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揚州賈瑜沒有直接和周平分彆,而是跟他四處跑了兩圈好好見識了一下揚州城的繁華。
賈瑜出手大方,和周平同行後包攬了所有開銷,一路下來花了三四百兩,人這麼敞亮周平也不小氣問什麼說什麼,兩個多月下來兩人相處頗為和諧。
至於當初說投親,賈瑜不提周平也不多問,他出身不高但見過的貴人不少,賈瑜衣著做派明顯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出來的,問多了容易找事兒還不如就當什麼都不知道。
說來也巧,周平和賈瑜拐著彎算還能扯上關係。
這周平原是金陵城郊的農戶,前些年家境不好把親生妹子賣給了城中大戶,他那妹子溫柔體貼頗受信重被長輩指派到了受寵的小輩身旁隨身伺候。
日子久了府裡上下都知道他妹子說話頂點用,周平也慢慢富裕起來了。
既然富裕了就籌劃著做點營生,金陵和揚州路程近周平聽了人攛掇直接收拾行李來了揚州。
要是一般人橫衝直撞過來碰個頭破血流是肯定的,不過周平運氣好,碰上了一個同是金陵出身的小商。
那小商曾和周平有過一面之緣,知道他妹子傍上了大戶,總歸也就是個搭梯子幾句話的事兒便順水推舟做了人情幫著周平在揚州站住了腳。
當然,說是站住了腳也不過就是當個穩當的鹽販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要說哪裡能扯上關係,那就得從周平妹子算了。
他那妹子賣去的大戶是甄家,金陵甄家很多,能被人這麼給面子的也就一個,那就是出了個老太妃的甄家,和金陵四大家族賈家交好的甄家。
這種犄角旮旯的關係沒必要扯出來用,隻是有一點讓賈瑜頗為在意。
從周平這兒獲取的信息太少了,要想知道點核心事情還是得認識點台面上的人,這位看在甄家份上提攜周平的小商就是個突破口。
賈瑜向周平透露了想認識人的想法,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周平不好推諉找了個機會跟人說了。
大概是走了運,周平過去說的時候那小商家裡碰上點麻煩,想找當地知府走點門路隻是沒人引薦,正巧這時賈瑜出現解了燃眉之急。
要說賈瑜為什麼能解急,很簡單,那小商是金陵人氏,而金陵城現任知府是賈政舉薦的賈雨村,對方沒上任時曾在榮國府住過一段時間,對於賈瑜這個府裡大房嫡出的瑜三爺自然是認識的。
賈瑜稱自己為賈雨村兄長之子自告奮勇為小商討人情,賈雨村不知賈瑜偷離京隻當這位爺又哪裡不高興回了祖籍,反正隻是小事便隨手準了。
於賈雨村而言是小事對那小商則是大事,看賈瑜這般輕鬆將事兒辦了心下甚是感激。
賈瑜趁機提出手中有些閒錢想做點鹽買賣,隻因家中長輩希望走仕途自己不喜立誓要混出點模樣再回去。
對於賈瑜的請求小商慨然應允,一來還了人情二來是為了跟賈雨村掛上,他雖不在金陵混可家裡人畢竟還在金陵,多點人脈就多條路子。
再者說稍微大些的鹽商都是世襲,如賈瑜這般年紀出來單乾闖蕩的常見,這孩子看著機靈若是真能混出點名頭來他也算有了自己人。
有人幫襯生意就好做,揚州鹽業的小商在當地不起眼放彆的地方也是富甲一方了,借著小商的攤子賈瑜從頭到尾真正走了兩遍收鹽販鹽流程,同時又狐假虎威和人套近乎也聽了不少閒話,一個多月下來終於對林如海身處的困境有了真切的體會。
兩淮鹽業是朝廷經濟重中之重,向來由皇帝信賴之人擔任巡鹽禦史,然新帝上任太上皇卻不肯撒手,兩相博弈之下新帝手下的林如海接任了巡鹽禦史的位子,但兩江總督還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和皇上較勁便宜了當地鹽商,時局混亂正是發財的好時候,在鹽運衙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下兩淮私鹽買賣達到了近十年來的巔峰。
在林如海上任三年來鹽梟猖獗不說每年兩淮鹽業上交的鹽課銀子也直線下降。
林如海上任前每年各項雜稅加起來能有五百多萬,林如海上任第一年直接降到了三百多萬,第二年更是創下了曆史新低不到兩百萬。
今年過了年又要交第三年的銀子,這一年若是沒有任何改進林如海這巡鹽禦史也就當到頭了。
所以,不管想什麼辦法今年的鹽課必須要收上去。
鹽課收不上來不是林如海的問題,隻論能力揚州鹽商還是認可的,隻是這事兒跟能力沒多大關係,換個人過來也是一樣,隻要兩江總督還是太上皇的人換誰過來銀子都收不上去。
揚州官場上的人在看熱鬨,揚州的鹽商們同樣在看熱鬨,所有人都等著林如海下去。
但林如海硬挺著不下去。
鹽課收不上去不下去,獨子夭折不下去,夫人病逝還不下去。
林如海不得不硬挺,事情到了這份上隻能賭一把,賭贏了一輩子仕途無憂,賭輸了就把自己的命舍了去。
沒人想做賭徒,可被皇帝推到那個位子上不賭也得賭。
青天白日沒有秘密,賈瑜來揚州在鹽商堆裡混了三個多月將事情捋得差不多了得出了三個結論。
第一,賈家老太太是真的厲害,太上皇那兒有甄家,新帝這兒有林如海,怎麼都不吃虧,要不是林如海死得早賈家說不定還真能延續下去。
第二,揚州這水是真又深又渾,彆說他,就是賈家人都來了也頂不上什麼用。
第三,鹽業銀子是真好賺,不管是那小商因為賈雨村之故刻意照拂還是什麼彆的原因,他拿出來做本錢的兩千兩銀子已經變成了四千兩。
可能,還要加一個第四。
賈瑜撐著最後一絲清明掙紮走到窗邊沒看清人身體便倒了下去。
第四,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可能是被人盯上了,而且這人沒什麼素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搞下迷香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