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一更(1 / 1)

“你說什麼, 有人暈倒了?”

短暫的驚愕之後,江陵月立刻回過神來:“有幾個人,是因為什麼原因暈倒的?”

“是兩個人暈倒, 都是女子。她們是在上官先生的課上暈過去的, 他也一時也沒法判明原因。”

江陵月沒有過多猶豫,提起藥箱就走:“我要去照看學生們。軍侯, 且失陪一下。”

孰料, 霍去病也跟了上來:“我也隨你一同去吧。免得出了什麼意外。”

他頓了頓:“陵月,莫要慌。”

江陵月飛快地一怔, 指尖輕碰了下自己的臉頰——莫非, 現在的她看起來很慌張麼?

不管是不是,江陵月都有意識地調整了表情。緊繃的唇畔流露出一絲堅毅。在這種十分緊要的關頭, 她既是醫生又是校長, 絕對不能露一絲怯。

如果她露怯了,她的學生們隻會更加慌亂。

一行人飛快地來到了教室。

隔著一道木門, 江陵月都能通過喧鬨的人聲感受到恐慌。她放在門上的手一頓,下一刻更加堅定地推了開來。

“發生什麼事了?”

見是江陵月來,學生們的議論聲稍稍止歇。他們還記得她是帶領所有人宣誓的那一位, 自然十分有威嚴。更彆說她身後跟著的高挑的男子, 通身凜冽之氣,一看就不好惹。

他們自發讓出了一條路來。

江陵月人走了過去。

教室中的桌椅已經被推開一片, 露出中間的一大片空地。團團的七嘴八舌中,是上官欽正照顧著暈倒的兩個學生。

兩個女子, 皆是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如紙。

他們都被平放在了地上。

上官欽額間滲出涔涔的汗,守著他倆束手無策。聽到江陵月的聲音他猛地抬頭,活像見到了救世主。

“您來了, 您快來看看他們!”

江陵月也順勢蹲了下來,把兩個女子的稍稍領口掀開了些,以免她們暈厥時呼吸不暢。

又捏開了口腔,檢查她們嘴裡有沒有痰液和異物。

“這兩人為什麼會昏倒?”

上官欽的面色陡然一白,失落地搖了搖頭。若他知道,他也不會火急火燎地把江陵月喊過來了。

正是因為診斷不出原因,他更不敢貿然下手施治。學生是眾目睽睽之下在醫校裡面出的事,若是他一個不慎給治壞了,他們醫校的名聲也彆想要了。

若不然,以他的醫術,斷不會乾看著。

江陵月瞧出了上官欽的小心思,擰了下眉頭。

聽到消息的一瞬間,她猜測過是食物中毒或中暑。可食物中毒不可能僅僅兩個人出事。教室的角落也擱著幾個冰盆,吹得室內十分涼爽。這兩個理由斷然不可能。

那就是出了她不知道的意外。

但江陵月沒有讓上官欽陳述,反而點了劉據的名字:“太子殿下,你可否告知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上官欽嘴唇一白,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劉據當仁不讓站了出來:“是這樣的,今日上官先生上課說要教金創之術,剛要用羊腿演示一番,孤就聽到身後傳來嚎叫聲,回頭就見這兩人暈了過去。”

“那羊腿呢?”

“在講台上。”

江陵月回頭望去,果然見講台上放著一條羊腿。它被胡亂放置著,還往地上一滴滴流著血。

難怪她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怪怪的氣味呢。要不是忙著去看暈倒的學生,肯定早就發現了異常。

總之,這很難評。

江陵月又問:“先生給你們演示的時候,是不是用刀割破了羊腿,流出血來?”

劉據滿臉的驚奇:“您是怎麼知道的?”

江陵月:“……”

因為後世有一種病,叫作暈血症啊。

也難怪上官欽看不出來是什麼緣故。他從前是軍中瘍醫,醫治過的士兵裡哪有沒見過血的?自然沒聽過這種特殊的恐怖症。

誰能想到,今天就運氣不巧碰上了。

還是兩個?

江陵月無奈地扶額,命霍光把兩個人從地上扶起來,輕輕地拍著著他們倆的肩膀:“沒事的,她們一會兒就會醒過來。”

學生們紛紛鬆了口氣,慌亂也少了分。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生出一股好奇和後怕——這兩個人得的是什麼病啊?他們剛才靠得那麼近,會不會也沾染上?

