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一棟大樓裡好呢。”

燈的聲音在摩托車的引擎聲中響起。

摩托車離開大樓投射下的陰影，再次進入陽光底下。

“這附近都是住宅型建築？”中原中也問。

“不知道，要進去看看才知道。”燈說，“每個城市的住宅型建築都長的不太一樣。”

說的也是，畢竟誰規定一定要住在相同的建築裡，一定也有把公司當家的人。

中原中也想著，指向其中一棟樓房，“就前面那間吧。”

附近的建築雖然也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不規則方形，但整體看來正常多了。

中原中也指的那間，外觀和他熟悉的建築物幾乎一模一樣。

燈把摩托車停放在路旁，背起背包，和中原中也一起站在微微敞開的門口。

門還不小，如果完全敞開，大概一次可以容十個人並排進入。

這一層都市裡，還留存著門的建築物竟然比下面那層多。

讓人不太能理解。

明明房屋比較老舊，卻又能留存更多的門……？

中原中也瞥了燈一眼。

燈對此似乎沒有探究的意思，很自然的打量完周遭，在車鬥後面拿東西。

……好像本來也沒有探究的意義。

因為目前得不到答案。

“中也，這個給你。”燈把原本屬於博士的背包遞給他。

中原中也接過來背上。

背包有點重量，裡頭已經被燈裝了些東西——水壺之類的，沒有很多，都是有可能會用到的物品。

出發準備完畢，燈率先走上前，推開眼前黑灰色的、半生鏽的鐵門。

無數灰塵揚起。

燈捂住鼻子揮了揮，踏入這棟塵封已久的樓房。

裡頭還是一樣，空空蕩蕩的，沒有建築本體之外的家具。

“真空曠啊。”中原中也感歎一聲。

不知道原本是什麼用途，這一層樓還挺大，似乎做了挑高處理，外頭明亮的光從二樓位置的長條形洞口投射進來，讓屋內還挺亮堂。

不過樓內並非能一眼望到頭，有一些牆壁阻隔，得稍微逛逛才行。

中原中也道，“你從那邊找，我走這邊。等一下再回來這裡會合。”

燈點點頭，“好。”

樓層真的很大。

大的有點像是什麼購物中心的感覺，可是這些沒有什麼章法的橫亙在樓裡的牆壁，又讓人覺得有點不太像。

中原中也繞過一堵又一堵牆。

然後，在經過其中一面時停下了腳步。

這面牆上遠離走道那一側的左下角，隱隱約約能看見被用石頭刻畫出來的痕跡。

痕跡的所在位置不高，像是小孩子蹲下來刻畫在牆上的。

上面是那個隨處可見的石像模樣，底下是一行已經變形過的日文。

中原中也蹲下去，磕磕絆絆的辨識了會兒，又摸了摸。

許多年過去，痕跡有些模糊，但摸起來還有些凹陷。

如果是小孩子，應該刻不出這麼深的痕跡。

憑著刻畫的痕跡，還能辨識出來的文字大概是——神明大……請護佑……

雖然看不清全部，但大致上已經能夠理解。

那個石像，果然是未來世界的神明啊。

中原中也想。

他們一路走來看見了不少石像。

還每個都長得不太一樣，有的頂著鐵圈，有的頭上直接被雕出一個長著兩片葉子的小苗，有的頂著類似貓咪的耳朵，各種各樣都有。

不過最多的還是頭上什麼都沒有的款式。

眼前這個被刻畫在牆上的，也是頭上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每一個都代表了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拍掉手套上留下的灰塵與牆灰，離開這面牆，提步拐到另一邊。

映入眼簾的，是數個疊在牆角的鐵箱和木箱。

因為沒有預料到會看見東西，中原中也嚇了一跳，停頓片刻才走過去。

箱子上的鎖很多都已經鏽壞了，不太好開啟。

不過，對中原中也來說不是問題。

他稍微用了點力，就把箱蓋打開來。

——裡頭是滿滿的香煙盒。

中原中也幾乎是驚喜的睜大眼睛，有些激動的拿起一個盒子確認。

盒子與明鬥大叔的香煙盒一樣，是鐵質的。

每個小盒子裡都裝著滿滿當當的香煙，一天一條也能抽上很長一段時間。

他帶著滿足的心重新蓋上箱蓋，繼續打開其他的箱子。

其他幾個箱子情況差不多，不是空蕩蕩的，就是一些用剩的槍械彈藥。

雖然沒有找到食物，可是找到了香煙，對中原中也來說簡直是大驚喜。

他把裝著煙的箱子搬起來，放到過道上，準備探查完了再折回來拿。

接下來雖然也發現了一些箱子，可是大多都翻倒在地，還堆疊著的、完好如初的箱子裡頭也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不過，有香煙就夠了。

