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之宴人已經去上班了,方慈又睡了兩個小時,起來重新洗了澡,下樓打算打個車回森和公館。
走到門廊外,卻見眼前停著輛勞斯萊斯幻影,後車門旁站著一個西裝長褲的中年女性,短發,看起來很乾練。
她笑著,“方小姐,我是聞少為您配的司機,我姓洪。”
方慈腳步一頓,“……這……”
“這一陣兒,您不管去哪兒,隨時吩咐我就成。”
新車新司機。
新的開始。
從東三環到西三環。
三環線路旁的景致沒什麼變化,還是熟悉的京市。
方慈靠在後座,眼望著窗外。
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昨晚的聞之宴。
四年半的時間空隙是真實存在的,他就連那方面的風格都變了很多。
比以前更加凶狠霸道。
她的淚水,一開始是委屈的心理在作祟,後半段則完完全全是生理性的,喘不過氣,生生被弄哭。
他們甚至沒有經過磨合。
彼此都是以徹底的姿態向對方敞開,一秒契合,嚴絲合縫。
熟悉得像是打開家裡的門鎖。
今早的那一次,他也從頭到尾沒說話。
以一種猛獸看爪下小動物掙紮的姿態,折磨她。
眸底是清晰可見的晦暗施虐欲。
想到這兒,方慈猛然意識到,這一次的遊戲,好像比四年前更加不對等。
四年前,他遊刃有餘,篤定了她會走向他;四年後,他有意施虐,也許會有更多玩弄她的花招。
方慈撫了撫手臂。
一顆心雖惶惶,但並無後退的意願。
她總歸是無法抵抗他。他的魅力,他的眼神。
-
回到森和公館,方念念和楊姝美都在。
據她們所說,曲映秋今天上午辦理了出院手續,本想來這兒,被她們攔住了。
方念念比劃著,「聽媽說,公司交給你來打理了?需要我幫忙嗎?雖然我不懂什麼,但整理資料應該沒問題的。」
方慈本想說不用,話到嘴邊,改口道,“行,我今晚要去見個職業經理人,一起吧。”
多見見人,也許對她的恢複有好處。
那位職業經理人名叫葉騫北。
聽李佑賢說,葉騫北是南方某大家族葉家的三兒子,不願被家族掌控,自己跑到北方來單乾。
晚上約在森和公館附近一家咖啡廳。
簡單打了招呼做了介紹,坐下來,葉騫北翻了翻曲映秋準備好的那一遝資料,笑說,“實話講,房地產這些年不好做,曲總能一個人撐這麼久,已經很厲害了。”
隻粗略翻了翻,並沒有細看,他又道,“我得看業績報告和財務報表,改天帶我到公司轉轉吧。”
方慈點頭,“好。”
“不過,”葉騫北頓了下,“…
…我就直說了,看與不看,大方向都是一樣的。”他的視線從兩個女孩臉上掃過,“……推翻重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方慈和方念念俱是一怔,已經不樂觀到這種地步了麼?
“沒什麼可留戀的,陳舊的一套模式,處處都需要改革,不如推翻重新開始。”
方念念比劃了一下。
方慈翻譯道,“推翻之後,要做些什麼?”
“我可以提供建議,但也看你們,”葉騫北看著方慈,微笑著,“你學商法的?不如從你擅長的入手,看看有沒有可做的方向。”
“有資金,方家也有人脈,我來主導的話,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最好還是以你為核心,對吧?”
方慈還沒說話,葉騫北又笑著道,“還是說我理解錯了?不是要以你為核心重建?”
他個人風格真的好強烈。
強勢直接,行事果決。
但這對方慈而言是件天翻地覆的大事。
若真的要以她為核心重建,那以後她必然要留在京市了,甚至還要繼續留在這圈子裡。
她沉吟片刻,“……我需要仔細考慮一下。”
葉騫北點頭,“不著急,改天先帶我去公司看看,讓曲總的總助把報表提前準備好,也許,我們能從中發現一些還不錯的業績點,那也會成為一個備選項。”
“您什麼時候有空?”
“本周都行。”
“……那後天吧?上午十點?”
葉騫北拿出手機翻了下自己的日程表,而後道,“沒問題。”
整場會面隻持續了十幾分鐘,三個人一起起身,走出咖啡廳,來到大廈正門外。
楊姝美來接了方念念,幾人揮手道了彆。
方慈還要去TOK見陳巧月,正準備給洪姐打電話,葉騫北突然道,“你抽煙嗎?”
方慈看向他,微點點頭。
“那抽一根?”
