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二王子?
湯尼的話音落下之後, 現場迅速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不僅僅是公主和大王子的臉色驟變,就連一直端坐在魔王之位上的魔王陛下也忽然坐直了身體,那雙吊兒郎當的桃花眼一下子鎖定在了台上那人的臉龐上面。
棕色的長發, 溫和的氣質, 還有臉龐上那存在感極其強烈、象征著其主人能力和地位的繁複魔紋——
魔族的魔紋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台上的人就隻能是他所想的那一位。
尤來亞!
尤來亞他······竟然來參與了繼任儀式?
魔王在心中不可思議地想道。
台下人的驚訝可一點也不比魔王要更少。認出尤來亞的魔族並不算很多, 而剩下的那些也都在老一輩的科普之下,得知了對方真正的身份。
魔王陛下親自撫養的三個孩子之一, 但因為某種原因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消失了蹤影,再也沒有出現過的第二位王子殿下。
誰也不知道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會讓一個王子負氣出走,就像是誰也不知道這些年對方都去了哪裡,現在又是為什麼會回來一樣。
隻有少部分的人隱約知道些內情, 可也正是因為知道多了, 才會對尤來亞出現在這裡的這件事更加錯愕。
“你小子!”湯姆森會長捏緊了拳頭, 隻覺得拳頭癢癢的,現在格外地想將它和某個逆子的臉龐來個親密接觸。
他咬牙低聲罵道:“你的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連尤來亞殿下都被你給忽悠回來了?”
“老爹,都到了這時候了還跟我裝什麼大尾巴狼。”湯尼毫不顧忌地翻了個白眼, “你之前當著我的面長籲短歎回憶青春, 不就是為了看到現在這個場面嗎?”
湯姆森會長面不改色:“吾何時有過這種意思?不過是因為回憶起了和魔王陛下當初認識時候的場景, 就被你解讀成了這樣。”
不過很快,他就把聲音又壓低了好幾分——
“你是怎麼說服成功那個小倔驢的?”
“老爹,你之前催我這麼乾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兩父子的聲音同時響起, 在聽清楚對方的話之後,又同時怔愣了一下。
湯尼看到湯姆森會長眼中實打實的疑惑的時候,心中忽然像是被誰潑了一盆冰水似的, 迅速地冷透了下來。
對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湯尼雖然對斯科特抱有連他自己也不怎麼理解的信任,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少年未儘話語背後的含義有所猜測。其中,湯尼就聯想到了湯姆森會長曾經的暗示——
父親難道就是因為察覺到了什麼異常,才會暗示他推舉尤來亞的嗎?
可是現在湯姆森會長的反應卻說明了一切。
湯姆森商會是魔族最大的商會,其勢力也好地位也罷幾乎都能和王族所比肩。可也正是手眼通天如湯姆森,竟壓根就不知道斯科特口中的“消息”!
這說明了什麼?
難道魔王也······
究竟是他們情報能力有限,又或者是說······
湯尼突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心中發冷,可是腳步卻片刻也沒有停歇,直接離開座位站在了尤來亞的身邊。
湯尼的手中展開了早就準備好了羊皮紙,在大王子難看至極的臉色下抖了幾抖。
下一秒,他的聲音就像之前的無數個宣讀者似的,響徹在全場看眾的耳邊。
——
眾所周知,魔族的繼承人選定要從個人的能力、品行以及對魔族的貢獻總共三大方面來進行評判。
其他人原以為大王子和公主就已經是繼承人中的標杆,可誰也沒想到,近些年來毫無聲息的二王子,曾經竟然有過那樣輝煌的時期。
無論是才學還是天賦都那樣突出,就連魔力等級也絲毫不遜於此前最優秀的大王子!
湯尼還在一條一條地宣讀,可代表著神明認可的光團卻早已經抵達了尤來亞的面前,將他那俊秀的面孔映照得清晰無比——
這是神明對他此前能力的認可與肯定,其光芒一點也不比之前那兩位繼承人得到的要小,甚至還隱隱有超越的架勢!
湯姆森商會他們······
看到這一幕之後,所有觀眾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歎——
該說不愧是父子兩人嗎?