中原中也的異能力很強大，強大的足以養活擂缽街最大的未成年自衛組織“羊”的所有人。

但因為種種原因，在擂缽街時當然沒辦法得到多少香煙這種昂貴的東西，

抽煙是進入港口Mafia後才染上的習慣。

他當然知道香煙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能緩解緊繃的情緒，慢慢的也就染上了癮。

看明鬥大叔身上都還有沒抽完的煙，搞不好在這個世界，煙是十分常見、和武器一樣很容易找到的東西。

這都隻是不確定的猜想而已。

中原中也想了想車鬥內剩餘的不少空間，把一箱子香煙搬起來，決定全部帶走。

他很快回到約定會合的地方。

燈還沒回來。

中原中也原地等了幾分鐘，打算過去找找看。

“燈？”他邊走邊喊了一聲。

空間還算開闊空曠，很輕易的就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燈很快回應道，“我在這裡！”

中原中也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隻見燈顫顫巍巍的踮著腳尖，站在幾個鐵箱子疊成的高台上，雙手撐在牆壁凸出的方形水泥上，整個人幾乎有些掛在上頭了，不知道在看什麼。

中原中也微微皺了皺眉，幫他穩住底下的箱子，“怎麼了，有什麼東西？”

“好像是……什麼開關。”燈回過頭，看著中原中也道，“有點像升降機上的那個開關！”

“開關？”中原中也愣了一下。

“嗯，我想開開看。”燈又轉過頭，很努力地把手伸長，“好遠……嗯、”

中原中也在底下看他努力的樣子，不知怎麼有些想笑，“小心點啊，夠的著嗎？”

“可以。”燈又把身體往前傾了點，似乎碰到了開關，為了給自己加油打氣，做了個擬聲詞，“啪！”

隨著他口中的“啪”一聲，雖然有外頭的光，還是不免顯得有些陰暗的屋內，突然之間就亮了起來。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

燈也跟著瞪大眼睛，站在箱子上環顧四周，“哇——！”

頭頂上，無數貼合著天花板的燈亮著白色的光，將室內照耀的清晰無比。

“真的還有電……”燈喃喃道。

“啊……”中原中也還在震撼之中，稍微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此般無人的廢墟內，竟然還能擁有電力……

他突然之間，總算有點來到未來世界的真實感了。

“中也、唔！”

無意識往前走了一步的燈一下子踩空，堆疊著的鐵箱也忽然倒塌下來。

中原中也迅速卡住他的腰，瞬間遠離乒乒乓乓落下的箱子。

“你在做什麼啊！”中原中也氣笑了，“摔下來怎麼辦？！底下不是鬆軟的雪，是堅硬的地板！”

燈抿抿唇，乖乖認錯，“對不起。”

少年眉眼都垂了下來，可憐兮兮的，像是什麼挨了訓的幼犬幼貓。

中原中也歎了口氣，“做什麼都要小心點，知道嗎？”

燈點點頭，“知道了。”

中原中也看他認錯態度良好，沒再繼續提，“走吧。”

該繼續往下一層樓前進了。

他們沒有回到原點，而是從這裡往樓梯的位置過去。

“不搭電梯嗎？”燈依依不舍的望著亮著的電梯燈問。

中原中也狠心的點頭，“不知道多久沒有用過了，你真的敢搭？”

他不是燈這種對“古代造物”莫名有信心的未來人，他怕搭到一半就會卡住。

電燈沒有壞，不代表電梯沒有壞。

聯絡塔用的升降機沒有壞，不代表城市裡的升降機還能用。

“真的不搭電梯嗎？”燈又問了一次。

“不搭。”中原中也回頭看他，“過來。”

燈慢吞吞的走過去。

中原中也有些無奈，“你走樓梯明明不會累，為什麼這麼不想走？”

“因為沒有搭過電梯！”燈道，“很想搭搭看。博士說古代人都是這樣上下樓的，一點都不費力。”

“就和搭聯絡塔的升降機一樣。”中原中也道，“還看不見風景，隻是省點時間而已，很無聊。”

“哦……”燈稍微想像了一下，又道，“中也說的好像你搭過一樣。”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

真抱歉啊，他確實搭過，還每天都要搭。

不過這種事當然不可能說出來。

“想像一下就知道了吧。”中原中也道，“你剛才不也想像了？怎麼樣，覺得好玩嗎？”

