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廢棄神殿中發生了那樣大的震動時, 亡靈族的主城裡也沒平靜到哪裡去。

從斯科特那裡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艾幾乎是帶著一腔怒火掛斷了通訊，立即招來了自己信賴的後輩。

安娜急匆匆的被艾叫到了血紅之塔，最開始的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隻是感覺最近整個主城的氛圍都不太一樣。

安娜注意到, 吸血鬼和厄難的人已經很少在公共頻道發言了，而今天早上的時候, 她還收到了吸血鬼卡特、也就是吸血鬼首領的兒子的莫名其妙的來訊。

對方上來第一句話就是——

“你們之前為什麼那麼看不慣阿爾傑？”

阿爾傑是厄難一族目前的代首領, 自那位老首領在實驗中受了傷不便露面之後，就一直都是對方在外主持大局。

作為標準的敵對勢力，安娜看不慣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安娜第一反應就是卡特又在發瘋, 可是對方就算再傻, 也終究是吸血鬼的未來繼承人, 不可能真的拿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問題來騷擾她。

所以······阿爾傑那邊又做了什麼？

安娜才剛剛升起這樣的疑問，卻緊跟著接到了艾的傳訊來到血紅之塔。在這裡，他聽到了一個讓人面色驚變的消息——

“什麼？？”向來平靜的少女騰地站起身來, 臉上滿是掩蓋不住的怒火, “您的意思是說, 我們族內有人和外族串通、主動去加害幼崽？？”

“這件事的背後竟然還有那座神殿的影子？”

“那我現在立刻去找科林，他是奧斯蒙大人曾經教養過的巫妖, 現在奧斯蒙大人不在, 我們應該問問他——”

“等等，安娜。”艾抬起手, 阻止了少女的下一步動作。

她嫵媚的臉龐現在卻冷靜地過分了, 一雙狹長的眸子相隔很遠，淡淡地望著那邊的少女僵屍：“知道我為什麼隻叫你過來嗎？”

安娜先是一愣，然後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自己的姑母——

“您的意思是說······巫妖也有可能牽扯在其中？這不可能！”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然後一條條地列舉出例子來。

“他們是奧斯蒙大人的同族，也是斯科特的同族！再說斯科特不是說了埃利斯也參與到其中了嗎，絕對是吸血鬼和厄難那邊搞的鬼！”

“除非他們瘋了，不然為什麼要害自己族群的幼崽？”

“我不懷疑奧斯蒙，也不懷疑僵屍中的每一個人。”艾搖搖頭，她並沒有受到情緒激動的安娜影響，而是繼續平靜地說道：“你知道這是因為什麼嗎？”

“這並非是因為我對僵屍這個族群有多麼大的信任，也不是因為我了解僵屍族的每一個亡靈，而是因為這個。”

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安娜看著自己姑母的一舉一動，覺得對方好像有些陌生。

艾的動作當然不是在指她手下的那張桌子，而是這張桌子所處的這片空間——血紅之塔。

這是隻有一族的領頭者才有資格擁有的領地、建築、標誌物。

安娜就算是艾的親近後輩，也從沒想過這塔除了身份的象征以外還有彆的功能。

像是看出了安娜的想法，艾笑著搖了搖頭：“五族的高塔並非隻是象征標誌，而是另有更為重要的意義——你知道為什麼隻有領頭者才能入駐高塔嗎？”

安娜陷入了思考。

“因為是族中的首領？”

“因為隻有在對應的高塔內，才能對族群的情況都了然於心。”艾回答說。她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叩擊，那響聲讓她接下來的話更加深刻地被安娜記在心裡。

“與其把它當成一座塔，不如把它看做一張蛛網。血紅之塔是網的中心，而每個族人都是網的一個連接點。族群的未來、動向，是否出現危害族群的因子——不管是什麼因素導致，隻要蛛絲被撥動了，就能立刻被領頭者所感知到。”

“這不就是預言嗎？”安娜錯愕地說。

預言是精靈族的天賦職能，她曾經為了一顆精靈母樹的種子潛入了精靈族裡，自然對此相當熟悉。

可是，這預言什麼的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亡靈族呢？

“不，這並非是預言，隻是通過血紅之塔和所有的族人建立了聯係、並且通過這些聯係和感知來進行對未來的判斷。”

艾看著安娜依舊有些茫然的臉，心裡知道自己還是太急了。

隻是······

她在心中暗歎一聲，然後說道：

“你就將它理解成【推演】吧。當你和某些事物產生了足夠深刻的羈絆和聯係的時候，並不屬於你的那些同族的命運們被係在了你的身上時，這時候你就能通過這些感知對未來進行推演。”

“這也是作為‘領頭者’才能掌控好全族的關鍵。”

安娜終於明白了：“姑母您的意思是說，是因為這個原因，您才知道這件事跟僵屍族毫無關係是嗎？那麼巫妖那邊······”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奧斯蒙大人失聯之後，巫妖的蒼灰之塔也跟著被塵封起來，這是五族之內唯一一個可能會出問題的點。