湯姆森曾經在繼任儀式上驚掉所有人的眼珠,把毫無繼位念頭的魔王直接推上了王座整整幾千年;而湯尼也子承父業,硬是把消失許久的二王子殿下給找了出來,最關鍵的是,對方同樣被神明認可了!
能把商會做到現在這種魔族第一的規模,難道就是跟他們祖傳的看人眼光有關嗎?
有人暗自心想道。
有些人讚歎唏噓,可有些人卻也憤怒無比。
其中最為驚怒的,當屬本以為自己十拿九穩、現在卻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來的大王子了。
他表面上佯裝大度地微笑著,可眼神卻已經陰鷙無比地掃過自己這位弟弟的面孔。
大王子真是討厭死了自己的這個弟弟。
作為魔族的第一個由魔王親自領養、並且親自教導著長大的王子殿下,大王子早就從彆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應該有的未來——
以魔族王子的身份成長、成熟,並且成為一個優秀的魔王。
而他本人也是以這個未來為目標不斷要求自己,不管是繁重的課業也好,還是難懂的貿易合同也好,甚至是許多人都忽視的體能訓練他也沒有落下。
如此,所有人都像他預料中的一樣,朝自己投來了讚許和期待的目光。
事情本該是這樣的發展的——
直到······父親領著新的幼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告訴他說什麼“這是弟弟”之類的話語為止。
不僅多出了一位弟弟,甚至對方的天賦本身還好的出奇。
明明是晚於自己出生了那麼久,可不管是天賦還是課業都能輕鬆無比地追上他的進度,好似那幾百年的歲月一下子就能被拉平似的。
每當教導的導師用讚許的口吻說起“尤來亞殿下今天怎樣怎樣”“尤來亞殿下又為王城居民做了怎樣怎樣的事”時,大王子的心中就越發地充滿緊迫感——就要被追上了。
就要被追上了!
於是他用更加嚴苛的計劃表來安排自己的生活,恨不能把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統統排除掉,更彆說什麼幼崽的娛樂了。
但許多差距仿佛注定了從一開始就是無法彌補的東西。
大王子本來應該接受,本來應該在魔族悠久的壽命之中去慢慢學會適應這些的。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尤來亞和魔王激烈地決裂了!
當他打聽清楚真正的理由時,大王子陷入了一陣難言的沉默——
隻是因為······不想被什麼魔王之位束縛了自由?
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當初說著什麼對魔王之位不感興趣,既然曾經說什麼想要追求自己的理想!
既然已經走了,那為什麼又要回來?
為什麼要在他連自己的妹妹都利用過了的現在再次出現,仿佛像是中間根本就沒隔著時間和歲月似的再度出現在他的眼前!
還有神明——
大王子猛地收回目光,視線冷漠地劃過場地正中央的那座神像。
向來被許多人認為是狂信徒的他在看到神像的時候,表情竟是沒有半點的變化和虔誠,反而多了幾分惱怒的怨憤。
每一次都是這樣,每一次!
為什麼無論是導師、父親,甚至連神明都對彆人有著偏愛,而這樣不公正的神明······
本來就不該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面!!
大王子一咬牙,竟是盯著所有人的面輕笑出聲——
“尤來亞,真高興看到你能放下心結回到王城,我就知道,小時候那些幼稚的童言童語都做不了數對嗎?”
“隻不過,你得知道這是繼任儀式的現場,神明最大的認可不僅僅來自於那些個人的數據,還包括他/她對魔族的貢獻······”
“這才是檢驗一個人能否擁有成為魔王資質的重點所在啊。”
他的語氣和緩,面帶微笑,像是個好心提醒頑劣弟弟的兄長。
這幅做派看在對面賽琳娜公主的眼睛裡時,無端地讓她眼前湧上來一股澀意——
這是她熟悉的兄長,可同樣也是她陌生的兄長。
她年紀最小,當初逃課逃避導師念叨的時候,對方好像也是用這樣溫和的聲音來淳淳勸導自己。
可是剛剛用同樣的聲音指控她“魔力過敏症狀”、且將冰晶城堡的管家一並帶上來作證的也是他才對。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俊秀高大的魔族青年眼裡的東西發生了變化呢?