正門走出十幾步,是個大廈側面的吸煙處,葉騫北自己點了根。
方慈拿出自己的煙盒,正在找打火機,葉騫北雙手虛攏著火湊過來。
她不由地抬眼去看他,對上他含著笑意的眼,她略頓了下,“……我自己來吧。”
葉騫北沒有堅持,把打火機給了她。
默默抽了兩分鐘,葉騫北說,“不管以後方向如何,大改革是肯定的,公司裡一幫老高層應該會極力反對,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方慈點點頭,“好。”
“設置一個述職流程,叫上李佑賢,咱們三個一起聽一下,大概就能判斷哪些人能留,哪些人必須得走。”
他非常老練。
方慈問,“您做這行多久了?”
“四年多。”葉騫北笑說,“李佑賢接手宋家,我也幫了些忙。”
“那您手上是不是還有其他業務?”
“有三家,不過都是偶爾去看看,算是戰略顧問的角色。”葉騫北看著她,語含笑意,“
你放心,你們這攤事兒我會當成第一要緊事來辦,畢竟,也好久沒遇到過這麼難辦的案子了。”
方慈微笑著道,“謝謝您。”
葉騫北笑出聲,“你們北方人是不是都這樣?一口一個您。”
方慈笑了笑沒接話,隻抬手順順耳邊碎發。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她裡面一件柔軟的奶杏色修身長裙,外套是腰間係帶的黑色長大衣,很有設計感,簡約流暢。
穿衣風格很襯她給人的感覺,高挑清冷,那張臉像自帶著月色描邊的柔光。
風吹過時,碎發拂上她鼻梁,葉騫北默默看了幾秒她的側臉,“……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方慈點點自己手機屏幕,“我有司機在附近,打個電話就好。”
她給洪姐打了電話,洪姐把車開到另一道門的輔路邊。
葉騫北說他自己的車也在那兒停著,於是順路同她一起走過去。
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就停在輔路上,正巧前面還停著輛賓利飛馳,兩輛豪車,太惹眼。
商場附近人多,有不少人往這裡投來視線。
葉騫北站在賓利車邊,衝她揚了揚手機,示意隨時聯係。
方慈點點頭,坐進勞斯萊斯後座。
-
本以為是和陳巧月兩個人的局,到了TOK包廂才發現並非如此。
包廂裡一群人,熱熱鬨鬨。
陳巧月好像已經有點喝多了,看到她就起身迎過來,“本來是叫了個朋友,結果朋友又叫了個朋友,就這樣,”說著回身一攤手,“現在就成這種局面了。”
方慈脫了外套,掛了包,說,“沒事。”
“哦對,那個梁韻兒也在。”陳巧月附耳小聲說,“她剛剛還聊你呢。”
方慈一頓,“……我跟她完全沒交集,怎麼會聊我?”
陳巧月貼得更近了點,高跟鞋失去平衡,幾乎是歪到她身上,她扶了一把,兩人在靠近門的一張沙發裡坐下。
“她呀,好像很在意,之前圈裡傳的那些事。”
方慈回以一個茫然的眼神。
陳巧月壓低了聲音,“你出國之後,大家不都在傳嘛,聞少花十幾個億幫你砸了聯姻,現在你回國,好像也是跟聞氏集團有業務往來?”
她眨眨眼,“是巧合嗎?”
方慈不知怎麼回答。
她和聞之宴之間的事,好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她轉而笑著問,“你呢?婚後生活怎麼樣?”
陳巧月給她倒了杯酒,又自言自語,“哦對,你不喝酒。”於是給自己又滿上一杯,喝了一大口,又從沙發角落裡摸包,從裡面翻出煙盒,自己咬著一根,給她一根,都點上,這才說,“……彆提了,沒勁。”
“我倆各玩各的,這都結婚半年了,”她醉醺醺的,扳著指頭數,“也就見了三四面吧。”
方慈隻偶爾回國時候會跟她見一面,這時見面距離上次也有
大半年了,此刻覺察出不對勁,陳巧月好像整個人都頹了很多。
“……打算離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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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巧月冷嗤一聲,“怎麼離?雙方家裡有合作,離不了。”
她好像挺想得開,“沒事,我也不咋回家,喝多了就回自己的住處,眼不見心不煩。”
話說著,她又要喝,方慈把她酒杯挪開,“少喝一點吧,要不明早頭疼。”
陳巧月哈哈一笑,“我家裡阿姨都對我失望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給我端醒酒湯,轉頭就唉聲歎氣。”
她很明顯過得不好。
但方慈甚至不知該如何安慰。
聯姻是場困局,從出身開始就被迫入了局,所有人都無法脫身。
這是間複式包廂,燈光迷離,約摸十幾號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喝酒打牌。
她倆在這小沙發裡聊天,不遠處,梁韻兒還有身邊幾個小姐妹,一直有意無意往這裡覷。
方慈權當沒看見。
她無意惹麻煩。
陳巧月撞撞她肩膀,笑說,“我敢打賭,不出五分鐘,她一定要來你面前刷存在感,笑死我了。”
方慈順著她視線望過去,梁韻兒果然是蠢蠢欲動的架勢。
她默了默,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在你家裡聊。”
“家裡沒勁啊,我喜歡人多,”陳巧月幾分自嘲,“我現在就跟那些個七八十歲老人一樣,就想聽個響兒,人多熱鬨。”
“……需要我給李佑賢發個消息嗎?讓他來接你?”
