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主府出來後,天虞便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青霜劍……
月光散落在劍上,泛著銀白色的刃光。
她撫摸著劍鞘上的紋路,仿佛是有著特殊含義的符文。
注入一絲自己的靈力,千鈞重的利劍就像被注入靈魂一樣瞬間變得輕盈,握在手中好似有無窮的力量。她仔細探查,並沒有發現如《圖鑒》說的那樣有上神的殘魂。
上古神劍,青霜,乃浮光神尊的本命法器。浮光為鎮壓魔尊不惜散儘自己一身修為,最後化為天地靈息。
哪怕青霜已經是當代最為強大的神劍之一,仍不足它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這是宮主交予她青霜劍時說的,作為東陽宮掌管的重寶,青霜劍所擁有的意義遠大於它的力量。
世間僅此一把,而三大神劍的其他兩把卻還未出世。
神劍的交接,也代表著尊者對後代實力認可的態度,不僅僅是因為天虞救出了無霜。
此時已進入深夜,站在懸崖之上還能依稀看到天際散著日光的餘暉,奪目的赤色光芒和皎潔的月光交映。
天虞輕揮青霜,劍氣如風,揚起一陣雲霧翻湧,浩蕩如煙,驚動了木屋旁的桃花林,花瓣如雨,灑落一地粉霜。
她手握長劍,身姿輕如燕,手腕揮動,劍光閃閃,在空中劃出道道弧線,猶如空中的舞者。水袖掠過的痕跡與銀白的刃交錯,衣袂飄飄、長發飛舞,身形飄忽,劍勢如虹。
偏鋒側進,劍走輕靈。瞻之在後,忽焉在前。瞻之在右,忽焉在左。
天虞不自覺地就練起了她在前世常常修習的劍術。無數個日夜,像今天這般,獨自練功。
這麼想來,那兩百多餘年的光陰彈指間就化為了雲煙,在自己的腦海裡濃縮成一段段剪影,讓人分不清是虛是真,黃粱一夢,仿佛過客走過的一段小路,難留記憶。
可是她也並不屬於這裡,一個不是真實世界的遊戲世界。
天虞撿起腳邊的一片花瓣,手指撚了撚,桃紅的汁液很快染上她的指尖。
npc……明明也是活生生的人吧。村長、宮主、無霜,還有她自己,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情感和溫度。
她不明白。
她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可是她也不想再回到修真界,那裡並不屬於她。
心口從來都有一塊空落的地方,唯有不斷提升自己,不斷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她才能儘力忽視這空缺。
大概是空得太久,她也就習慣了。
習慣這樣無牽無掛的旅途,習慣沒有世俗紛擾的自由。
“你還有機會出去。”一直沉默的係統突然出聲,倒是給這空寂的夜晚增添了一分熱鬨。
“你是指離開這個世界嗎?”天虞隱隱察覺到係統話中的一絲安慰。
“隻要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你就有機會脫離npc身份。”係統耐心解釋道,機械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可以知道他們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嗎?”天虞追問。
明白她指的是那些玩家的世界,係統停頓了好一會兒,語氣不似從前那樣毫無波瀾,甚至有幾分底氣不足。
“……是高科技的時代,沒有修真法術。”
天虞沒聽出係統話裡的情緒,隻覺得一知半解,她難以想象完全沒有仙法的世界是怎麼樣的,豈不是一個凡人的世界?
她理解的遊戲就像是這個世界跟他們的世界連接,能夠單向通行。想起那些玩家的招式,也無怪他們如此不熟練,由一個完全沒有術法的世界陡然進入修仙世界,確實多有不適應。
既然係統說她還有機會解除npc身份,就意味著這個世界對她不再是單向通行了,那麼屆時她也能見識一番那個沒有術法存在的高科技世界。
……
謝臨風在《問仙》裡沉迷多時,秘書日日打來電話催促他回謝氏處理工作事務。
在遊戲裡已經許多天未見到天虞,他隻好下線,先去集團看看,免得秘書找不著人,急得把他的電話打爆。
謝氏製藥科技大廈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一身熨燙得服服帖帖的條紋西服,邁著自信從容的步伐從車上走進大廈。
“謝總早上好呀!”
