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 64 章 太子入學的意外之喜。(1 / 1)

江陵月從未覺得長安城炎夏的日光這般灼目, 甚至照得她生出一絲隱約的恍惚。

她微眯了下眼。

像是為了看清眼前人,又像為了掩飾心跳的漏拍。這一刻,連時間的流動都變得含混而靜寂。

“陵月, 幾日不見就不認得我和據兒了?”霍去病的眉梢微抬, 又不著痕跡笑了笑,顯得他心情甚是不錯。

……等等,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叫我陵月的?

電光火石之間, 江陵月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好像上一次他就不動聲色間改了口,奈何她被突如其來的告白攪亂了心思。這些細枝末節, 自然無暇關心。

陵月聽起來, 可比江女醫親近多了。

不愧是天生將才,追著匈奴砍了一千多裡的狠人啊。就連區區一個稱呼上, 都能洞見霍去病“敵退我進、敵疲我擾”的精妙心思。

當然, 如果那個“敵”不是她的話,她會更欣賞他的。

江陵月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她默默垂下眼, 假裝沒聽出霍去病話中的曖昧:“軍侯,太子殿下身邊隻有你一個,沒有旁的護衛麼?”

霍去病又輕笑了一聲, 似是看出了她顧左右而言他的小心思:“此地有我一人足矣。”

江陵月被笑得臉上莫名發燙, 旋即又被他的話吸去了注意力。

也就是說,真的沒有其他的護衛。

江陵月後知後覺感到一陣害怕。剛才那麼洶湧的人群, 讓她壓根沒有留意到劉據的存在,若那時候劉據恰巧出了什麼事, 劉徹的怒火肯定會牽連到她身上。

她的目光終於放到了劉據的身上。

這是個燙手山芋啊。

劉據卻毫無所覺,拉了拉她的袖角,滿懷期待道:“女醫,孤的考核業已通過了, 什麼時候能來醫校學習?”

江陵月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太子殿下不是有自己的老師嗎,為什麼想來醫校學習啊?”

劉據靦腆地垂下眼:“是上次女醫你給孤講的那些,孤覺得很是有意思……”

江陵月愕然不已——怎麼還和她有關了?

等等。

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真給小太子上過課。就是在兩個小豆丁被毒藥嚇得茶飯不思之後。

誰能想到呢?她當初哄小孩的舉動,竟然在他們心中種下了種子,催生出對醫學的興趣來。

尤其是聽說劉據還專門見過太醫丞,仍舊覺得她的醫術最好,因此不惜偷跑出宮也要來醫校後,江陵月的心情更複雜了。

劉據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又扯了下她的袖角:“江女醫,孤可以來醫校上學嗎?”

“太子殿下,你讓我想想吧。”良久,江陵月長歎一聲。

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條是接納劉據入學。且不說劉據本身是醫學小天才,單說讓未來太子對醫學感興趣,對她的事業有益無害。但需要冒著保障太子安全的風險,和被劉徹詰問的可能。

另一條路就是拒絕。

她不用負任何責任,唯一辜負的就是劉據的向學之心。

理智告訴江陵月她該拒絕的,但對上劉據烏溜溜的寫滿期盼的眸子,沒人舍得對他輕易說出拒絕。

該怎麼辦呢……

周圍的醫士和力夫都默不作聲,似被劉據和霍去病的身份震住。他們清楚地知道,這並非自己能夠置喙的事情。

唯有霍光看了眼江陵月,滿臉的欲言又止。

“那太子殿下能告訴我,陛下他同意你來醫校學習麼?”最後,江陵月決定把選擇權交給劉徹。

本來嘛,兒子在外面報興趣班,就要家長知情的。

如果劉徹同意了,他也會一力安排好劉據的安保工作,不需要醫校再多加派人手。

“唔……”劉據眼神躲閃。

他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想也知道劉徹不會同意。

孰料,他卻被霍去病一手撈到了懷裡:“這有何難?我立刻進宮說服陛下,保準陵月你能穩穩把據兒收入門下。”

江陵月嘴角抽動了一下。

“真的麼?”劉據卻已經登時興奮了起來。此刻的霍表兄在他眼中宛如天神下凡:“父皇真的會同意麼?”

“你就等著吧。”霍去病安慰似地拍了拍他:“陵月,你也等著。我和據兒馬上就回宮。”

“不用送了!”

他揚一揚手,就同劉據一道利落地遠去。衣角在風中揚起一抹灼人的赤紅色,惹得眾人的目光一路追隨。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他們才恍然回神。

然後,紛紛環繞在江陵月周圍,八卦了起來——

“剛才那一位,可是冠軍侯?”

“太子殿下要來我們醫校學習了?”

“那不是說,咱們要成為太子的老師了?”

“咳咳,女醫……你和剛才那男人是什麼關係啊?”