燈想了想，撅起嘴來，“不好玩。”

“是吧，沒必要就儘量少搭。”

“哦。”

或許打開的是整棟大樓的電力總開關，二樓往上的樓層，燈也是亮起的。

就連樓梯間都亮著燈。

“很久沒有看見這麼多燈了。”燈說。

“哦？”中原中也有些好奇，“你離開底層多久了？”

“大概一年多。之前走的比較慢。”

也就是說，出發之後半年左右，博士就過世了嗎？

中原中也思考著，踏上二樓的地板，“離開之後都沒看過電燈了？”

“嗯。”

“還真的很久了啊。”

他們簡單的說著話，往旁邊的過道走。

離開樓梯之後再拐個彎，就能看見對面疑似洗手間的地方。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腳步一轉，往那邊走過去。

燈跟著他走過去，“這是廁所嗎？”

“嗯。來看看有沒有水，有的話就在這邊接。”中原中也說著，在過道上猶豫幾秒。

燈迷惑的看看他，就要往最近的入口進去。

“等等、”中原中也抓住他的手腕，“來這邊。”

那邊好像是女廁啊！

就算都是廢墟了，進女廁還是有那麼點奇怪吧？

燈左看右看，“……不一樣嗎？”

“咳、當然不一樣。”中原中也道，“總之，過來這邊。”

“哦。”燈乖乖的跟著他走到另一邊。

這邊確實是男廁。

走進去就能看見一排小便鬥、門都消失了的蹲式馬桶，還有位在前面的洗手台。

總共有六個水龍頭。

這些東西還真是一千多年來都沒有變啊……

中原中也握住其中一個水龍頭，往右打開。

輕微的“吱”一聲，清澈無味的水瞬間流出來。

原本以為會先看見鏽水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下。

看來這點一千多年前無法避免的狀況，在這裡還是變了的。

“清水！”燈注視著不斷流出來的水，忽然道，“好像可以在這裡洗澡洗衣服。”

中原中也把水關掉，“先看看樓裡有沒有能用的物資再回來弄。”

“好。”

二樓格局和一樓差不多，不過同樣沒有能用的東西。

一路往上爬，直到最上面的六樓，都是一樣的情形。

燈趴在六樓的窗戶上往外眺望，“這條街的房子都不高呢。”

“有其他的樓層在路面之下。”中原中也站在他旁邊，也跟著往外眺望，“我們是從半空中的路過來的。”

“也是哦。”

一樓的電梯和樓梯都能前往底下的樓層，不過他們沒有打算下去看。

燈望著對面隻有四層樓高的樓房頂部，輕聲道，“好安靜啊。”

陽光撒在他臉上，風從窗口吹進來，拂動他沒被鋼盔壓住的頭發。

不知道是不是中原中也的錯覺，他總覺得燈的神情有些寂寥。

中原中也正想開口安慰幾句，燈就先直起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來洗澡吧！”

“……嗯。”

中原中也把安慰的話吞了回去，看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勾起笑來。

他們再次回到一樓。

燈掀開中原中也要帶上車鬥的箱子，“好多香煙……中也要這個？”

“是啊。”中原中也舒了口氣，“有找到香煙真是太好了。這幾天沒抽想的很。”

“明鬥大叔那盒，中也為什麼沒抽？”

“那盒太少了，得省著點用。”

“博士也這麼說。”燈似懂非懂的道，“她很喜歡抽煙，之前也囤了一些。”

“都抽完了？”中原中也隨口問。

“嗯！”燈說，“最後剩下的幾包煙，我全部一起點燃放在博士躺的房間裡！很多很多煙霧，博士一定會很開心！”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仿佛看見某個失去呼吸的年長女性躺在廢墟之中，燈安安靜靜的把六十支煙一起點燃擺在她周遭，廢墟裡煙霧繚繞彌漫的模樣。

怎麼說呢，有點搞笑，又有點難言的悲傷。

他停頓兩秒，臉上的表情因為又好笑又難過而稍微扭曲，清清喉嚨道，“嗯，會很開心。”

要是他死了之後，有人這麼做的話——

嘖，仔細想想，竟然感覺還不錯。

當然不是因為煙癮而覺得不錯，而是燈這種出於想讓死去的人開心才做的行為本身，讓人覺得感覺相當不錯。

雖然行為有點讓人哭笑不得，但純粹的情感總是令人向往。

不過。

其實點燃一支煙就夠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