賽琳娜的頭腦仿佛有些恍惚。
可就在這時,一聲嗤笑打斷了她的思緒,也猛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了笑聲的主人身上——
“嗤!”尤來亞站在高台之上,眼底滿是顯而易見的諷刺情緒。
他目光掠過賽琳娜,掠過大王子身後的狗腿和那眼熟的管家,終於緩慢地、緩慢地搖了搖頭。
“這個部分裡面,難道也包括了帶偏群眾輿論、還將自己的親妹妹拖下水不得翻身的內容嗎?”
“你說什麼?!”大王子的臉色一變。
他當然不可能承認這些毫無根據的指控,可是最關鍵的問題在於,他壓根就不知道尤來亞所說的這些信息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對方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從剛才就覺得很奇怪了。”棕發的青年雙手抱胸,此時的神態看起來越發的氣定神閒:
“為了說服我出現在這個地方,湯尼這家夥就差整天賴在我優秀的店中不走了,又是苦肉計又是拜托其他年紀比他小好多倍的幼崽的——所以湯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更看好‘兄長大人’的呢?”
尤來亞在最後兄長大人幾個字上面加重了讀音。
此話一出,現場忍不住為之一靜。
而就在前不久才聽過甚至傳播過“湯姆森商會看好大王子”這條消息的人們的反應更是千奇百怪。
——是啊。
湯姆森商會的少主的確是站出來力挺彆人了沒錯,可人家是打算像老爹一樣力挺一個不樂意坐王位的人來著!哪有之前謠傳的其他人選?
可是為什麼······
“還是說,附近看客的想法也會影響神像的判斷這種事情,已經被兄長大人發現並利用起來了呢?”
話音剛落,台下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而大王子原本低沉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無比,就好像被誰硬生生從臉上掄了一下似的!
之前誰也沒聽說過什麼看客的想法會影響到神像的事——畢竟想也知道,那可是神明啊!
誰能想到自己的一個念頭竟然有可能會左右神明的判斷呢?
其實尤來亞也並不能十分肯定這件事。可是這點小小的不確定在觸及到大王子現在的眼神時,這種不確定就變成了肯定。
而大王子旁邊出現了波動的賜福光暈,也同樣證明了這一點。
神明的確在觀望著世間不假,也的確根據那些被呈上來的功績做出了公平公正的判斷沒錯。
可是誰又明確地規定過,魔王的選拔僅僅隻看個人的實力、天賦和貢獻三大指標的?
魔王,魔王,是整個魔族的王,也是領導著魔族王城的毫無疑問的領導者!
事關這樣一個身份更替的繼任儀式,假如隻靠著神明就能做出公允的判斷,又為什麼曆屆都需要各族的使者和王城的居民到場的呢?
尤來亞的心中緩緩浮現出了兩個詞語——
民心所向,眾望所歸。
這是昨天在掛斷通訊前少年對他所說的話,如今反複琢磨起來,倒是彆有一番意味。
這恐怕也是剛大王子不惜主動跳出來和賽琳娜決裂、也要把她的形象在精靈族面前破壞的一塌糊塗的目的吧。
不過,這種藏於內心的思考並不會擾亂尤來亞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從袖口中慢慢地掏出來了一份合同,並且把合同的每個邊角都收拾整齊。
“如果要說對魔族的貢獻嘛······剛巧,我在外遊蕩追求理想的過程之中,剛巧解決了一點小小的、讓人頭疼了許久的麻煩。”
魔法早已經將他手中的文件投映在了遠方的高空,確保上面的每一個字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關於翼族與魔族商定的天空牧場千年貿易條約》
簽訂人:魔族第二王子·尤來亞
“感謝翼族的信任和支持,這才有了魔族的貿易和高山牧場之間的一條小小的新路線。”
尤來亞退後一步,在眾人或驚愕或憤怒或不解的目光之中,緩緩地俯身鞠了一躬。
而不遠處,那端坐著幾個臭臉大翅膀的地方處,翼族的使者也僵硬著臉點點頭,像是在認證他所說的話一般。
——
和翼族的貿易往來究竟代表著什麼?
