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也算過得驚心動魄,充實勞累,舒圓月雖然很想休息,但如今兩人要居於一室,免不了尷尬。
謝之遙道:“床那麼大,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舒圓月聽話得爬進了裡面,轉頭就看到謝之遙已經躺在了外側,兩人之間足夠再塞下三個人。
舒圓月問他:“你是魔教少主,還怕有人監視你嗎?你剛才不還說沒有人敢來你的寢殿。”
謝之遙突然轉過身,面對舒圓月。隔了一段距離,兩人四目相對,黑暗中隻有窗外的月光朦朧照進。
舒圓月覺得謝之遙的眼睛亮得驚人。
“魔教裡不全是我的人,偷藥自然不敢,但奉命探查我動向的人,還是有的。”
“誰敢監視你?”
“那就多了,大長老對我行事頗有微詞,其餘三位長老也各有想法。四位護法算是我救回來的,但隻有桑榆和枝榆對我衷心。”
“……你娘呢?”
謝之遙輕笑出聲:“這麼快就開始打探她的事了?”
舒圓月微囧,聽了青鬆掌門對謝嫣的評價後,她確實很好奇。
也許是今夜的月光太旖旎,又或是謝之遙望著她的眼睛太亮,總之她腦子一熱問了出來。
舒圓月做好了謝之遙不會回答的準備,卻沒想到他開口了:“她身體不好,常年在藥王穀修養,每年會抽空回教裡一次。”
“你……跟你娘姓謝,那你……”
“圓月,很多事,隻有自己人才能知道,你確定你還要聽?”
舒圓月搖搖頭:“不聽了。”
“你若是累,就早些休息,不想睡的話,我們可以做些彆的事。”
舒圓月腦子又是一抽,竟然想到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她轉過身,面對牆,閉上了眼睛。
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不是沈奕,是謝之遙。
如此這般念叨了很多遍,她終於緩緩入睡。而在她身後,謝之遙看著她的背影,一夜無眠。
這一夜,舒圓月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時間從毒霧森林沈奕救了她開始。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舒圓月原本是不信這種套路的,可夢裡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受意識控製。
舒圓月與沈奕在一起了,成親當日,各路武林同道齊齊來賀。
沈奕挨個向大家敬酒,春風滿面,她坐在新房裡,可夢裡的意識卻能清晰看到外面的情況。
喝了酒的人全部昏倒在地,沈奕最終還是變成了謝之遙。
魔教眾人趁機攻上武林盟,對武林同道揮下屠刀!
她的爹,師兄弟們,還有來恭賀她的各派前輩和弟子,一夜之間,皆慘死在武林盟內!
鮮血順著武林盟的台階漫了出去。
“不要啊!”
舒圓月感受到了痛徹心扉的絕望。
“圓月!醒醒!”
舒圓月猛地睜開眼睛,眼裡是還沒褪去的驚恐和恨。
看清面前的人是謝之遙時,她下意識出掌。
謝之遙堪堪躲過,十分委屈地看著舒圓月:“圓月,你做噩夢了,夢到我了?”
舒圓月的意識緩緩歸攏,此時天邊已經泛白。想起夢裡的種種,舒圓月心有餘悸。
“沈奕。”
謝之遙瞳孔微縮:“我是謝之遙。”
“我知道你是謝之遙,我隻是想跟沈奕告個彆。”
“……你夢到什麼了?夢裡都是假的。”
舒圓月搖搖頭,不願多說。
謝之遙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夢,無非就是自己魔性大發,殺人如麻之類的。
之後幾天,舒圓月有意識地避開謝之遙,謝之遙的目光一天天沉下去。
荊一和十三都感到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
到了第六日,彌荼再次找上舒圓月。
“我知道你是誰了,舒圓月!”
舒圓月有些意外地看著彌荼:“你怎麼查出來的。”
“你三師兄顧霄還有青城派那個青越暉混了進來,剛好在我的地盤上,被我逮個正著。”
“雖然他們兩個人逃了,但我順著他們兩個人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你們三個一起出了青城山。”
“少主又待你與眾不同,想來也是因為他作為沈奕時,與你的一段交情。”
舒圓月:“……你想怎麼樣?”
“武林盟主之女出現在魔教,我若是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你以為你還能活命嗎?”
舒圓月反問:“那你怎麼不說出去?”
彌荼一噎,還不是因為少主!
沒心思跟她廢話,彌荼開門見山:“你怎麼樣才會離開魔教,離開少主?”
