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獸人的營地, 到了。
斯科特坐在高大的絨獸的背上,借此能夠將大半的營地防線都看個一清二楚。
整個營地的外牆都是用削成了尖頭的粗大木樁捆紮在一起組成的牆壁,那木頭並未仔細去皮, 乾枯龜裂的樹皮無端透露出一種粗獷又野蠻的氣息。
隔著這外牆的間隙, 能看到裡面有身穿鬥篷的人們在來來往往,哪怕離那牆邊還有老遠, 斯科特都能聽到吵吵嚷嚷的聲音、偶爾間雜著幾聲野獸的嘶吼。
並沒有人注意到營地外的這些不速之客,
或許說, 表面上看起來沒人注意到他們。
一直在前面帶隊的那位兔人將軍可一點也不吃對方擺出的這一套。
隻聽得她冷哼一聲, 竟是一絲預兆也無地變回了原型。
足有一房高的巨大兔子猛然出現在隊伍的最前方,本該無害的白兔後腿高抬, 短暫的蓄力過後, 便狠狠地朝那基地的正門踢去!
“轟!!”
那些看似簡易的木牆上似乎有防護的光暈閃過,足以見得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木樁。
可是在今天, 它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遇上意料之外的勁敵。
令人牙酸的爆裂聲響過後,原本安在營地入口處的大門狠狠地向後拍飛而去,而那魔力的風暴卷攜著漫天飛舞的灰塵和木屑, 將所有人的視野都擋住了足足十幾秒。
等到那風波終於停歇下來, 斯科特才發現,剛才還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片藩籬,竟是已經變成了一覽無餘的空地。
如果不是地面上留下來的那些深陷的痕跡,說不定還會有人覺得自己剛剛看到的都是幻覺。
這僅僅是一腿的威懾力,竟然強大如斯。
剛才還嘈雜無比的營地瞬間變得安靜無比。那些身披鬥篷的流浪獸人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轉向了他們, 各種意味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了過來。
“你,你, 還有你。”
巨大的白兔站在最前方,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和體型完全匹配的狼牙棒, 那不耐煩的語氣簡直比流浪獸人還要流浪獸人。
隻見那根駭人的狼牙棒在人群中隨意點了幾個人,
“隨便是誰,是準備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快點把流程走完,叫現在的負責人滾出來見我。”
那些被點到的鬥篷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接著朝這邊走了過來。
——
斯科特就這樣目睹了一場單方面的暴走現場。
他的嘴角隱約抽搐了幾下,原本在跟隨著這支隊伍前往營地的時候,斯科特其實已經做好了見面、談判、充滿火藥味的開戰前夕這樣流程的心理準備了。
可他實在沒能想到,才剛剛抵達營地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人類形態說話和聲細氣的那位兔族的女將軍正揮舞著狼牙棒,一人群毆五個以上的流浪獸人,而旁邊跟著一起來的征伐隊隊員正遠遠圍在了旁邊,營地裡的流浪獸人們圍在了對面的那一邊,個個都在圍觀這一場突然出現的好戲。
“哇哦——”
隨著一個驚險的躲避動作,體型龐大的白兔竟是從刁鑽的角度躍起,成功規避了三個人聯手襲擊的同時,也將手裡的武器狠狠揮向了落單的那個。
隻聽得砰的一聲悶響,那被正中腰部的獸人已經和剛才的柵欄門一樣飛了出去。
“好!”
在征伐隊這邊的幾個獸人歡呼雀躍的時候,斯科特明顯聽到了幾聲來自於對面的叫好聲。
即便披著鬥篷,也難掩前排幾位流浪獸人們手舞足蹈的興奮狀態。
斯科特:“······?”
這就是······流浪獸人嗎?
少年的心中才剛剛升起這樣的想法,他的耳朵卻動了動,隻因他在這歡呼叫好聲中,好似聽到了幾聲不太明晰的啜泣。
斯科特的視線順著那聲音望去,正看到一隻虎斑花紋的貓頭鷹蹲在不遠處的枯樹上,對方的翅膀遮著臉頰,腳爪下抓著的樹枝似乎有一片濕潤的痕跡。
這獸人是在哭?