這個問題在人人都經商、人人都心思活泛的魔族之中,就算是個還沒成年的幼崽都能回答出來:
當然是金幣,是錢!
在翼族對外界向來保持著抗拒和逃避的態度之時,如果有人能做到打破兩族之間的壁壘,並且簽訂上第一個友好合作的盟約······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還會遠嗎?
那有了第二個,第三、第四甚至更多合作展開的未來也將觸手可及。
整整一個大族的市場差額,全新種族的貨物和可能帶來的碰撞和影響力,從這段時間就已經被炒得有價無市的“翼叫獸”這類新品種坐騎上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這還不叫對魔族的貢獻,那麼什麼才是?
原來湯姆森商會和翼族的合作竟不是什麼機緣巧合,而是來自於這位消失的王子殿下的一手促成!
其他人都沒想到、沒辦到的事情如今卻被他做到了——這不正是眼界和能力的體現?
欽佩和讚賞的目光紛紛從台下投來,投在了那位棕色長發的魔族青年的身上。
大王子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半空中的文件虛影,仿佛能從上面硬生生地盯出來一個洞、好看穿這是在弄虛造假似的。
他怎麼也想不到,原本按照計劃順順當當進行著的繼承儀式竟然會出現這樣意料之外的變故。
不僅多出了一個人,而且這個讓他厭惡著的人的手裡,還拿著完全不遜色於他的籌碼和功績!
先前他用自己與亡靈族的合作宣講的時候越自信,現在心中也就越是惱恨和不平——
為什麼會是他?
為什麼亡靈族的價值比不上一個未開發的翼族?
明明、、!
忽然間,大王子隻覺得眼前忽然有光芒乍亮。他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可等他反應過來之後,竟是猛地抬頭朝著中央望去——
隻見原本就充斥著瑩瑩光亮的神像現在竟已是光芒大作!那光芒像是被開大到了極點的魔法燈,把周圍的黑夜驅散的幾乎一乾二淨,任誰都能輕而易舉地看清楚台上的每一個人。
這是神明的認可!也是周圍看客的認可!
他們都認可了尤來亞這條開辟了與翼族之間往來的合作功績,也同時認可了他作為魔王預備役的資格!
當這屬於神明的光輝投射下來的時候,也意味著另外一件事——
大王子緊咬著自己的下唇,臉色青黑。
他高大的身軀仿佛有所顫抖,但還是被他強硬地撐住桌角,維持住了他對外優雅的站姿。
這個時候的他就仿佛與十幾分鐘前的妹妹似的,陷入了同種尷尬為難的境地:
如果現在他無法拿出更多的“功績”來證明自己的話,就隻會剩下一種顯而易見的結果。
“我本來不想那麼做的······”他眼神仿佛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低聲喃喃道。
“什麼?”
離他最近的下屬沒有聽清,此時貼心地詢問了一句。
這一句卻仿佛什麼引子似的,徹底幫助大王子下定了決心!
高大的魔族青年霍然起身,手掌翻轉之中,竟是有什麼東西被直接拋向了他腳下的地面!這速度之快,快到就連站在附近的尤來亞都沒能看清。
“我本來不想那麼做的!”他大喊道。
“你在說什麼?”尤來亞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你剛剛朝地上扔的又是什麼?”
他猜測過大王子究竟會從什麼地方下手,也在會場的周圍儘可能多地布置了屬於自己的後手。
可是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卻在他的意料之外——
越是像是大王子這樣的人,就越是不可能當眾做出什麼有損他對外形象的事情才對。
像剛才這樣的舉動,除非······
尤來亞的目光落在那東西和地面相接之處,隻感覺周圍的空氣好像忽然都變得陰冷了下來,某種看不見的霧氣不知何時開始,就已經在高台的附近蒸騰、翻滾。
“那是什麼?!”尤來亞厲聲質問道。
“是神明指引給我們的道路!”大王子抬起那泛著些紅血絲的眼睛看他,同樣大聲地回複道:“尤來亞,你得知道,我本來不想那麼做的。”
“神明大人教導我們慈愛,寬容,卻也教導了我們要如何去應對那些冥頑不靈、步步緊逼的對手!”