便有人這般問了出來。

“不會。她們之所以會暈厥,是因為見到血後大腦乍然受驚所導致。如果你們現在見了血沒什麼感覺,以後多半也不會。”

江陵月一邊輕拍肩膀,一邊解答道。

她忽然抬起頭來,掃視過所有人一圈:“不過,你們萬不可嘲笑他們。這不是膽小,隻是一種病症而已。”

“還記得我教過你們的誓言麼。”

江陵月朝著劉據投去一個眼神,後者心領神會,同她一唱一和了起來:“孤還記得!身為醫者當為病人謀福,時刻檢點自身。行醫中所聞,守口如瓶,不會泄露半分。”

“……”

場中寂靜了一瞬,落針可聞。

原本面露嘲笑的人頓時自慚形穢,紛紛肅容道:“祭酒和太子殿下教導得是,我們以後再不會了。”

江陵月點了點頭,沒再斥責他們什麼。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

旋即,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了上官欽身上,惹得後者身子一僵。跪在學生身邊愈發無措了起來。

但這裡乃是眾目睽睽之下,江陵月隻看他一眼就彆開目光,沒有再說什麼。

因為那兩個女子,已經不約而同醒了過來。

“啊——”

其中一位女子隻記得暈倒前眼前的一片慘紅,又發現自己領口被掀開,駭得大叫出聲。旋即便感受到一股溫柔的力道落在肩上,一下下地撫慰著她:“彆緊張,閉上眼,深呼吸……”

按理說,這時候是要給患者吸氧的。可是沒有那個條件,江陵月隻能通過引導她深呼吸代替。

女子不由自主照做,緊張感果然舒緩了不少。

片刻後,她顫巍巍地睜開了眼,不由自主瞟向了劉據:“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江陵月:“……”小太子現在才六歲啊!

劉據皺了皺眉,還是好心地為她解答:“你方才一見血就暈了過去,是江女醫她治好了你。”

“一見血就暈倒……”

這句話出自一同暈倒的另一位。兩人差不多同時轉醒,她卻比另一位沉默得多。

直到她發出聲來,才仿佛第一次注意到。

她緊緊咬著下唇,嗓音沙啞:“江祭酒,我一見血就暈的話,是不是就不能繼續待在醫校了?”

江陵月輕歎了一口氣:“深呼吸,先彆想那麼多。”

第一位女子的衣著很是不凡,又對劉據頗為在意。大約來上學之前,家中對她囑咐過什麼。第二位則瞧起來清貧得多,也沉默得多,此刻正緊緊捏著自己麻衣的下擺。

“這樣,你們先隨我回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好麼?”

兩個女子都沒異議。

至於上官欽……她瞥了他一眼:“你也隨我一起去辦公室,我有話要對你說。還有阿光,這裡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霍光道。

倒是霍去病,江陵月沒有開口使喚。他是客人,本也不是她能使喚的人。在教室裡的時候,他就一直抱臂而立、緘默不言,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唯獨離開時,他極其自然地拎過藥箱,跟在江陵月身後。

江陵月:“……”

她默念了兩句“這裡還有學生”,選擇當作沒看見。

辦公室很快就到了。

“都坐下吧。”

江陵月給兩位女學生找好了座位,又衝泡了一點鹽糖水遞過去,試圖緩解她們的拘謹。

不得不說,被叫到辦公室和老師談心的學生,古今都一個樣。

不對,她現在可是校長了。

江陵月十分能體諒她們的心情,便刻意地放輕了聲音:“暈厥過後感覺想嘔吐、發汗都是正常的,千萬不要覺得慌張。如果感覺不舒服就喝點水壓一壓,不過也彆嗆到了。多深呼吸幾下,最多一刻鐘後就沒那麼難受了。”

“多謝祭酒。”

“多謝祭酒。”

兩個姑娘齊齊道了聲謝,接過了玉杯後,瞧著放鬆了不少。倒是

江陵月又衝她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然後,她就看向了上官欽,輕聲道:“上官先生,你且隨我到實驗室來吧,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是。”

霍去病也站起身來,如剛才一般自然地跟進了實驗室裡。江陵月頓了一下,還是裝作沒看見,默許了。

算了,上官欽本就是瘍醫出身,四舍五入也算是霍去病的部下。讓他瞧一瞧沒壞處。

“吱呀——”

一道門隔絕開外界的聲音。

陌生的環境讓上官欽愈發緊張了起來。他抖了下嘴唇,聲音竟然已經發顫:“祭酒,您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也沒什麼,就是想問你,你分明第一時間能夠救治方才的那兩位學生,為什麼不救?”

“我……我才疏學淺……”

“我不信。”江陵月毫不客氣打斷他:“你在軍中做了多少年醫士了,我不信你沒見過突然昏迷的人,也沒有應對的辦法。”

但她看到的卻是,他徑自把學生攤在冰涼的地面上,除此以外什麼都不做,一臉的束手無策。

“我是怕自己醫術尚淺,貿然救治萬一弄巧成拙,壞了我們醫校的名聲……”

“不,這根本不是理由。”

“每個醫生都不能保證自己能治好所有病,卻不能連治都不治一下。我也同你們說過,外界所言多少以訛傳訛,我有很多病症並不擅長,你卻執意要請我來救治他倆。”

“你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聲,想著若是沒救好,就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