江陵月裝作沒聽到最後一句:“是的。不一定。太子的老師我們還當不起,彆隨便往外亂說,小心惹禍上身。”

“哦哦。”說那話的人自知失言,頓時漲紅了臉:“女醫你放心,我隻是隨口一說,以後再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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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霍去病是怎麼和劉徹商量的,後者竟然真的同意了。不過他也提出了要求:每日最多上半天的課,且不能影響太子治《公羊》的學業。

劉據是喜不自禁,可劉閎就苦了。

他也想去上江女醫的課……可他年齡尚小,不論是父皇還是兄長都不同意。三歲的齊王殿下眼底包著一泡淚,眼睜睜看著兄長活蹦亂跳出了未央宮的大門。

王夫人安慰他:“你可以等太子殿下回來,讓他把上課的內容講給你聽呀。”

“可那樣,就見不著女醫了嗚嗚嗚。”

王夫人無言以對。

到最後,她也隻能輕拍著兒子的背柔聲安慰:“沒事的,等女醫她什麼時候再來到宮裡……”

劉閎隻好委委屈屈地應了。

宮中的小插曲,江陵月自然不知情。不過她聽說這件事之後,就把掃盲課一齊安排到了上午。下午劉據出宮來醫校學習時,則由她和幾位醫士們輪流上課。

當然,劉據的出宮還引起了一係列連鎖反應。其中有一件,恰好解了江陵月的燃眉之急。

“你是說,最近多了很多的小娘子前來報名?”

霍光道:“正是。有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也有民間的孩子。”他說這話的時候很無奈,顯然是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而來的。

王太後和衛皇後的出身都算不高。除卻高門大戶外,民間自然也有人存著攀上太子,榮登外戚之列的心思。

江陵月卻很是開心:“來得正好。也省得我再特地宣傳一番,好招女學生了。”

霍光不解:“為什麼非要招女子?”

江陵月睨他一眼,沒好氣道:“不然呢?給小娘子看診的時候,給孕婦接生的時候該怎麼辦,難不成派你去嗎?”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霍光從額頭紅到耳朵根,整個人跟燒起來了似的。

一向妥帖的少年舌頭都打結:“我,我知道了。”

“噗。阿光你還怪純情的嘞。”

好了,霍光這下連脖子也紅了。

江陵月識趣地沒有再打趣他:“小娘子們也和之前一樣的標準,考核隻要過一個就算通過。”

“那如果有心攀附太子殿下、心術不正的呢?”

江陵月沉吟了一會兒:“暫時不用考慮這個。阿光你記住,太子殿下不是木偶,他有自己的識人之法,我們不必多加乾涉。如果真有不妥,陛下也會出手的。”

她記得曆史上的劉據至死都沒有太子妃。想來這其中和劉徹脫不開關係。但至於是劉徹不許他娶正室,還是父子倆商量的結果,她就不得而知了。

霍光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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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生工作終於落下了帷幕。

江陵月一開始計劃著招一百人,隨機分成了兩個班。她一開始想過要不要按照考核成績分,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現在這群人大部分連字都不認識呢,分班的意義實在不大。等他們至少會識字了,也學得了一些基礎醫學知識後,再根據天賦和誌願另行分班不遲。

開學的第一天,上午原本是一節掃盲課。但江陵月卻臨時改變了計劃。不僅如此,她還把其餘的先生也叫過來,一起聽課。

一百個學生齊聚一堂,都察覺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氛。他們目送著江陵月緩緩走向最前方的講台上,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全體起立。”江陵月說。

大部分人不明所以,唯有少部分人起身。身高原因坐在最前方的劉據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胸脯還高高地挺起,給足了江陵月面子。

“全體起立。”江陵月又重複了一遍。

大家這下聽懂了,又見太子也依言照做,更加不敢怠慢。數個呼吸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江陵月正色道:“下面的誓詞,我讀一句,你們跟讀一句。”

大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是。”

“我願儘自己能力與判斷力,恪守為病人謀福的信條,避免一切墮落害人的惡行。不以毒物藥品與他人,並不做這一項的指導,雖人請求,亦必不與之。”

“無論病人是什麼樣的際遇,ta的性彆是男是女,是平民還是奴隸,我的唯一目的都為病人謀福祉,並且檢點自身,不為種種墮落害人的惡行行,尤其不做□□之事。凡是我行醫中的所見所聞,不論有無業務的牽連,我都會守口如瓶,不會泄露半分。

倘若我嚴守上述的誓詞,願神僅僅使我的生命及醫術,得到無上光榮;如果我違反了上述的誓言,就讓天地鬼神共殛之!”

響亮的聲音,如洪鐘一般回響在醫校的上方。

這是一個醫者最莊嚴、最堂皇的誓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