“都是因為你——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的手臂驟然抬起。
出現在所有人身邊的薄霧也仿佛在這一瞬間驟然加深了顏色,而什麼扭曲的、看不清面孔的東西也仿佛在這片霧氣的後面漸漸湧現出來。
乾瘦的、黑紫的、兩個眼窩都空洞洞的東西。
而與此同時,依稀有什麼喋喋不休的囈語聲也隨著這詭異的霧氣一起,響起在所有人的耳朵裡面。
“*&#@¥%······”
“*&#@¥%······”
越是想要聽清楚那些囈語的內容,那聲音就越是仿佛挪去了更遠的天邊。
尤來亞的表情漸漸地從疑惑變成了怔鬆,緊接著,那雙握在身側的雙拳也好似慢慢地跟著放鬆了下來······
“!”
就在這時,某種強烈的危機感不知從何而起,驅使著尤來亞向後退了半步。
而也正是這半步,讓青年差點原地驚出來一身冷汗!
隻見他剛剛所站的地方正深深地鑲嵌著一隻灰紫色的骨爪,而那骨爪的主人就站在距離他不遠的身位前——
黑洞洞的眼窩,乾癟枯瘦的身軀,那支撐著整幅骨架行動的、顏色詭譎的幽幽火焰······
“這是什麼?!”尤來亞下意識朝著那突然出現的怪物襲擊而去,原本的骨骼應聲而斷,可是這卻絲毫不會影響到它的動作。
它無視了自己斷裂的手臂,而是用一種更加扭曲的姿態撲向了尤來亞的身邊。
而無論是台上還是台下,無數個像是這怪物似的東西已經從地底爬了出來,黑壓壓地包圍了整個繼承儀式的場地!
“不要被它靠近!”
尤來亞聽到有誰在人群中厲喝出聲。
聞言,他原本想要在身邊施放防護魔法的動作一頓,下一秒就將它臨時更換成了“推開周圍所有物體”的抗拒光環。
乳白的光環以魔法師的身體為中心,將其主人所抗拒的所有東西都猛地向外推去!
也正是這個時間差內,那怪物的另一條手臂已經如捕獲獵物似的拍擊向了尤來亞的身體,才剛剛和他的肩膀產生了半點接觸,就被抗拒光環狠狠地推向了一邊——
尤來亞的身體猛地僵硬在了原地。
那怪物的實力並不算高,就算有著亡靈一般的不死和複蘇的特性,也並不能對尤來亞這種等級的魔族造成什麼致命性的威脅。
這也是尤來亞一開始為什麼隻打算施放防護罩的原因。
可是,當那怪物的肢體和他產生了接觸的同時,尤來亞無比深刻地理解了剛才那聲不知道來自於誰的警示。
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冰涼寒意竟是順著怪物和他接觸的部位蔓延開來!魔法師的皮膚表層大都有著一層護體的魔力,這也是他們對自己性命的最基本的保障。
可是這個時候,那層保障也好似脆弱到一擊即消似的,甚至還如同附骨之疽似的沾染上了那屬於尤來亞的魔力,一路順著體內的魔力回路湧遍了全身,某種從剛才開始就聽不真切的囈語聲也好像一下子被放大了好幾格的音量,反反複複地呢喃在他的耳邊。
“懺悔······”
“禁止······罪過······”
“你······”
尤來亞的眼神恍惚了那麼一瞬:“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正對面,一隻面目醜陋的枯骨怪物正咧著嘴巴,一隻斷了一半的手臂正和另外一根共同張開,做出一個詭異的“擁抱”的姿勢來。
而隻差那麼一步,對方就將成功擁抱到尤來亞的身體。
而越是邁出那一步,那怪物嘴角的笑容弧度也就越是詭異。
來吧,
來吧,
來吧。
眾多的囈語在這個時候仿佛都彙成了同樣的一句話,放大的精神汙染順著眾人抵抗的魔力成倍地入侵。
每晚都被迫跪在聖棺前禱告懺悔的枯骨們仿佛終於找到了可供報複的對象,隻想著借此機會將眼前所有的活物都拉進和自己同樣的深淵。
“這到底是什麼?!”最先掙脫出這種蠱惑的是湯尼。
他有些狼狽地躲閃著來自周圍迷霧中怪物的襲擊,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就是看向自己最關心的方向——
可是這一看之下,竟是差點讓湯尼驚吼出聲。
“尤來亞!躲開!!”