“謝總好久沒見了!”
許久沒來公司,謝臨風差點忘記了上班的滋味,在眾員工一聲聲謝總中,他終於想起自己要來做什麼。
剛這樣想,電梯那頭秘書就急忙迎了上來。
“謝總,您終於來了。樓上在開董事會,正好談到近期新藥品的進度,您……”
謝臨風漫不經心地聽著秘書彙報完最近的重要事項,聽到關於虞家老爺子壽誕的事,他才終於有了點反應。
“虞家決定後日舉辦八十大壽,謝董吩咐您一定要去。”
父親的安排,謝臨風並不意外。虞家自民國起就出過許多風流人物,是知名的書香世家,不過近些年虞老身體衰敗,後輩也意有隱退之意。
此次壽誕恐怕將是虞家的落幕式,估計各行各業的知名人士都會參與這場壽誕,於他們這些年輕一輩而言,也是結交人脈和商業交流的最好場所。
“誕禮準備好了嗎?”謝臨風側頭問秘書。
“謝董都安排好了。”秘書回答。
比起這種商業上的交流,更讓他感興趣的是另一件事。
虞老的孫女,曾經被譽為天才少女的人物,與霍一珩有過婚約。不過這虞家獨女出了意外變成植物人之後,這婚約也被虞家取消了。
他十分好奇霍一珩這次會不會去呢……
其實說起來他與霍一珩之間倒也沒什麼仇怨,隻不過他倆年歲相近,又同處一個圈子,從小到大都會被人拿來相比較。霍一珩行事穩健,風格霸道,而他則是劍走偏鋒,處事圓滑。
久而久之,他總是下意識去關注對方。
“對了,你幫我查個人。”謝臨風叫住秘書,他差點忘記下線後最重要的一件事。
“幫我查一個身高一米七、年齡二十五歲左右的女生,名字叫天虞。”見秘書記錄下,謝臨風終於放了心。
……
虞家大宅前停著各種名流豪車,甚至有不少媒體狗仔守在外邊捕捉名人的動向。
這是一個年代十分久遠的四方園林,即便是在夜晚,也能清晰看出周圍錯落有致的庭院景致。
大廳內,流光璀璨,觥籌交錯。
謝臨風跟著父親甫一進場,就眼尖地瞧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霍一珩果然還是來了。
不過他和周圍幾人正聊著不知什麼話題,說話的人一會兒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一會兒又拍拍霍一珩的肩膀。
若不是霍一珩面上並沒有什麼波瀾,他都要懷疑是不是霍氏要破產了。
等謝臨風湊近了,才終於聽到他們在談什麼。
“……也是世事無常啊,這前頭虞家千金剛出意外,後頭虞老就病了,真是禍不單行。”
“你也彆難過,我聽說那虞家姑娘成天就知道做實驗搞研究的,真要結婚了你肯定受不了。”
“我看虞家也是要走下坡路了,最優秀的後輩都成植物人了,隻能說是福運到頭……”
霍一珩面無表情,默默聽著這些人中看似安慰實則潑水的話。
其實提起這個婚約,他心裡並沒有多大感覺。不過是虞老爺子與他外公早年有些交情,便順勢定下了這門親事,並沒有問過他本人意見。
作為當事人的他也沒接觸過這位天才少女,除了婚約以外,再一次聽到關於她的消息就是她落難的憂信了。
他外公早已離世,虞老也身體逐漸衰頹,這門口頭婚約也隨之被虞家夫妻親口否認。
“這麼熱鬨,大家都在聊什麼呢?”