“他算什麼東西啊他來接我?彆叫,他忙著呢,現在管理著宋家那麼大一個集團公司,跟以前的助理李佑賢不一樣啦。”陳巧月重新點根兒煙,道,“就你出國這幾年,整個圈子都天翻地覆啦,宋裕澤和肖靈都被送出國了,我家也不行啦,齊家和梁家倒是起勢了,要不梁韻兒能這麼耀武揚威嘛。”
補了句,“哦對,就你家聞少沒變化,聞家那是萬年屹立在金字塔之巔,無可撼動。”
方慈斟酌措辭,問,“……所以,梁家和聞家的聯姻是真的嗎?”
“不知道,”陳巧月聳聳肩,“我隻聽說,這消息是梁家放出來的,聞家沒阻止。”
方慈還沒說話,就感覺到眼前掠過一陣陰翳。
梁韻兒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踢了踢她的鞋,“喂,姓方的,你跟我過來。”
方慈收了一下腳,抬頭看她,淡淡地說,“我跟你不熟。”
梁韻兒身旁圍上來幾個小姐妹,七嘴八舌說些什麼,彆給臉不要臉啊,趁韻兒好說話,你最好麻溜兒起來。
方慈出聲打斷,“你們都多大了?還在玩中學霸淩那一套嗎?”
她竟然還敢反抗?梁韻兒那幫人更惱了,說話也越來越難聽。
陳巧月起了身,“都閉嘴,我組的局,不要給我搞這些破事兒,”她轉頭說,“方慈,你送我下樓吧,我想回家了。”
她以前是跋扈,可風水
輪流轉,現在這跋扈的人換成了梁韻兒。
陳巧月心裡知道,如果這時候起衝突,不會有人來善後,更何況,梁韻兒這幫人比以前的她更厲害,鬨急了是真的會出手打人,且下手沒個輕重。
方慈知道她意在解圍,於是扶著她,道,“走吧。”
梁韻兒那幫人還想攔,陳巧月開始罵人了,“我是真的喝多了,誰敢攔?信不信我現在吐你們一身?”
此言一出,眾人果然後退了幾步。
方慈扶著她來到走廊,轉過樓梯時,借著光,才看清她的臉色,浮著一層薄紅,眼神也失了焦,看來是真的喝了不少。
“有司機嗎?”
“有,在停車場。”
兩人下了樓,穿過大廳時,方慈莫名感覺到一道視線。
側頭去望,旁邊的半開放式包廂裡,長沙發上坐著聞之宴。
包廂裡隻他一個人。
他還穿著三件套西服,閒閒疊著腿,單臂搭著椅背,另一手捏著個打火機,擱在大腿上,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
姿態慵懶,眼神卻鎖在她身上。
方慈沒工夫多看,視線隻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鐘,而後就繼續攙著陳巧月往外走了。
走出正門,正欲往停車場去,就看到路邊停著輛賓利,李佑賢站在車門邊,剛剛才抬腕看了看表。
抬起眼看到她倆,身形一頓。
陳巧月看到他了,但腳步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李佑賢倒是往這邊過來了,方慈道,“李佑賢好像是來找你的。”
“我不認識他。”
陳巧月話音才落,李佑賢就走到了近前,“我來吧。”
他要去扶,陳巧月立刻把他甩開,但喝醉了的人重心不穩,這一發力身體就往另一邊倒,李佑賢伸臂圈住她。
陳巧月立刻手腳並用去踹去打,“放開我,滾蛋。”
李佑賢摘了眼鏡,而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順手給車解了鎖。
方慈小跑了幾步,過去幫忙打開副駕駛車門。
陳巧月被李佑賢塞到副駕駛,還要往外爬,嘴裡罵罵咧咧,一會兒罵他狗男人,一會兒說他正人君子,顛三倒四。
李佑賢手撐著車門上方,俯身,低聲,“月月,不鬨了,好嗎?”