斯科特這樣想著,朝那隻貓頭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終於聽清楚了對方嘟嘟囔囔的嗚咽。
“嗚嗚嗚嗚······我溫柔可愛連一隻螞蟻都不願意踩死的桑迪,怎麼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說著,它似乎挪開了半邊的翅膀,朝那混亂的群架中心望了一眼後,飛速地又把臉捂住了。
“萬一受傷了可怎麼辦啊QWQ!”
桑迪,據斯科特所知,正是那主動挑起事端的白兔將軍的名字。
所以這位是······?
就在這時,斯科特的旁邊又鑽出來了一個毛絨絨的身影。
“桑迪將軍不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莉莉好奇地歪著腦袋,看向樹上的那個貓頭鷹。
“我聽媽媽說,在十幾年前桑迪將軍還是這片營地的負責人來著——她可是當了一千多年的流浪獸人呢!這聽起來可真酷!”
這個年紀的年輕獸人正是喜歡和彆人分享八卦的時候,從母親那裡聽聞了一大堆酷炫的事跡之後,莉莉正愁找不到人來分享這些。
眼下遇到這隻貓頭鷹的時候,她的眼前一亮,熱心地跟對方科普起了桑迪將軍的事跡。
“負責人?”那貓頭鷹震驚的就快要失聲了,它連翅膀都忘記遮,驚愕地看著下面的那隻絨獸小鬼:“你是說桑迪是這片營地的負責······”
“這不可能!”貓頭鷹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似的大聲反駁道,“明明她二十年前還在開酒館,怎麼可能是流浪獸人營地的負責人呢?”
被質疑了的莉莉也非常不服氣,用比他還大的聲音反駁了回去:“這有什麼不可能的,誰規定負責人不能去開酒館呢?!”
“換句話說,能在流浪獸人裡安穩開酒館的才是最深不可測的才對吧!”
那貓頭鷹瞬間失語。
他支支吾吾了一陣子,眼睛裡像是有著什麼三觀碎裂的痕跡。
“看來你也是桑迪將軍的熟人嘛!”莉莉自來熟地朝對方揮了揮爪子,“我之前沒怎麼去過塔塔村玩,能不能多給我科普點將軍的事來著?”
她本來就喜歡酷斃了的事物,那些帥氣的過去不說,剛才兔族將軍一係列的舉動更是戳爆了她的好感,此時已經儼然以桑迪將軍的小粉絲自居。
“你也絕對不虧嘛!我媽媽認識過桑迪將軍,她知道好多小道消息呢!”
“什麼小道消息?”那隻虎斑貓頭鷹下意識問道。
雖然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被忽視了,但斯科特也跟著豎起了耳朵來。
“聽說讓她下定決心變成村莊獸人的原因,就是因為她遇到了想要結婚的戀愛對象來著!”莉莉的爪子捧住了臉頰,表情看起來有些夢幻:“在外面漂泊一千多年,隻為真愛定居下來,這可太酷了哇!”
“就是不知道她的戀愛對象知不知道她有那麼酷炫的過往,這簡直······”莉莉還在興奮地訴說著。
當她提到結婚事件的時候,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哪裡不對的少年表情已經僵硬住了。
剛剛坐在他肩膀上的菲爾先生也跟著打了個跌,差點從斯科特的袍子上滾落下來。
“哇嗚嗚嗚嗚嗚QAQ!”
頭頂上來自貓頭鷹先生的淚水更加密集了。
唯有克勞德和莉莉的表情還有些茫然,沒能搞懂為什麼這個充當聽眾的獸人
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他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那貓頭鷹先生一邊哭,一邊180度地甩動著腦袋,讓人擔心它會不會把腦袋給甩掉下來。
“你怎麼知——”
莉莉還想要問些彆的,可她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因為,我就是桑迪的丈夫巴魯啊QAQ!”
