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即便是掃雪人一刻不停地清掃地面也積了厚厚的一層。

京城氣候乾冷很少見這樣大的雪。

天剛剛擦黑大街上便沒了行人蹤跡,天寒地凍就是再貪玩的孩子也都提前歸了家。

賈瑜也不例外。

榮國府東南角的院子裡,兩個穿著海棠紅小棉襖的丫頭候在門口,一邊哈氣搓手一邊聽裡面動靜。

府裡頭新來了一個表姑娘,據說是老太太眼巴巴地從姑蘇接來的,聽太太那邊伺候的說還是個天仙似的人物,也不知道那位見了她們這位爺是怎麼個反應,府裡主子有一個算一個可沒一個能受得了這位爺的。

屋內。

賈瑜在裡屋脫了衣服換上了家居常服,剛和幾個小子在外頭打雪仗裡衣都濕透了,風一吹人就像進了冰窖。

在外玩時間長凍得沒了知覺回了家才感覺到透心涼,要不是這兩年跟著師傅習武底子好估計得受涼在床上躺幾天。

賈瑜穿好衣服心裡感慨兩句走到外屋,一個穿著銀紅襖子青緞背心的姑娘拿著件鬥篷和穗子迎了上來。

“怎麼穿的這件衣服,我不是拿了那身大紅的出來?”

“那大紅的寶玉也有件差不多的,我不愛穿。”

賈瑜展開雙臂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掛了一堆東西。

他今天心情不錯,心情不錯就想多說點話。

“怎麼,晴雯姐姐,我穿得不像寶玉你心裡不痛快了?是不是心裡頭還怪我沒叫你攀上寶玉這個高枝兒呢?”

姑娘,也就是晴雯手中一頓,隨即沒好氣地為對方係緊鬥篷帶子。

“是啊,每天都怪,不讓人去高枝兒還偏偏用了高枝兒取的名字,也不知道叫出來誰更不痛快。”

她這位爺說話不好聽,小小年紀就有張不饒人的嘴。

一開口不是譏諷嘲笑就是戳人心窩子,高興不高興了都願意刺兩句,開始時候還暗自慪了幾天氣,後面習慣了也不往心裡去了。

府裡頭老太太一向把寶玉當寶,彆人看老太太捧著也多少偏著向著,也就這位爺對著來。

寶玉有什麼他就要有什麼,東西是人也是。

當初老太太心疼寶玉把珍珠指派過去,還想著過兩年把自己也指派過去伺候,寶玉都想好了名字結果中途被人截了胡。

截胡就截胡,偏偏還給自己改成了寶玉想的名字,說是為了氣寶玉也不好說到底氣了誰。

“哼。”賈瑜穿戴整齊冷哼一聲,“有本事你現在過去,看人寶二爺還要不要你。”

晴雯同樣哼了一聲。

“有閒工夫操心我不如想想你的林妹妹,寶玉早回來了,說不定你還沒過去見面人就被寶玉籠絡過去了。”

賈瑜沒繼續搭話掀開簾子,冷風對著人臉直吹過來,賈瑜將鬥篷朝後一拋,一步兩躍上了門口的小紅馬。

府裡地方大,他住的這院子跟府又不相通,來往之間一般都用轎子。

彆人用,賈瑜可不用。

轎子都是嬌氣公子姑娘坐的,他可看不上。

.

榮慶堂。

本該因表姑娘到來其樂融融的氣氛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哭嚎打斷。

寶二爺又開始發癡病,起因不過是一句問話,可有玉沒有。

幾個屋裡伺候的婆子丫頭看寶玉摔玉嚇得急忙圍過去拾,外間幾個守門的婆子聽到動靜互相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這位祖宗什麼時候能好,左右牽累不到她們,她們樂得看熱鬨。

大冬天的在外頭站著怎麼挪動都覺得冷,聽聽熱鬨心裡還能暖和點。

小心閒話間一位披著藍紫色的少年大步而來,幾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看對方走近不約而同斂了神情左右掀開簾子。

“哎喲我的小祖宗,生氣打罵人就是,怎麼又摔起這命根子!”

