒有仔細去算，不太確定究竟幾分鐘一班。

他們回到摩托車上，往近在眼前的坡道行駛上去。

沿著坡道建造的建築很多都破破爛爛的，雖然沒有剛才車站附近那麼嚴重，可是也不能稱得上完好。

路邊有不少歪斜站立的街燈，依然頑強的亮著光。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眼地面。

他們正在行走的基盤殼層內，應該也有還在儘著職責的機械，才能讓城市的電力至今仍然正常運作。

像是在爬山一樣，坡道是平緩的環形，兩邊的建築不知何時隻剩下一邊，旁邊就是有無數鏽蝕和斷裂面的鐵欄杆。

下方的建築在淺淺的光源之中，像是殘敗的、受了重傷的巨獸，安靜的趴伏著。

“中也，小心手。”

燈的聲音響起。

中原中也抬起頭，反射性的收起手臂。

前面的街燈歪的幾乎橫跨路面，還亮著光的燈泡位置卡在另一邊的樓房牆壁上，壓的有些低。

燈從留下來的空間最大的建築旁邊穿過，街燈杆子還是差點擦過中原中也的手臂。

幸好隻有建築和設施損毀，路面還非常完好。

畢竟是能跑步的路線，沒過多久，就能看見一個不大不小的平台。

“是這邊吧？”

燈把車子騎到平台上。

大概原先就是可供居民休憩用的觀景台，有幾張鐵質長椅、幾個街燈，還有一個外形很簡陋的水泥滑梯，基本上已經斑駁損毀。

連個扶手都沒有的滑梯，小孩子玩不會很危險嗎……？

中原中也原本以為燈會對這個廢棄的滑梯感興趣，不過燈隻是看了一眼，就從旁邊經過，走到欄杆邊。

“之前看過嗎？”中原中也問，“這種滑梯。”

燈回過頭，“嗯？嗯，有看過。”

“有玩過？”中原中也走到他旁邊。

“沒有。”燈說，“都壞掉了，博士說很危險，不可以玩。”

他們並肩站在欄杆旁。

很久以前，城市還有人類活動的時候，這裡的景色應該挺漂亮的。

明亮的街燈、大樓裡透出來的燈光，道路上汽機車和交通號誌的光，肯定能將這片夜景點綴的閃爍耀眼。

現在隻有昏暗老舊的街燈，將淩亂殘破的建築微微照亮。

“機械把學校的燈關掉了。”燈站在他旁邊，朝著學校的方向看，“如果還有燈，應該很明顯吧。”

“嗯。”中原中也應道，“會像發著光一樣吧。”

燈收回目光，看向鐵軌的方向。

這個觀景台不是位在最高處，但視野確實非常好，幾乎能看見所有地面上的軌道。

黑色的鐵軌被遠處街燈的光映出點影子來，在夜幕中不怎麼明顯，但隱約還是能夠看見一條細細長長的線和底下的柱子。

“剛才看見的那一個，會不會是八點二十的電車？”燈問。

中原中也道，“是也沒關係，之後應該還會有。”

“哦。”燈坐到長椅上，望著鐵軌，“總覺得有一點可以理解，為什麼古代人很在意時間了。”

“嗯？”

“因為錯過了，可能就沒有了。”

中原中也頓了頓，輕聲應道，“啊。”

燈側頭看看他，輕輕握住他的手。

中原中也慢慢收緊手掌，將燈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電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車頭沒有燈光，車廂旁細細的長方形窗口亮著白色的燈，一個個規律的、透出光芒的窗口，像是一道切割開夜幕的虛線。

他們靜靜地看著電車經過，直到電車重新進入地下，都沒有說話。

“古代人都坐這種交通工具嗎？”燈問。

“如果是我生活的時代，一部份吧。”中原中也道，“我也隻搭過一兩次而已。”

“電車這樣一直走一直走，要去哪裡呀？”

“不知道。不過，應該每天都要走很遠的路吧。”

燈想了想，“就像機械一樣，直到城市消失、或者失去動力才會停止。”

中原中也道，“這是其中一種情況。也有可能會因為架在空中的道路垮下來、鐵軌斷裂，電車就會因此停止運作。”

不過目前看來應該沒有這個問題。

明天從坡道另一邊下去之後，還會遇見其他的電車站，搞不好會有比較完好一點的，到時候再停下來看看。

天色已經暗下來很久，月亮也沒出來，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了。

“今天就在這裡紮營吧。”中原中也道。

道路很穩固，周邊也沒有會掉東西下來的建築，是個紮營的好地方。

燈從車鬥裡拿出裁剪過的舞台布幕和鐵棍，找了個位置搭帳篷。

中原中也幫著他搭好，兩個人又一起走到車鬥後面。

“今天吃……”燈看著裡頭滿滿當當的食物，毫不猶豫的決定，“吃芋頭！”

中原中也把蛋白棒也拿出來，“再吃點蛋白質。”