難怪艾的懷疑對象中竟會有巫妖。

亂象起於疏漏，其他幾族好歹都有著領頭者掌管全局，這些人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其他人私下的謀算？

除非······有的領頭者自己就出了問題。

安娜猛地想起來今天收到的那則卡特的傳訊，連忙將它告訴了艾。

“您說會不會是厄難那邊的手筆？我每次見到阿爾傑的時候心中都覺得非常不痛快——從精靈族回來之後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了。”

艾頷首：“他們同樣有著嫌疑，在我眼中，厄難的嫌疑比吸血鬼和巫妖大多了。畢竟桑那個家夥的脾氣我也是了解的，雖然平時人蠢了點，但他不可能在這種問題上出現偏差，吸血鬼族中的動態他應當也是有在好好管理。”

從情感上來看，艾同樣也不願意去懷疑巫妖中是否有內鬼。

但是理性方面分析的話，巫妖其實比厄難的嫌疑還要更大——

這就牽扯到了一個相互製約的問題：

領頭者的確對全族有著掌控般的感知和推演，但是他們的職能卻不能讓他們驅使族人。

之前就說了，除非領頭者本人也跟著叛變了，否則族裡就算出現一個內鬼也能被及時發現。

可是假如領頭者本人就是那個內鬼，族裡就一直聽從一個內鬼的指示、從頭到尾絲毫不表示懷疑嗎？

而又該有著怎樣的理由和可能性，才會出現整整一族的亡靈都集體叛變的局面？

艾百思不得其解。

這才是為何明明厄難的嫌疑看起來最大、可是她卻依舊覺得遲疑的原因。

她需要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將決定著她將如何處理、又如何迎接——這說不定是亡靈族史上最大的一次動蕩。

“罷了。”她有些心累地擺擺手，“我現在出發去吸血鬼的高塔，隻能去找桑試探一下情況了。”

“前不久我剛剛收到消息，他最近在大動乾戈調查著什麼，但願他那邊能派上一些用場。”

“姑母，可是、、”安娜有些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但卻被艾擋了回去。

“我知道他和我們是敵對立場，你姑母我也沒有那麼傻。”

“多動腦筋思考一下。”她那纖細的手指在太陽穴旁邊轉了個圈，然後微笑著說：“如果我以後不在了，那麼未來接手這座血紅之塔的人，我希望是你，安娜。”

穿著蕾絲裙子的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她注視著艾離開的方向良久，忽然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雖然很多事情她還沒想明白，但既然姑母對她抱有那麼大的期待，她也應該努力幫上忙才對！

斯科特之前說過蒼灰之塔裡有著奧斯蒙大人留下來的很多材料，既然對方如此博學而睿智，甚至都能推演到這一次的千年命題！

那麼對方是不是也有可能在蒼灰之塔裡留下些信息來呢？

安娜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有些天真，可是現在她的確也有辦法進入蒼灰之塔——斯科特帶來的那個小骨架還在裡面醉醺醺的住著呢！

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利用一切可能解決的辦法去努力破題，這才是艾從小到大灌輸給她的最寶貴的理念！

少女的眼中燃起來熊熊的鬥誌，她從高塔的重重樓梯上一躍而下，靈巧的像是一隻在空中飛躍的雨燕。

就像是當初她在精靈族的重重把守下偷走精靈母樹的種子時那樣——她總能夠幫上忙的！

安娜從血紅之塔裡離開，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另外一座高塔的門前。

就在她用力敲響大門、試圖得到其中住著的人的回應時，在僵屍和吸血鬼中間的道路上，艾也和另外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撞了個正著。

要知道，“轉角撞到人”這種經典的人類偶像劇戲碼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異世界的、更彆說出現在一群年紀快成精了的亡靈族裡。

那麼就隻剩下了一種解釋——對方是故意的。

“······你這、、？”

雖然那個碰瓷者披著嚴嚴實實的鬥篷，但艾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可正是因為認了出來，才會讓她更加驚訝。

那人掀起了自己的半邊兜帽，標誌性的火紅發絲在永夜之地的黑暗下也是那麼的顯眼。

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艾不要喊他的名字，那張五官深邃的臉上往日大都是羞惱和氣急敗壞的神色，如今忽然嚴肅起來的時候竟像是判若兩人。

兩個曾經針尖對麥芒的敵對首領就這樣站在了一起，相互對視著，相互判斷著，相互衡量著。

最終，還是桑率先退了一步。當他的動作做出退讓的時候，他的嘴唇也微微開合，用唇語進行示意。

他的第一句話是：“去奧斯蒙的塔裡，我知道你有辦法。”

艾冷下臉來，雙手抱胸。

可是，他的下一句話就讓這位僵屍女士的臉色變了幾變。

這其實算不上一句話，隻能被叫做一個詞語——

“厄難。”

他找到了證據。

厄難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