“獨我一個有的算什麼好東西!”

“你林妹妹也有,不過是你姑媽去世時帶了去,”

“哼,老太太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帶了去,沒有就是沒有,這話隻能騙騙三歲孩子,莫不是把我寶兄弟當傻子?”

賈母話沒說完被人打斷心裡有些不快,抬眼一看是賈瑜生生將氣咽了下去。

這孩子沒什麼緣由都能突然發癲,真讓他抓住什麼把柄還不翻了天。

寶玉沒承想自己發癡樣子竟被哥哥看在眼裡,癡勁兒被羞意蓋住怔在原地。

“哥哥怎麼來了?”寶玉下意識開口。

“怎麼,這地方隻準你來我卻來不得?”

“不是不是,哥哥自然能來的。”

寶玉趕緊開口,他沒有其他意思,隻是這哥哥一向嫌麻煩甚少過來這邊,就是日常請安都被老太太以他懶散不愛走動免了。

賈瑜輕笑兩聲上前拿了婆子捧在手心的玉把玩,這麼小的玉哪裡值當一群人去撿,不過是顯得重視罷了。

寶玉總是最受重視的。

“寶玉,你這玉摔了不少次了吧,既然這麼不喜歡送給哥哥我可好?”

“這”

“胡鬨,”賈母本不欲和賈瑜糾纏看對方得寸進尺不得不開口:“跟什麼小門小戶學的惦記弟弟的東西?”

這個話頭一旦打開照賈瑜的性子就停不下了,賈母環視四周輕咳一聲。

“你不快見過你林家妹妹!”

“見過了,剛進來就見過了。”

賈瑜視線越過烏泱泱人群精準落到剛剛慌亂間被擠到角落的小姑娘身上。

“要不是妹妹氣質出眾怕是一眼還找不到,知道的今兒主角是擠到裡頭的林家妹妹,不知道的該以為是咱們寶兄弟離家幾年歸來呢。”

話說得陰不陰陽不陽,表情語氣也矯揉造作,哪怕是習慣賈瑜一貫作態也叫人難受。

屋內人除了賈母寶玉都微微低下頭生怕這位爺的邪火燒到自己身上。

黛玉出於禮節本想近前說話,沒想自己還未動作已被人輕輕推到人前。

“哥哥。”黛玉微微福身。

“我是賈瑜,也就是你大舅舅家的老二,不過這家裡排序亂得很,你叫我三哥哥就好。”

賈瑜虛扶一把,等黛玉起身坐到賈母身邊的榻上突然嗤笑一聲。

笑聲很響,然而屋內一片寂靜,沒有人理會賈瑜。

看來這位瑜表哥在府裡的處境和那位寶玉表哥大不相同。

她初來乍到,一路上處處小心事事留意不肯多說一句話,好容易順利見了人心下才舒口氣又碰上了那位寶玉摔玉,第一日來便見了這樣的場面著實叫人有些尷尬難堪。

黛玉面上不顯心裡輕輕歎口氣,此時接話怕是不好,但對方剛幫了自己,就是投桃報李也該給對方找些臉面。

“你們猜我笑什麼?”

黛玉剛準備開口接話就聽賈瑜自顧自開口。

“我啊,笑我自己誤會了。

剛進院子就聽裡面熱鬨,還以為咱們老太太為了迎接妹妹大雪天還請了班子過來。

合著原來不是老太太,是咱們寶二爺一時興起唱起大戲了。”

賈瑜看看賈母又看看寶玉,說話間又轉向黛玉。

“寶玉這戲還是個感人的,你看咱們林妹妹都被感動哭了,一雙眼睛都要變核桃了。”

屋內人面面相覷,正巧進屋的王熙鳳暗道不好大笑兩聲。

“呦我這是來晚了錯過了什麼?”

