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瑜是三年前來到這個世界的。
憑借著寶玉的名字以及上輩子對四大名著為數不多的了解確定了這是紅樓夢的世界。
當然是穿越到哪個世界對他沒有多大區彆,即便是穿進人儘皆知的名著裡面也一樣。
對紅樓夢他隻知道開始風光的榮寧二府落敗了,女主林黛玉家裡沒人過來常住以及男主賈寶玉一男選二女。
這有限的信息還是原來醫院臨床的開鎖大爺念叨的,後來大爺死了也沒人給他講紅樓夢,時間長了也就記得這幾個了。
據說紅樓夢還是學校的必讀書,可惜了,他沒上過學。
他先天不足四肢無力,從有了記憶開始不是躺在家裡床上就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外面的世界好像很有意思,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
就連同齡人習以為常的老師同學作業是什麼他都不知道,準確說他隻限於知道。
他不用學習也不用認識其他人,隻要活著就行了,他的父母隻對他抱有這樣的期待。
那對夫妻,他的父母在他十歲之前應該是很愛他的,總是陪著他說話給他講故事,直到十歲那年弟弟出生。
說來讓人不解,他們說要弟弟是為了讓弟弟將來照顧自己,可是弟弟生出來以後連他們也不理會自己了。
他們會陪著弟弟學習走路學習說話,會帶著弟弟去遊樂場,會在弟弟的撒嬌下買很多亂七八糟他沒見過的東西。
他們還會送弟弟去學校輔導弟弟寫作業。
作業大概很難,弟弟總不會,他們竟然會為了作業罵弟弟。
他活了十多年他們可一次都沒有罵過自己呢,真好啊,弟弟能被他們罵,自己永遠不會。
沒有弟弟的時候自己是唯一的孩子還身體不好,他們不忍心罵自己,那後來呢?
賈瑜想了很久這個問題,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隻是一個人在床上躺著太無聊了,無聊到有問題了也不會問彆人,得到答案就沒有能想的東西了。
不過他還是知道答案了。
他的弟弟告訴他的。
那個孩子偷聽到了父母計劃給他過十八歲的生日,還偷聽到了他們私下說的話。
大致就是這麼多年也算儘心竭力撫養他長大成人,還擔的責任都擔了,將來怎麼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原來不罵自己的原因不是因為愛而是厭倦和愧疚。
他是負擔,隻要到了十八歲就能甩開的負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隻把弟弟當孩子了。
真可怕,長大就要被拋棄了,所以不能長大,人生停在十八歲之前也挺好的。
父母曾經說過他不懂事從來不讓他們省心,雖說不知道自己這種殘廢怎麼做才能讓人省心,不過他最後還是努力懂事了一把。
至少給他們減輕負擔了。
賈瑜伸手拿起床頭的書展開蓋在臉上。
他不愛讀書,這書放在這兒就是為了擋臉的。
重來一輩子他好像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被人看重也沒人愛。
差不多身份的寶玉被一群人圍著住在老太太院裡,原來的賈瑜隻能在一個小屋子裡安靜地死去。
上輩子的他有病,普通家庭承受不起這種累贅,所以他得不到父母從一而終的愛。
他能理解,至少能試著理解。
一副好身體的確能做很多事情也能讓人高興,他沒有所以他活該。
連飯都不能一起吃的人怎麼會有人喜歡呢?酸甜苦辣鹹,任何一種讓人快樂的味道他都不能嘗試,這樣的人生他都不喜歡何況彆人呢?
但是後來他又不理解了。
這輩子的他沒有病,就是有病這樣的大家族也可以輕鬆承受,然而他依舊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這是為什麼呢?
大概許多東西都是命中注定的,得不到就不強求了,不理解就不去理解了,反正至少他還能用這幅身體跑和跳。
雖然也就是如此了。
湊合過吧,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重來一輩子他一定要讓彆人看到自己,誰也不能忽視自己,喜歡也好厭煩也罷。
賈瑜拿下書,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
對於住在哪裡他沒多大區彆,在這兒住著還不如那邊自在寬敞,剛來那幾個月還想著和寶玉爭爭寵愛,後來發現根本不可能就放棄了。
這次搬過來不過是因為他咽不下這口氣。
人活著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爭一口氣。
“外頭有人傳話,賈芸來了,西角門等著呢,你要不要出去見見?”
晴雯在幾個丫頭推搡下進了屋。
她們這位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明明是他要搬過來,結果真搬來了又不高興了。
不高興的時候叫他有被譏諷的風險,沒人願意過來一齊推了牙尖嘴利的晴雯來。
“去!”
想太多沒意思,還不如找點事乾。
賈瑜一個猛子站起來隨便套了件衣服。
外頭雪下得大了,賈瑜一出門打了個冷戰。
如果他現在還是上輩子那破身子這樣的天氣出來一次就掉一層皮。
後院沒有馬棚,小紅馬在外面,賈瑜懶得叫人牽馬自己跑著去了門口。
賈芸正抱著個梅花紋小箱子縮在門口石獅子旁。
“嘿,瑜叔,我在這兒!”
