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至少她的般般還活著。(1 / 1)

府心花園內又恢複了寂靜。

哮天犬瞅瞅地上不省人事的般般,又瞅瞅不動聲色的楊戩,小心道:“主人,她怎麼辦?”

“把她搬去靜室,我要仔細檢查。”

哮天犬便扛起般般,往靜室走去。

所謂靜室,其實就是個獨處打坐的地方,有時外面風雨大作,不宜修煉,楊戩便會在靜室裡待著。

哮天犬將般般平放在鋪著竹席的石床上,忍不住嘖了一聲:“那猴子下手挺重啊。”

“你去休息吧,沒你的事了。”楊戩道。

跟了主人這麼多年,哮天犬明顯能感覺到主人之所以面無表情,不是因為查案子要嚴肅,而是因為心情不好。而且這個心情不好,絕對不是因為“有人敗壞自己聲譽”。

那是因為什麼呢?

“是,主人。”哮天犬聰明地不再打擾,安靜地退了出去。

楊戩垂眼打量著般般。

小狐狸精化成人形,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模樣,以這形象去殺唐僧吃肉,未免有點可笑。

她受了重傷,灰頭土臉、血跡斑斑,看上去好不可憐。

他伸出手,點在她的眉心,雙眼闔起,唯有額上豎瞳淩厲,一線金光自瞳中迸出,將般般籠罩其間。

這小狐狸精從裡到外都透著古怪,之前粗粗一看,隻能看出修為與骨齡不符,要想知道更多的秘密,隻能搜魂。

所謂搜魂,就是搜查一個人的魂魄有無異常,比如是否離體、是否奪舍、是否健康等,但隻有各方大能或持有特殊法寶者才能掌握此法。而楊戩之所以能習得搜魂之術,還得多虧了他這一隻天眼。

楊戩搜魂,是因為他疑心這小狐狸精是奪舍的。以前也不是沒有人搞過這種歪門邪道,本體因種種原因無以為繼,便找個倒黴蛋充當自己的新身體,因為新身體和舊魂魄融合得不好,所以修煉就會受阻。

然而出乎楊戩預料的是,這小狐狸精就是原主,魂魄和本體綁定得嚴絲合縫完美無缺,毫無奪舍可能。

虛空之中,楊戩的天眼靜靜地注視著她的魂魄。

淺紅色的半透明小狐狸,正抱著三條尾巴沉睡在靈台之中,周圍星光斑斕,幻彩漂浮。

更詭異了。

她的靈台如此鮮豔奪目,應當有著極出眾的天資,即使不學無術,也不可能泯然眾人,可為什麼,她的修為卻能差成那樣?

楊戩擰眉。

似乎是感受到了異物入侵,小狐狸精的魂魄不安地翻了個身,動了動尾巴。

楊戩駭然一震!

那小狐狸精的尾巴一動,便露出了之前被遮住的身體來。那本該乾淨平滑的身體上,斷斷續續,遍布傷痕,且不是普通的傷痕,楊戩絕對不會認錯,如此特殊的形狀,隻可能出自一人之兵器。

陸壓道人,斬仙飛刀。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遙想當年,武王伐紂,那來曆不明的陸壓道人相助闡教於陣前,一把斬仙飛刀戰無不勝。後來他曆滿劫運,自稱退隱修行,飄然而去,從此再無人見過他的蹤跡。

這小狐狸精莫非曾中過陸壓道人的斬仙飛刀?但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又為何肉身完好,隻有魂魄受損?況且陸壓道人消失這麼多年,這小狐狸精才五六百歲,究竟是怎麼遇上他的?

太多太多的疑問,令楊戩沉了臉色。

金光褪去,他睜開雙目。

今夜的楊府甚是熱鬨,外面似乎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隻是這位客人卻不像孫悟空那樣熟門熟路,在外面轉了一圈,也不知該如何突破那層護院結界。

楊戩感覺不到來者的敵意與威脅,便也按兵不動,隻坐在靜室內,等著小狐狸精醒來。

般般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被一個男人監視,甚是可怕。

她驚醒過來,睜開眼,發現竟然真的有個男人在盯著她看,嚇得一抖,不小心咽了個什麼東西下去。

般般:“……”

嘴裡彌漫著一股苦味,她看著楊戩,哆哆嗦嗦地開口:“……你是誰?”

本來已經準備開始審訊的楊戩:“……?”