王熙鳳大步踏進屋子先是對賈母黛玉點頭又站到寶玉身旁。

“瑜兒這是大晚上想聽戲了?現在說晚了,明兒倒是能叫人過來讓你點一場。”

王熙鳳身體對著賈瑜手背過身輕輕拍了拍寶玉。

賈瑜剛來就有機靈的婆子過去找她,這位來榮慶堂次數不多,每次來都能叫老太太慪上幾天。

要是彆人也就罷了她還能裝睡躲過去不蹚這渾水,隻是這賈瑜是賈璉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他在老太太這兒鬨得不愉快了最後吃掛落的還是自己。

要說為什麼沒有提前攔住人?

嗬,今兒忙裡忙外她早就把這禍頭子忘在九霄雲外,他一般不過來,誰知道今兒大晚上過來充人了。

“彆人的戲有什麼好看的?要看就看寶兄弟親自唱的戲。”

說話既叫人心煩又沒個完。

王熙鳳強壓心底煩躁耐心和賈瑜周旋起來,有賈母寶玉在賈瑜沒興趣針對王熙鳳收了勁兒。

賈母看底下賈瑜表情正常,寶玉在王熙鳳安撫下平靜下來,幾個姑娘也開始小聲說話鬆了口氣。

看多了往日賈瑜大吵大鬨,今日不過說幾句竟讓人覺得慶幸起來。

賈母摟了把身旁的黛玉暗道賈瑜當著人還是給了她點面子,雖說委屈了寶玉。

“行了,天色不早我也乏了,你們也都各自去休息吧。”

“寶玉,今晚上你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裡,”賈母說著看向身旁婆子,“收拾好碧紗櫥叫林姑娘住著,過了殘冬春天再收拾房屋另做安置。”

“好祖宗,哪兒用的著麻煩,碧紗櫥外間不就一張床。”

“嗬,”

“行了,今晚就這樣,具體怎麼明天再安排。”

賈母直接發話,沒有答應寶玉也沒叫賈瑜把話說出來,賈瑜看沒讓寶玉順心也不多糾纏,和賈母黛玉說了句轉身離開。

天晚了,那小姑娘長途奔波過來連個安生覺都睡不了也太可憐了。

夜深了小紅馬被人牽去了棚子,沒有馬也不樂意坐轎子乾脆慢悠悠走回去。

賈瑜踩在新下的雪上想到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的姑娘有點想笑。

這姑娘據說是母親沒了沒人照管送過來的,不知道那位林姑父知道這榮國府裡面具體什麼樣子會不會後悔把女兒送過來。

“瑜兒,你等會!”

王熙鳳快步追上賈瑜,賈瑜聽到聲音停下步子。

“怎麼,我的好嫂子有什麼吩咐?”

“哼,我可不敢吩咐,這兒就咱們叔嫂兩個,你說說你怎麼想的。”

這個賈瑜小小年紀腦子裡有一堆主意,寶玉不過小他一歲就單純可愛許多,要不是因為身份沒辦法她才不多問。

“沒怎麼想,不過就是湊個熱鬨。”

“明日”

“明日老太太給林妹妹安排地方估計也很熱鬨。”

“行了,你跟我也彆拐彎了,有什麼說什麼,這幾年我給你搭的台子擦的屁股還少了?”

“哦,那我就說了,榮禧堂如今是二老爺住著的,老太太偏心二老爺我沒什麼好說的,但是輪到我可不能由著彆人在我頭上”

“那你想做什麼?提前跟我通通氣也好遊說,老太太近來身體不好彆做太過惹她生氣了。”

“哦,”賈瑜拉長聲音,“我看老太太是讓林妹妹在房裡住著了,這樣天仙似的妹妹我可不想叫寶玉自己親近,他不能在老太太屋裡住著。”

“然後呢?”

這事兒說的過去,不說彆的,就是年紀到了表兄妹睡在一起也不合適,雖說老太太那兒是五間,到底中間沒有真隔斷。

沒人提就算了,如果有人提了也有現成理由勸勸。

王熙鳳心裡有了計較繼續問道。

“然後兩個選擇,寶玉搬出老太太院子或者我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