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到正房後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在下首坐著，賈母端坐主位，賈璉立在一側說話。

黛玉近前先向賈母請了安才將目光放在來人身上。

“成伯！”黛玉看到來人又驚又喜，路上聽鴛鴦說是林家來人了還想來的是誰，沒想到竟然是林成。

林成是林家的老管家，不但看著黛玉長大，就連林如海也要叫一聲兄長，當初賈敏嫁去林家都是林成跟著迎親的。

要說現今家裡除了林如海黛玉跟誰最親，那無疑就是林成了。

“姑娘，”林成看黛玉來了起身細細打量黛玉，看自家姑娘氣色還算不錯放了心，“你近來可好？”

“好，好，成伯近來可好？父親可還好？”

黛玉久彆親友乍見之下語氣帶了哽咽，林成想到方才拜見賈政時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下。

“老爺很好，我也很好，姑娘彆哭，小心身子。”

林成面帶慈愛看著黛玉，黛玉鼻頭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免得淚珠掉下來。

在這兒掉淚好像顯得自己在賈家受了什麼委屈，雖說難免有不順心的地方，但當著老太太的和賈府眾人的面終歸不夠體面。

林成去戶部交完差便來了賈府，先是拜訪了賈赦賈政才來了賈母處。

賈母昨晚和賈政商議好了寶黛二人之事，今日賈政特意叫了寶玉在榮禧堂守著，想來林成已經見過人了。

論門第論家私論性情寶玉都是一等一的好，現下見了面回去跟林如海學一學，將來正式提起來也有個底兒。

想到目的達成賈母臉上笑意愈發真誠，假托自己累了讓鴛鴦帶黛玉林成前廳說話。

前廳原本幾個小丫頭在描花樣子，看人來了出門給二人留了說話的空兒，紫鵑在一旁候著添水雪雁回屋叫了王嬤嬤過來。

“姑娘高了許多，”林成說著在身前比量一番，“去年還到這兒今年就到這兒了。”

哪裡是她長得快，分明是對方佝僂了許多，不過短短一年往日身強體壯能一手拎起兩個小廝的成伯好似突然老了。

黛玉眼眶發紅嘴角卻是努力揚了起來。

“來時父親說待我長大便將我接回去，得了準話自然是拿了勁的。”

“好，等你到成伯肩膀便是老爺不來我也過來，就是偷也要把咱們小玉兒偷回去。”

黛玉聽到林成依舊如幼時一般對自己輕聲細語，生怕語氣重了就會驚擾到什麼一樣，忍得半晌的淚還是順著眼角落了下來。

林成想要伸手安撫，想到黛玉如今的年紀又將手收了回來。

姑娘長大了，況這也不是自己家。

黛玉不想林成看自己傷感扭過頭拿帕子拭淚，林成將目光投向王嬤嬤雪雁。

“姑娘近來睡得可好，飯食可還習慣？”

“頭先幾個月夜裡總是驚醒，不過近幾個月睡得踏實了許多，”王嬤嬤想了想繼續道：“覺比在家時淺了些，有些動靜人便醒了。”

“哪裡像嬤嬤說的，姑娘住在後院每日大早便有人來往，這邊規矩大天蒙蒙亮就要起了。”

雪雁年幼說話直，王嬤嬤待雪雁說完狠狠瞪了一眼接著道。

“各家自有規矩，少不得客隨主便。”

王嬤嬤話明顯是對自己解釋的，紫鵑隨意找了個回屋拿東西的由頭出了門，雪雁對著王嬤嬤吐了吐舌頭。

林成看著黛玉面露憐惜心疼之色，轉而繼續開口。

“吃食方面可有不習慣的？雪雁你說。”

“這邊和家裡大不一樣，以前老爺總說飯畢後過一時再吃茶，這邊沒這些說道飯食又膩了些，姑娘初來時可是受了罪。”

黛玉聽到雪雁說起當初時日對著信任之人臉上也帶了委屈，這府中明面上老太太寵著下人敬著，多說幾句那便是自己不識好歹，可畢竟不是自己家，細微之處的差異難以對外人道。

“姑娘脾胃弱，可請了大夫調理？”

“哪裡請了什麼大夫，姑娘怕麻煩人哪裡不好了也隻是忍著。

有次姑娘忍得久了夜裡發作起來驚了老太太，老太太連找了大夫過來還罰了屋裡幾個伺候的丫頭，可是鬨了好大動靜。

屋裡丫頭們倒是對姑娘更上心了，可姑娘也愈發能忍了。”

“不過是些小毛病，哪裡值當興師動眾的。”

黛玉想到當初自己鬨的那一場有些沒意思，正經姑娘都安生偏偏她這兒不是涼了就是咳了，看人戰戰兢兢伺候自己心裡又怎麼舒服得了。

在外多少會有些不自在，林成來之前早有準備姑娘可能過得不如意 ，可真見著人聽著話還是揪心。

他們捧在心尖尖上的小玉兒，哪裡磕了碰了家裡人輪著圈打罵石頭的小玉兒竟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學會了忍耐。

他看了尚且不忍不知道老爺見了又做何感想。

可恨那幫陰溝的老鼠，貪心不足竟將主意打到了姑娘身上，若是這時候帶姑娘回去隻怕著了道，賈家再如何至少生死無憂。

兩害擇其輕，林成壓下情緒安撫黛玉幾句，等黛玉重新有了笑模樣才繼續說起其他事情。

黛玉在賈府時間不短，有不愉快自然也有快活時候，黛玉挑了幾件有趣兒事情說了。林成邊耐心聽著邊用心記下來回去說與家中老爺，等姑娘連著說了幾件才覺出來異樣。

“這位瑜三爺當下也在後院住著？”

“是，後院三間大屋子，姑娘，寶二爺瑜三爺各占了一間。”

“嗯。”聽雪雁說了林成暗自點頭，看來這位也是府中受寵的小輩了。

大家族中老太太總挑寵愛的孫輩養著，他在賈政那兒見了那位寶玉，確實有副好模樣看著也知書識禮，不知道這位賈瑜有什麼長處讓老太太養在身邊。

“這兩位爺今年各自多大了？”

“寶二爺比姑娘大九個多月，瑜三爺比寶二爺又大了七個多月。”

現下姑娘還小都住在長輩這兒還算說得過去，再過一兩年這般就不合適了，他們不好對賈家事指點，不過到那時若是還如此就必須得老爺來信說說了。

林成想著住處又想起賈政的話心下又堵了點東西。

賈政話音裡一直誇讚自己兒子，大概是有親上加親的意思，說不準賈家老太太也有這意思。

雖說那寶玉看著不錯，可隻一面哪裡能看清一人好壞，而且趁著自家姑娘寄住在此打這些算盤多少有乘人之危的意思。更何況姑娘住在賈家，林家暗地裡也是給足了好處。

嗬，隨便他們怎麼籌劃，便是住上十年林家姑娘的婚事也隻有自家老爺做主的道理。

對於自家姑娘林成自然是放心的，至於那個寶玉。

“王嬤嬤，後院兩位爺雖說年紀不大，但到底是男子，多少要有些注意。”

“是。”

交代到王嬤嬤林成又和黛玉閒話幾句，看日頭斜了就要作彆，黛玉聽得林成當日就要返回揚州心下不舍，剛要說些彆離話想到另外一檔子事兒。

賈瑜拿來的信和自己寫的都交由林成帶回去豈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