般般害怕地往後挪了幾寸,環顧四周,瑟瑟發抖:“我在哪裡?你要對我乾什麼?現在是什麼時辰?”

楊戩沉默了一下。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剛才搜魂的時候不小心傷著了她,但下一瞬他就否決了這個懷疑。

因為小狐狸精眼珠子在亂轉。

“為……為什麼我嘴裡這麼苦?”她問,“是不是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藥。”楊戩淡淡地說,“傷勢有點重,本君怕你再暈過去,耽誤本君辦事。”

“啊?我受傷了?”般般大驚失色,低頭一看衣服上果然血跡斑斑,而那些露出來的傷口正在慢慢愈合,不由慌亂道,“可我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啊,我怎麼什麼也想不起來……”

楊戩:“……”

演,接著演。

楊戩冷眼看她繼續發表了一係列“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去”的人生哲思後,終於略顯不耐地打斷:“陸壓是你什麼人?”

般般:“啊?”

“陸壓。”楊戩重複了一遍,“和你是什麼關係?”

般般的表情愈發困惑:“誰?”頓了頓,又道,“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她一邊撓頭,一邊迷茫地想,陸壓是誰啊?

見她是鐵了心要和自己裝傻到底,楊戩便點了點頭,道:“本君為了救你,耗費了一顆良丹。”

般般:“多謝恩公!”

“所以為了報答本君救命之恩,你就留在本君府上做事吧。”楊戩雲淡風輕地說。

般般:!!!

她張大嘴巴,感覺天都塌了。

留在真君府做事?她是嫌命太長了不成?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勇敢面對、承認錯誤的時候,又聽楊戩道:“雖然留在本君府上做事,但本君律下嚴明,如被本君發現有人冒用本君名號惹是生非,一律打死。”

般般:“……”

她咽了咽口水:“報答恩公,一定要留下來報答嗎?”

“也可以不。”楊戩道,“但那顆丹藥價值連城,你用什麼來還給本君呢?你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除了留在本君身邊做事,還能做什麼?”

般般;“……”

她在心裡大呼救命,悲傷逆流成河,面上卻隻能訥訥應道:“那就多謝恩公收留了……”

嗚嗚嗚嗚嗚,娘親,你現在應該已經發現我不見了吧?你能不能找到我啊?我再也不自負自大出去亂跑了,一定老老實實承歡膝下啊嗚嗚嗚嗚嗚!

楊府外,妲己已經徘徊多時。

她沒看見孫悟空,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但她對自己女兒的氣息非常熟悉,至少可以確定,般般來過這裡。

她焦慮地在外面走來走去。

她知道這裡設了陣法禁製一類的東西,防止外人打擾,但她始終沒有去嘗試破解過——一旦動手,無論成功與否,她都會成為“對楊府圖謀不軌的壞人”。

那事情就更麻煩了。她並不想和楊戩發生過多的交集。

正當她想從周圍找個什麼山精野怪,問問孫悟空走了沒有的時候,忽見附近重重迷霧褪去,楊府牌匾清晰入眼,門扉洞開,一玄衣身影緩步而出。

妲己以法術隱去身形,藏於樹後,屏住了呼吸。

她看著那道身影在門檻處停了停,回頭囑咐道:“你好好看著那小狐狸精,我去去就回。”

哮天犬答:“沒問題主人!”

轉身之際,那個人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心簡直要跳出嗓子眼。

然而那一眼似乎隻是她的錯覺,他一刻也未停留,負手騰雲而去,身形飄逸挺拔,離她越來越遠。

其實他們本來就相距甚遠,她甚至連他的五官都沒怎麼看清。

終於,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一千六百年的時間。

他像一陣風,輕而易舉地離開,在她眼中留下了一陣模糊的酸澀。

這一千六百年間,她偶爾會想過,假如他們意外相遇,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但其實什麼情景都不會有,既不可能抱頭痛哭,也不可能刀劍相向,留給他們的,最多隻會是一場萍水相逢,擦肩而過。

妲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神秘的楊府又已經隱入重重迷霧中不見了。

楊戩有事出去了,那麼想來孫悟空肯定也早走了,現在隻留了哮天犬和般般在裡面。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至少她的般般還活著。

落在楊戩手裡,比落在孫悟空手裡好。

那麼接下來,她是不是應該趁著楊戩不在的時候,搏一搏,去把般般救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