這下,這隻熱心腸的小絨獸身後的尾巴再也擺不起來了。
***
怪不得這位叫做桑迪的兔族將軍這樣痛快地做出了攻打營地的決定;
怪不得她才到營地門口,就直接開始了一挑多的群毆活動。
當她曾經的身份揭曉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在流浪獸人的營地裡面有著這樣的規矩,想要讓彆人聽你說什麼事情,就必須先拿出來讓人刮目相看的本事才行。
拳頭大才是硬道理,這句話在營地裡面被詮釋地淋漓儘致。
除了桑迪將軍以外,跟著她一起來的征伐隊成員們很快也找到了自己的對手。斯科特還在其中看到了那位叫做巴魯的貓頭鷹先生,他還沒從真相的震撼中走出來,一邊嗷嗷哭著,一邊用爪子把對手本就不怎麼茂盛的頭頂抓的更加毛發貧瘠。
在這樣的氣氛中,連斯科特都有些蠢蠢欲動。
可無論他期待的視線挪向哪裡,被他正視的流浪獸人都會迅速的拉緊自己的鬥篷,然後背過身去嗖嗖離開原地。
少年的腦袋上緩緩地冒出了一個問號。
難道說連野性大於人性的流浪獸人,也會像普通獸人一樣愛護幼崽嗎?
他的視線緩緩移向了下一個目標。
那個穿著鬥篷的家夥看起來比其他人更矮小上一截,但矮小不代表弱小,更何況,在和斯科特的視線對視上之後,對方竟然毫無反應——
沒有退縮,也沒有轉身就跑!
斯科特的眼睛亮了亮。
趁著那人興致勃勃地探頭觀看群架現場的時候,少年走到了對方所站著的石頭旁邊,拍了拍他的後背。
“嘎啦嘎啦。”
鬥篷底下似乎傳來了很奇怪的響聲。
斯科特還沒來得及皺眉思索這響聲的來源,剛才還在手邊的那個矮小鬥篷人就像是受驚的兔子一般,連頭都沒回上一次,砰的一聲,整個人都消失在了少年的視野範圍中。
斯科特:“????”
【瞬移的道具。】菲爾篤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銀發的小人從他的肩膀上滑下,在那塊石頭的表面上捏起了一撮細碎的白色粉末。
聞言,斯科特和克勞德也跟著看了過去。
【這是骨粉對嗎?】
作為和這東西打了兩三天交道的人,克勞德感覺如果自己會做夢的話,估計連夢裡都是在搗碎藥粉的重複性劇情。
此時在看到這東西時,克勞德自然是第一時間認出了它。
【可喜可賀的進步,你終於能區分出來一樣魔法材料了——至少。】
可是習慣了摯友的日常痛擊,克勞德抓了抓頭發,更好奇另外一點:【連傳送都可以依靠這種東西進行嗎?】
克勞德的這句話一出,在場的兩位法師眼睛都同步地亮了起來。
他跟斯科特都是主張煉金藥粉的多功能的法師,可儘管如此,菲爾還是沒有想過傳送這樣的大型魔法都能夠依靠一小撮粉末來實現。
這種事情哪怕是對於一位博學的法師來說,都顯得太過離奇!
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展示了隻用一根小手指就能托起一架高鐵似的。
菲爾先生的眼睛裡閃著熊熊的火焰,他轉過身來,重新跳到了斯科特的肩膀上。
【斯科特,你得想
辦法再找到那個人。】
[我明白的,菲爾先生。]
少年早已經將什麼挑戰不挑戰放到了一邊,點頭回答說。
來流浪獸人的營地是個碰運氣的舉動,可他沒想到,才剛剛走到門口,就遇到了一個特殊的家夥。
要知道,獸人們是以被動型的身體天賦為基礎的魔法生物,這就意味著,他們對於強化身體以外的魔法技能知之甚少。
像是以簡單的煉金產物來做到傳送這樣堪稱不可能的魔法,就直接將獸人族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了——
這也就是說,斯科特剛剛所遇見的那個矮個子的鬥篷人,正是他想要見到的混跡於流浪獸人營地中的“外族人”!
隻是不知道,對方會是異族中的哪一個種族呢?
還有······剛才那人為什麼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