舒圓月看她如此急切,倒是來了辦法:“你這麼想讓我走?不如你幫我找到關在魔教的兩位武林前輩,隻要找到他們,我立刻離開。”
彌荼恨不得殺了舒圓月,但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既然如此,不如就幫幫她,反正那兩個人已經沒什麼價值了。
有了彌荼的幫助,舒圓月順利找到了他們被囚禁的地點。
十三將事情彙報給了謝之遙,謝之遙早已預料到事情的發展。
就算沒有彌荼,也會有彆的人帶舒圓月去,他要的,是事件從這之後的發展。
謝之遙信守承諾,同意讓舒圓月帶他們離開,隻是今天是第六日,謝之遙提出讓舒圓月留在魔教,陪他最後一天。
舒圓月答應了,兩人除了在第一天有過交流之外,之後的幾天幾乎沒有過對話。
此去一彆,或許真的山高路遠,再見不知何時。
早早吃過飯,謝之遙說要帶舒圓月去個地方。踏著月色,他們來了魔教後的山崖上。
崖頂很高,幸而兩人輕功不錯,這才用了最短的時間到達。
剛到山頂,就見謝之遙語氣裡帶著開心:“來的正是時候。”
舒圓月抬頭,即刻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夜幕之下,一輪碩大明亮的圓月離得極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
今日是十五。
“你的名字叫圓月,是生在月圓之夜嗎?”
舒圓月點點頭,壓下心中湧上的感動:“是的。”
“你娘呢?”
“那些年,正魔之戰激烈,我娘隨著我爹四處奔波,受過許多傷,身體一直不好,生下我之後,更是虧空厲害。”
“偏在那個時候,朝廷生了招降武林的心思,我爹身為武林盟主,代表著整個武林的態度,朝廷便打起了我和我娘的主意。”
“他們派人來武林盟,引開我爹,想要帶走繈褓中的我,我娘奮力反抗,最終香消玉殞。”
“我爹殺了那些人,卻換不回我娘。也是自那時起,我爹十分憎惡如今的皇上,他們以柳州為界,對峙至今。”
謝之遙聞言眼中儘是嘲諷:“當今皇上……確實無德。”
舒圓月有些驚訝:“我以為你們魔教隻對武林感興趣,原來也一並關心朝廷嗎?”
謝之遙笑笑:“我關心整個天下。”
舒圓月:“……”
這一夜,兩人誰也沒有提出離開,看著這輪圓月從頭頂越來越遠,直至西沉。
又到東邊微白,太陽緩緩升起。
金光灑滿山頂的那一刻,謝之遙突然開口:“舒圓月,記得你答應過的,若是我贏了,就給我一次機會。”
舒圓月點了點頭,起身:“下山吧。”
舒圓月帶著兩位被囚多年的武林前輩離開了魔教,出了那片森林,青越暉和顧霄帶著一群青城派的弟子守在那裡。
看到昏迷的兩位前輩,眾人神色激動,忙帶他們回了青城派。
“師妹,你怎麼樣?”顧霄有些慚愧,他連魔教都還沒混進去,就被發現了。
舒圓月說自己很好。
青越暉在一旁,斟酌著開口:“見到他了?”
舒圓月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後,也點了點頭。
兩位前輩已經救出,關在青城派的兩位魔教護法,怎麼處置便被抬上日程。
這種事不是幾個小輩能做主的,也不是青城派一家可以獨斷,飛鴿傳書去往武林各地。
舒圓月這次能立下大功,在大多數人看來,純屬運氣,隻因為她與魔教少主有一段因果在前。
對此,舒圓月並不否認,若沒有謝之遙首肯,憑她一人之力,確實不可能做到。
還有人拿武林盟地牢被破說事,認為是舒圓月識人不清,將謝之遙引入武林盟,此次倒也算舒圓月將功補過。
顧霄聽到這些傳言,十分生氣:“他們怎麼能這樣說?謝之遙假扮沈奕,你也受了蒙騙。”
舒圓月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大家的評論。
“哼,也不想想,當初毒霧森林事件後,他們都上趕著誇謝之遙英雄出少年呢!”
“三師兄,有什麼好生氣的,他們喜歡說就讓他們說去,謝之遙這次確實幫了我,在他們看來,魔教都是十惡不赦的,卻破例幫我,懷疑我們有什麼也不奇怪。”
顧霄差點驚掉下巴:“師妹!什麼叫他們看來?你不認為魔教十惡不赦嗎?”
舒圓月皺皺眉:“三師兄,我動搖了,魔教似乎也有好人,而我們身邊,也並非全是正義之士。”
顧霄啞然,他行走江湖多年,見過太多人和事,自然認同舒圓月說的話。
隻是,舒圓月作為武林盟主之女,在對魔教的態度上,她必須有一個明確而堅定的立場,否則,她便會成為有心人攻擊武林盟最有力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