賈芸跳出來對著賈瑜嘿嘿兩聲把箱子塞進賈瑜手裡。
“聽人說你搬去老太太那兒了?!”
“你消息還挺靈通。”
賈瑜瞥了眼賈芸蹲下打開箱子,拿起裡面東西研究一會兒才合上。
“這批東西不錯啊,你把哪兒來的?”
“我家周邊有個鄰居叫倪二,是個道上混的,聽說我需要就搞來一批不常見的。”
“什麼時候引我認識認識。”
“行。”
賈瑜人小但腦袋聰明主意大,又不像榮國府其他人那樣搞眉眼高低那一套,賈芸去年幫他買過點東西一來二去熟悉了。
稱呼按輩分,交情按朋友,脾氣相投介紹點人互相認識也是常事。
“你回吧,一會兒雪更大了。”
賈瑜說著就要進府賈芸一把拉住。
“等等,”賈芸故作神秘眨了眨眼,“我今兒還給二老爺請了安,你猜我過去時聽見了什麼?”
“聽見了什麼?”
“你家親戚惹事了!”
“什麼親戚?”
“二太太的外甥,薛家那個叫什麼薛蟠的,在金陵打死人了!”賈芸湊近賈瑜耳朵低聲道:“好像是為個什麼被拐騙的丫頭,具體怎麼的我沒聽清,反正就這麼回事兒。”
“哦,”賈瑜聽完話沒什麼表情,“不認識,而且那是寶玉親戚跟我沒關係。”
“嘿,行吧,你不關心我也不多打聽,那我先走了,下回需要什麼東西跟我說。”
“嗯。”
他這家裡哪兒有什麼好人,上至他爹賈赦下至他隔壁便宜大侄子賈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難怪上輩子臨床開鎖老頭子說榮寧二府敗了活該。
敗就敗吧,反正他不一定哪天就死了。
賈瑜沿著自己來時的腳印走回去,雪下得越來越急,這樣的天氣還挺適合吃火鍋。
快申時了,不算酒席小食等府裡正餐一天兩頓,第二頓便是申時。
這頓飯在哪裡吃?
賈瑜走到榮慶堂正房外猶豫片刻,一個嫋嫋婷婷的紫衣姑娘從屋內出來。
是林家那個小姑娘。
這樣出挑的人隻見一面就忘不了,何況他們已經見了兩面了。
“三哥哥?”
黛玉坐了一路車船上午又收拾半天東西,剛出門透氣便看見了賈瑜,對方手裡拿了個小箱子在遊廊拐角處站著,像是路過又像是特意過來。
“嗯,”賈瑜看了黛玉一會兒才開口,“你叫什麼?”
“我,”
“寫下來吧。”他知道這個小姑娘叫林黛玉,可是卻不知道是哪個黛哪個玉。
賈瑜走近黛玉打開箱子,黛玉看過去裡面是十幾把形式各異的鎖子。
“用這把鑰匙寫在這兒。”
賈瑜指了指廊上的扶手,上面淺淺積了一層雪。
“好。”
黛玉接過鑰匙在雪上輕輕寫下自己的名字。
“黛玉。”原來老頭子說的是這兩個字。
賈瑜拿回鑰匙放到盒子裡。
“嗯。”
“你身體不好吧?天冷,就是在門口也要戴好鬥篷。”
隻在外面待了一小會兒臉色就蒼白得不成樣子了,剛才拿鑰匙不小心碰到了指尖,冷得就像冰姑娘。
這種狀態他可是太熟悉了,賈瑜猶豫片刻又加了幾句。
“老太太那兒壓箱底了一堆鬥篷,她看樣子還挺看重你,彆客氣,缺什麼找她要,反正你不要以後也不知道給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了。
趕緊進去吧,吃點東西暖和暖和,現在是不是不覺得冷?其實你是冷麻了。”
說得有些多了,賈瑜停住接下來的話。
這個姑娘不是他,這些廢話會有很□□著番地說好多遍,用不著他,說了也沒用。
黛玉微微揚起嘴角很快又壓下來。
“馬上就要用飯,三哥哥你不同我一起進去?”
“吃什麼,是鍋子嗎?”
“是。”
府裡老太太這兒火鍋準備的菜品小料都很多,好像還挺熱鬨的。
賈瑜把盒子抱在懷裡。
說了沒用也說吧,至少他以前是愛聽的。
“進去吧,身子弱就好好吃飯,有哪裡吃不慣的直接跟老太太說,府裡人多嘴雜,這會兒剛來不說清楚以後有事兒該有人背後嚼舌根了。”
黛玉沒有接話,這話,怎麼就這麼輕易朝外說了,他們不過隻見過三次。
等了會沒有回應賈瑜轉身要走。
“三哥哥你”
“幫我帶句話,我不過來吃了,你們吃吧。”
“寶二哥哥已經來了。”
“我去了就沒人能好好吃飯了,我走了,趕緊進去吧。”
賈瑜大步離開,黛玉看著賈瑜拐彎進了後院踮腳望了望。
雪越來越大,剛剛寫下的名字已經完全被覆蓋掉了。
黛玉微微抿嘴,聽到裡面的呼喊沒再停留進了屋。
真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