“誰他媽是你的月月,給我滾。”
李佑賢靜靜看她幾秒,無波無瀾地叫她全名,“陳巧月。”
陳巧月被他震住了片刻,而後像是酒醒了,抬眼盯他,“……李、佑、賢,你確定要帶已婚女人回家?”
李佑賢面上一絲明顯的掙紮,“……就今天而言,是。”
陳巧月抱臂看他,冷嗤一聲,點頭道,“行,我看你要給我演正人君子演到什麼時候。”
李佑賢關上副駕駛的門,回身衝方慈道了聲謝,繞過車頭,彎身進了駕駛座。
賓利開走,方慈這才意識到,剛剛走得急,外套和包都忘在包廂裡
。
她返回去去取,進了大廳,就看到聞之宴雙手插兜站在那半開放式包廂的科技感屏風邊。
大廳另一頭的舞池裡全是人,鬨哄哄的。
方慈無意在這種場合跟他有什麼交集,想直接從他身邊經過。
可剛走到他一臂的範圍內,就被他撈過後腰,摁到了屏風上。
這屏風約一米七高,將將把她遮住。
聞之宴單手握拳撐在她腦側,垂頸,低聲,“跑什麼,又想裝不認識我?”
強勢的雄性荷爾蒙撲面而來。
方慈彆開眼,“我要上樓拿東西。?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然後呢?”
他嗓音還是很低,一股繾綣的勁兒。
“你怎麼會在這兒?”
“來找你,”聞之宴另一手捏著她下巴,迫使她轉過臉來,“少往這種地方跑。”
方慈不由地去看他的耳朵,耳骨釘閃著碎光,那灰鴿好像展翅欲飛。
他眼眸漆黑,深深地凝著她,鼻梁和薄唇都生得極漂亮。
那唇很會親,張開時,能從面頰上看到下頜骨微動,輪廓很性感。
她咬了咬唇,小聲說,“那你等我拿一下東西,我跟你回去。”
“……就這?”
他不滿意。
方慈眼睛略張大了幾分,“……難不成你還要我親你?”
他個頭高,從屏風外一眼既能看到,他是在跟人接吻。
聞之宴不多言,偏過臉。
意思很明顯了。
略遲疑一下,而後方慈仰起下頜,唇在他臉頰碰了一下。
聞之宴轉回臉,自鼻腔短促地笑了聲,莫名問,“……今天見誰去了?”
方慈反應了幾秒,搪塞道,“一個認識的人。”
她這是不打算如實相告了。
聞之宴默默看她一陣,握著她側腰的手,手指略動,指腹撫了撫,而後道,“去拿東西吧,回去再說。”
-
方慈來到樓上,剛擰開包廂門,就見幾個人堵在門口。
梁韻兒那幫人,好像正在研究那立式衣架。
看到她,喲了聲,“我們正在研究把你的衣服怎麼辦呢?回來取啦?”
很明顯來者不善。
方慈略屏了屏息,“我拿了就走,不打擾你們。”
梁韻兒冷笑,“想跟你說句話,這麼難嗎?方家一小姐,架子好大啊。”
她一個眼神示意,旁邊小姐妹立刻把方慈的包扔到了地上。
她的包很好識彆,那款MiuMiu黑色挎包用很久了,老款。
衣架上其他的包統統都是最新款限量款。
“……我們有什麼好聊的?我幾乎不認識你。”
“韻兒姐姐有話要問你。”
旁邊有個女生說。
方慈看向梁韻兒,很是平靜,“你有話要問我?”
梁韻兒一點頭。
“可是我無意跟你多聊,梁韻兒,你聽懂了嗎?”
方慈直視著她,不躲不避。
梁韻兒哇了一聲,“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說著下巴示意一下,“把門關上,把她拖進來。”
幾個小姐妹立刻去關門,關到一半,門從外面被人摁住了。
力量不小。
小姐妹們罵罵咧咧探頭去看,“誰啊這麼沒眼——”
話沒說完,一個個怔住。
門被完全推開,聞之宴站在門口。
包廂一時安靜了。
落針可聞。
梁韻兒瞪大了眼,想說話,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來。
聞之宴單手插兜,另一手指間夾著根兒沒點燃的煙,淡淡地問,“乾嘛呢?”
梁韻兒笑了笑,這才終於找回聲音,“宴哥,你怎麼來了。”
聞之宴眼睫一落,看到地上的包和衣服,“梁韻兒,”口吻沒什麼起伏,“把方慈的東西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