他思考幾秒，又拿出兩包紅茶包。

“最近都吃的好好哦。”燈打了個小小的嗬欠，把鋼盔取下來，盯著爐火道，“學校真是個好地方。”

這句話完全是出於在學校找到了很多食物才說出來的。

讓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總覺得好像能看見燈穿著校服說“學校食物好好吃，今天學的東西好難，上課睡著了。”的場景。

笨的要命。

水微微冒出白煙。

燈關掉爐火，把水分著倒在兩個鋼杯裡。

在清水裡頭放入紅茶包之後，清水就會被茶包緩緩染上深深的顏色。

紅茶的香氣飄散出來。

“哈……好溫暖。”燈雙手捧著鋼杯，幸福的眯起眼，“好好喝。”

他又咬了一口芋頭條，繼續感歎道，“芋頭條和蛋白棒也很好吃。風景也很漂亮。”

中原中也問，“是個美好的夜晚？”

“嗯，是個美好的夜晚。”

燈把自己那份食物吃完，小口小口喝著紅茶。

中原中也側頭看他。

雖然說是紅茶包，可是喝起來和紅茶的味道稍微有點不一樣，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包裝上說的那堆營養添加物而改變了點味道。

不能說難喝，不過也不能說好喝，就是很普通的紅茶。

“喝完了！”燈把最後一點紅茶吞下去，滿足的抿抿唇。

容易滿足的傻孩子。

中原中也無意識的摸摸他的背，又順著往上摸，揉了揉他的後頸。

燈舒服的閉上眼，往中原中也掌心裡靠了靠。

宛如被人類馴服的幼獸，神情帶著十二萬分的信任，絲毫不設防的任由擺布。

中原中也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了會兒，喉頭不自覺動了一下。

剛剛喝過熱茶的唇特彆紅潤，看起來很軟，很好親的樣子。

到現在還沒有真的接吻過，隻有燈蹭上來的時候會不小心蹭到。

有點想念那個柔軟的觸感。

燈忽然睜開眼睛，有點迷惑的看他，“中也？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怎麼一直看他？

他微微前傾身體，打算從放在中原中也旁邊的背包裡拿鏡子出來確認。

像是投懷送抱一樣。

中原中也在半路接住他，輕輕握住他的雙臂，不讓他真的靠過來，“……沒有東西。”

他阻止的力道很微弱，燈完全沒有發現的摸了摸臉。

中原中也的目光有些飄移，在他被手指壓的有點凹陷的臉上看了會兒，又飄到旁邊的地面。

“沒東西就好。”

燈說著，沒有直起身來，反而慢慢靠進他懷裡，雙手環住他，“中也的懷抱好溫暖。”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握著他雙臂的手一瞬間僵住了，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比較好，沒有順勢抱住，也沒有放開。

他默默撇開眼，停頓片刻，才把手放到燈背上，收緊手臂。

“喜歡擁抱。”燈小小聲的說，“和牽手一樣，會覺得很安心。”

“……啊。”中原中也應道，“很安心。”

——錯過的話，就沒有了。

幸好沒有錯過。

中原中也微微閉上眼，感受著擁抱時彼此之間的溫度。

“想親親中也。”燈忽然道，“可以嗎？”

親、親親什麼的……

就算知道隻是親昵的蹭蹭，還是讓中原中也的耳朵一下子紅起來，“……隨、隨便你。”

燈便微微直起身，在中原中也臉頰上碰了碰。

依然是非常純潔的親吻。

純潔的讓人有點無奈，卻又透著無比純粹的情感。

中原中也摸摸他的頭發，單手捧著他的臉頰，輕輕吸了口氣，低聲問，“想……”

他的聲音很啞，啞的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尷尬的清清喉嚨，“想、嗯，你想不想……”

——想不想試試其他的吻，想不想接吻？

不行，完全、完完全全說不出口啊！

他彆扭又尷尬，有點喪氣的撇開目光，決定下次再說，“……沒事。”

燈認真的看了他幾秒，不知道是察覺他想說的話，還是隻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中也可以親親我嗎？想讓中也親親我。”

中原中也一愣，一時之間心情有點複雜。

聽起來像在索吻，可是他很清楚，燈實際上隻是個連接吻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

對燈來說，親嘴唇和親臉頰額頭都一樣，都隻是輕輕蹭著觸碰而已。

“笨蛋。”中原中也抿抿唇，“真的想讓我親？”

“嗯。”燈說，“親親我吧？”

對中原中也來說，即使隻是單純的觸碰，親嘴唇的含義也和親吻其他地方有點不一樣。

都是珍視的象征，可是……似乎會帶上一點更為繾綣旖旎的味道。

也代表著關係的更進一步。

他淺淺吸口氣，才湊上去碰了碰燈的額頭、眼尾、鼻梁。

然後，遲疑片刻，還是挪到燈唇上。

單純的觸碰著。

很軟，帶著點紅茶的味道，又好像多了點不知從何而來的甜甜的味道。

不過觸碰了幾秒的時間，中原中也突然面色爆紅，猛地後撤開來，雙手捂住臉。

這次是真的親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