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在兩府主仆中頗有美名,此時新喪眾人念及往日情意都動作起來,王熙鳳小院那邊已經叫奴仆準備馬車趕過去,寶玉不知為何和秦氏投緣聽聞也急忙換了衣服請示賈母備車護送過去。
王熙鳳寶玉先行,小半個時辰賈赦、賈政、賈璉、賈琮、賈環、賈蘭也陸續去了東府,賈瑜回來沒驚動人也懶得第一時間趕過去,和黛玉說了會兒話見她心不在焉便推脫自己累了要休息插了門。
黛玉和秦氏打過幾次交道,對方和善可親是個讓人說不出二話的,她二人雖沒深交但終歸是相識一場,人沒了說不上悲痛也多少有些惋惜哀歎,和雪雁感慨幾聲後去了前院賈母處候著。
黛玉到時邢王二位夫人李紈以及三春已經在了,賈母坐在正中眉頭緊皺,黛玉看了看周遭過去站到惜春身旁。
“蓉哥兒媳婦去了,你們娘兒們處的好想去就去了,幾個丫頭年紀小身子弱禁不起折騰去不去不是什麼要緊的。”
這意思是不用去了,黛玉心道,往日秦氏在老太太這兒頗為得臉,也不知因了什麼突然冷待起來。
“二丫頭三丫頭不去沒什麼關係,隻是四丫頭,”邢夫人嘴快將心裡話說了,看王夫人低了頭發覺自己說錯話也熄了聲音。
賈母看了邢夫人一眼沒作聲,看惜春也低了頭才鬆口。
“罷了,你們帶三個丫頭過去走一圈,露個面便差人送回來。”
邢王二位夫人連連答應帶人去了,黛玉看賈母有了倦意打了招呼回了後院。
東府那邊人多亂的很,西府這邊也染了些悲戚慌亂,王嬤嬤這兩天受了涼沒過來,紫鵑雪雁晴雯嘰嘰喳喳說著秦氏以前的事情,說幾句歎一聲,黛玉聽的頭疼叫幾人去外頭玩兒自己鎖了門。
人都有了周邊徹底安靜了黛玉才自己想起事兒來。
事兒不好對外說,便是自己想起來都覺得離奇詭譎。
接連幾日噩夢黛玉一直心神不寧,今日也不知為何莫名定了下來,也不知是賈瑜回來還是,秦氏沒了。
賈瑜和黛玉說了會兒話才覺一直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他終於回家了。
以往不覺如何,在揚州幾個月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對賈府竟然有了些歸屬感。
精神放鬆困意也就來了,賈瑜躺到床上再睜眼已經過去了一天,聽著外面的嘈雜聲音再次確認自己已經回了家。
賈瑜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從頭到尾捋起揚州的事兒來。
要不是他清楚前後還真被王信帶到溝裡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可說的身份了,不得不說陰差陽錯之下結果還算不錯,林如海那兒暫時沒事自己也撈了不少好處。
說來也是好笑,王信把自己當成林如海的人,林成又將自己當成了什麼神秘人派過去的人,幸虧東西是趁著林如海不在送的,不然真面對面碰上了謊都圓不上。
不管怎麼說這一趟沒有白去。
賈瑜摸著身上的銀票心裡有了打算,簡單穿了衣服去廚房要了些飯菜吃完去了東府。
賈瑜剛一活動賈母賈赦等人便得了信,不過一來因秦氏之死沒有心情和其糾纏二來多說無用說也白說便默契將事揭過。
賈珍迎來送往忙了一天夜間才得了閒,聽人說賈瑜過來騰出手單獨見了一面。
“珍大哥,”賈瑜待賈珍來了從懷裡拿出來幾張銀票,“這是三千一百兩,一百兩就當利息了。”
賈珍人不行是一回事,用秦氏薅羊毛又是一回事,人都沒了這錢不還心裡多少有些彆扭,反正現在他不缺錢也不缺掙錢的門路。
“老三啊,你,”賈珍想到什麼抹起淚來。
“彆的不說,欠條先給我。”
“誒好,”賈珍從櫃子書頁裡取出欠條交給賈瑜,看對方拿到手裡直接撕了又難受起來。
距離和賈瑜上次不愉快見面過去了小半年,這人沒變秦氏卻已是陰陽相隔,當初怨恨賈瑜不做人現下卻有些慶幸還有個知情人。
人沒了更是隻能想到好處,隻他們關係無法對人言明,百般懷念無處訴說,看賈瑜一如往常賈珍再也壓不住情緒。
賈瑜過來本是為了還錢順便露個臉表示一下哀悼,沒想賈珍不知怎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了起來。
雖然他不歧視賈珍秦氏的關係,不過聽人細說也有些奇怪,他倒是沒想到賈珍竟然還真有幾分真情實意。
有沒有的吧,人沒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秦氏的靈堂已經搭起來了,賈瑜過去轉了一圈,尤氏不知是心裡不痛快還是身體不痛快沒在外待著,靈堂一群丫頭婆子哭哭啼啼守著。
生老病死循環往複皆是常事。排場大也好燒成一把灰揚了也好,終究都是一回事。
見不著面聽不見話,想什麼做什麼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和賈珍說話耗費不少時間,賈瑜再回西府夜已經深了,賈母院裡隻幾個守夜的丫頭醒著。
從秦氏靈堂出來賈瑜總覺心頭壓抑,學著黛玉在後院走了幾圈也無法緩解乾脆坐到黛玉門口台階上琢磨起來。
秦氏的模樣他都快記不清了,隻記得是個風流婀娜的人物,這樣的人物說沒也就沒了。
對於生死賈瑜自認早已不放在心上,可出去走一圈回來面對周遭人離世又是另一種想法。
複雜心情放到一邊,有一點是非常肯定的,他現在舍不得死了。
大概在揚州時就有些想法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事不是很順利,難免有受氣無奈的時候,尤其王信找上門後。
本來覺得不能隨心所欲活著是天大的事情,真不順了卻好像也不會怎麼樣,反正家裡還有人等著捋毛彆人怎麼樣也不太重要了。
賈瑜將身體靠在台階上,半夜石階很涼,涼意順著衣服直朝人腦子裡鑽。
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賈瑜再次確認,他是真的有點怕死了。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但是他手上還連著根線舍不得斷。
既然舍不得斷那就要看好拉緊,不能讓人把那頭連著的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