霍一珩的思緒被這突如其來的插話打斷,回頭望去,是謝臨風。
男人看熱鬨的眼神毫不遮掩地轉到霍一珩身上,又在那幾個說空涼話的人身上隨意掃了兩眼。
“看來小陳總心情不錯呀,怎麼聽說陳家有私生子流落在外,這要是鬨到嶽父家可就不好看了。”
被戳中痛腳的小陳總面露尷尬,剛剛他還在嘲笑虞家後繼無人,現在就被人當面諷刺私生子的事。奈何他不敢得罪謝氏,打了個哈哈便借口離開了。
“你有事?”霍一珩對他的做法並沒有什麼表示,隻是對於他時常出現在自己身邊感到十分不解。
“好歹是一起玩過遊戲的交情了。”謝臨風走過來,站在他邊上,“彆那麼冷漠嘛。”
霍一珩睨了一眼,沒有搭話,他還沒忘記謝臨風是潛在情敵之一。
思及,他垂下眼眸,幸好虞家否認了這門婚事,若是他真的有機會摘下明月,那麼定不能讓外面的流言蜚語中傷了她……
忽然那邊人聲嘈雜,原來是虞家夫婦推著今晚的壽公虞老爺子出來了。
前兩年虞老的孫女還未出事時,面貌還是十分矍鑠的。可惜現在,精神倒是恍惚了起來,說話也不是特彆利索,應是老年癡呆症嚴重起來了。
眾賓客看著輪椅裡蜷縮著身子的白發小老頭,雙目板滯,已經完全看不出虞老爺子當年書法大家的風采與輝煌,讓人看了唏噓不已。
底下一片竊竊私語,而虞家夫妻臉上也很難掛起笑容。
霍一珩年少見過虞老許多次,在他印象中老爺子是個性格十分爽朗、健談的人,他還尤其愛把孫女掛在嘴邊,吐槽自家孫女得了幾次科研獎後就愈發不愛出門了,這看似抱怨實則炫耀的行為總是惹得他外公與其拌嘴。
而外公過世後,他便再沒見過虞老,轉眼間數年過去,滄海桑田,當年兩個老頭談笑風生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如今一個白骨化灰、一個病入骨髓。
霍一珩不知道彆人怎麼看待他,憑這份交情,他也是應該赴宴的。
於是他主動走上前,在夫妻二人面前說了些喜慶的賀誕話,又關心了一番虞老的身體情況。
虞夫人見是霍家那個孩子,這才有了真切的笑容。
“老爺子好好養著,身體還不會惡化得太快,就是一直惦記著禾禾......”這個面露憔悴的中年女人說著說著便語氣低落起來。
霍一珩輕輕蹲下,抬頭望著輪椅上的這個老人,伸手去牽他布滿皺紋的手。
“虞爺爺,今天外公沒法來看您,一珩就在這替他老人家祝您福壽安康。”
老人枯井無波的眼神動了動,微微轉頭望向這個蹲在自己面前的高大青年,嘴裡低聲嘟囔著什麼,面上久違地露出了喜悅的神情。
男人聽不清老人家在說什麼,於是他起身湊近到虞老嘴邊。
“......好...好孩子,你...你來啦......”老人粗糙的手溫暖地疊在青年的手上,“...去...去跟禾...禾禾玩,...今天在家...在家....”
霍一珩聽懂了,他垂了垂眼,為虞老蓋好了雙腿上的毯子。
見虞家夫婦還面帶慈祥地端詳著自己,男人便起身對二人笑了笑。
“虞爺爺還記得我呢。”
......
虞老休息得早,宴會也早早結束了,謝臨風便回了自己一個人住的小公寓。
洗漱收拾完,現在還不算太晚,他決定再進遊戲玩一會兒,做幾個小任務。
這時,秘書的電話打了過來。
“什麼事?”謝臨風邊聽著電話,邊用浴巾擦拭著濕發。
“謝總,您前天讓我調查的人沒找到符合要求的。”那邊秘書老老實實地彙報幾份調查報告。
“...你說什麼?”謝臨風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在幾家官方機構都檢索過了,叫這個名字的不多,但沒有一個是勉強符合要求的......”秘書語氣有些沒底氣。
男人手上的動作都停了,頓了頓。
“這件事先放著,你去忙吧。”謝臨風掛斷了電話,看著一邊的遊戲倉陷入了沉思。
天虞不會是說假話的人,怎麼會沒有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