隻見他的摯友竟是不閃不避地朝著那具怪物的屍體主動走去,臉上的表情也是還未徹底清醒的徒勞掙紮。
湯尼想也不想,就要朝著尤來亞所在的方向撲去,可周圍虎視眈眈的怪物們又怎會讓他如願?黑紫色的骷髏們瞬間聚地更多了,一隻隻貪婪的骨爪拚命地朝著湯尼伸出來,仿佛這樣就能將更多的靈魂都拉到和他們相同的地獄。
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
這樣龐大的數量,這般詭異的怪物又為何會從神殿的地下爬出來?
這跟大王子丟出去的東西有關嗎,大王子他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們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麼?
其他人的神誌也被湯尼的一嗓子喊的清醒了許多,一時間,周圍傳來了各種驚怒和搏鬥的聲音。可越是使用魔力,那種見鬼的東西就仿佛無恥的病毒一般,順著人們的魔力直接湧進了他們的魔力回路之中。
那些聽不清的囈語也仿佛某種精神汙染一般,越發地清晰和擴大開來。
汙染······
汙染?
湯尼的心中悚然一驚。
他猛地想起了今日偷聽到的車頂翼族的對話,
可還沒等他將這兩件事徹底串聯在一起,就忽然感覺頭頂仿佛有什麼陰影似的東西掠過。
湯尼並沒有空閒去顧及上方是否又多了什麼新的怪物,而是越過眾多怪物的阻攔、朝著尤來亞所在的方向努力靠近。
隻可惜,怪物早就已經越聚越多,仿佛沒有儘頭一般,它們的阻撓足夠將這位商會的少主在原地拖上個十幾秒鐘——
而這個時間,卻足夠他尚未清醒過來的好友被那詭異的骨架觸碰到身體!
湯尼的雙目猛地瞪大,就在他打算不管不顧、寧可自己撞出一條路來也要趕過去的時候,
卻忽然聽到某種淩厲的破空之聲從遠處襲來。
接下來的畫面就好像是做夢一般。
湯尼看到一支帶著金光的箭矢從天而降,看到那金光將骷髏的顱骨一分為二,看到了好友從怔愣轉醒,回過神來舉起武器。
當他似有所感,猛然間抬起頭來的時候,
又看到黑夜中的那點光亮撕開了遮蓋住月亮的陰雲,白蒙蒙的月光從天空投射下來,映出了天邊還未曾飄散的雲朵,以及雲朵間的許多雙翅膀的輪廓。
那些翅膀的顏色各異,烏壓壓聚集在了一起,就好像另外一大團仿佛能遮天蔽日的烏雲。
而為首的那雙翅膀卻是皎潔如月光的白,此時那人正挽弓搭箭,瞄準了下一個狩獵的目標。
冷靜、沉著、敏銳。
屬於少年人的半張側臉隨著動作露了出來,灰色的眼眸仿佛在高高在上地俯瞰大地。
而這些驟然撞進他人視線時,卻好似比那身後的白翼和月光更加耀眼。
其他人也跟著他的動作一起,泛著鋒利光芒的箭尖朝著下方瞄準,就好像是空中翱翔的蒼鷹選中了屬於自己的獵物。
刷——
刷刷刷——
和剛才一樣泛著金光的箭矢從天而降,將湯尼面前的黑暗亡靈當頭穿過,可是這位魔族的青年卻依舊抬頭怔怔的望著天空。
“不會吧······”
湯尼喃喃道,如果不是時間場合不對,他現在甚至想抬起手來揉一下眼睛。
“雖然取了外號叫什麼蒼暉之翼,但······”
這個出場是不是有點太犯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