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 216 章(3.6w、3.7w評論加更)(1 / 1)

當聽到了“可以離開”這樣的指令後, 修幾乎是一路歡快小跑地離開了辦公室。

他就知道,團長這麼好的人肯定能夠理解他的!

修在心中高興地想道。

如果他真的以戀慕幼崽這種可怕的罪名裁決,彆說是團長了, 就連自己的父母都絕對不會放過他——

把可恥的罪人逐出獸人族!

修覺得自己仿佛已經聽到了父親那洪亮如雷的嗬斥聲。

這讓修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在繞過某段彎路的時候, 心虛的副團長先生腦袋上的耳朵動了動, 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

看來是騎士團裡面夜巡的後輩。

修剛剛掛上笑臉準備和辛勞的後輩打個招呼,可是卻忽然意識到了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耳朵?

等等、、耳朵!!

這位娃娃臉騎士嚇得兩隻垂耳都豎了起來, 咣當一聲, 他把隨身攜帶的頭盔給扣在了腦袋上面!

“是誰?!”轉角那邊傳來了犀利的喝問聲, 緊接著是快速跑動的聲音。

等到那左手提著魔法燈、右手舉著長矛的騎士團新晉騎士轉過彎來, 氣勢洶洶地要捉拿潛入者的時候,卻猛地在前方看到了一個有點陌生的騎士——

對方看起來好像特彆高、不,臉好像特彆長······新晉騎士看著對面那戴著大號製式頭盔都會露出一個下巴的人,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不過在這沉默的時間裡, 他敏銳的目光看到了那身鎧甲上面特有的標誌。

這是······

“是我。”

頭盔下傳出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新晉騎士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這竟然是他們那威嚴的副團長大人?

他看向恨不得緊緊將後背貼在牆面上的那位盔甲騎士,如果不是因為那標誌和聲音都對的上,他絕對不會相信眼前這位深夜還在騎士團閒逛的人竟然是那位副團長大人。

“修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這位新人錯愕地問道。

“因為有些事需要與團長大人商議, 還是請不要過問這些。”修的聲音從厚重的頭盔下傳來, 帶著點嗡嗡的響聲。

“我明白了!”在聽到團長大人幾個字時, 那新人下意識一哆嗦,迅速擺出一個騎士禮。

直到巡邏的小騎士離開這裡、而對方提著的魔法燈的燈光餘韻也徹底消失不見之後, 修才終於把自己從牆上“撕”了下來,一條毛絨絨的尾巴頓時迫不及待地從牆壁與盔甲的夾縫之間鑽了出來。

而當修鬆開了自己一直拽著的頭盔邊緣時,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悄悄地將頭盔頂了起來, 露出了他緊緊抿著的嘴唇。

“唉——”

在確定周圍已經徹底安全後,修長長地、長長地鬆了口氣。

好險,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就要被騎士團的後輩看到自己的原型了!

他對於剛才那聽到團長的名字後立刻躬身逃走的後輩有些愧疚,如果不是為了及時脫身,修也不願意在那些小騎士的面前提到團長大人——

不知道為什麼,進入皇家騎士團的小騎士們好像一個比一個的更害怕德裡安團長,就算他無數次聲明團長是個好人,也隻會得到非常敷衍的應和以及變得更詭異的目光。

修又歎了口氣,等到心情完全放鬆後,他那鮮明的半獸化形態才終於退了下去。

獸人族在情緒起伏大的時候,會變得收斂起自己的原型,緊張、激動、驚嚇等等都會如此,這也是剛才他為何做不到及時收回耳朵和尾巴的緣故。

不過,作為能夠成為異族和團長大人之間聯係的中介點,修一直都在以高標準的條件來嚴格要求自己,經過持續的訓練之後,修已經能完美地在戰鬥、宴會、甚至是團長大人的殺氣面前保持好自己的原型了。

按理說,修剛才不應該發生這樣的情況,但今天卻跟往常有點不同。

修一邊整理著自己的盔甲,一邊忍不住想到了白天遇到的那位特殊的少年。

他們犬獸一族的天賦大多表現在靈敏的五感上,而修也是年青一代中表現的最亮眼的一位。他能夠靠著作弊般的嗅覺和視覺看穿絕大多數的偽裝,這也是有著“偽裝大師”稱號的尼克斯先生為什麼屢屢看他不順眼的原因。

這一次,因為團長發布的任務,修跑到了帝都學院去代替那些小守衛的巡邏工作,也成功地按照自己的職責,又一次攔截下了用了幻術魔法陣的尼克斯法師。

修已經習慣了對方報複性的捉弄,畢竟在他的感覺中,尼克斯先生從來都沒有什麼對於自己的惡意——

獸人族很少會去像人類那樣進行複雜的思考,考慮“他有什麼目的?”“他是不是在刁難我?”這樣的問題,他們更多的則是依靠著天生的直覺去分辨善意與惡意。

修也是一樣的,隻不過,唯一讓他有點苦惱的就是,尼克斯先生的玩笑總是會讓他的錢包癟上一截——雖然團長大人每次都會批準報銷就是了。

扯遠了。

修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想要讓它變得更理智一些去分析問題。

事情的重點,在於跟在尼克斯先生背後的那位少年。

修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所有的黑曆史都會隨著成年、甚至隨著他被隔絕在這人類世界而徹底消失,卻沒想到,會在今天刷新出新的黑曆史來——

他竟是因為反應太過奇怪,被尼克斯先生堅定地認為是一個愛好奇怪的變態。

修一把捂住了臉,他也能理解尼克斯先生的想法,畢竟有人對他們族裡珍貴的幼崽做出這種失禮的舉動也絕對會遭到追殺。

但是,該怎麼形容他看到那孩子時候的感覺呢?

修已經很久沒有思考過這麼複雜的問題了,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詞彙庫中尋找著合適的形容詞。

就好像是一個發光的光源,不管是那雙比寶石還要耀眼的眼睛,還是那周身優雅又冷靜的氣質,又或者是那難以用任何語言去形容的外表,他就像是在黑夜中能聚齊所有視線的光源,無論是誰,隻要走到附近,就無法將視線從對方的身上挪開。

修也是一樣的。

他隻知道人類是神明最眷顧的種族,卻還是第一次知道,竟然還有人類的長相能比那些精靈或者魔族的長相還要更加好看。

修有些氣惱自己詞彙的匱乏,但好看兩個字卻是真心實意的。

也許他實際上並沒有精靈族的祭祀或者是魔族的王那樣美到令人窒息,但卻讓修在第一眼就忍不住心臟砰砰砰地跳了起來,臉頰控製不住地紅透——

這會被尼克斯先生誤會也是理所當然的。

修在見到這孩子的第一眼,就無法控製住想要與他變得更親近的念頭。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麼想要當場變回完完整整的原型,然後衝到對方面前去、將尾巴搖晃成一叢蒲英花的形狀。

修差點當場就變了——如果不是先前那魔鬼般的克製訓練,說不定他已經在普通人類的面前暴露了自己是個異族的事實。

要知道,異族自從將自己隱藏起來開始,就再也沒有在明面上出現在過世人的眼睛裡面。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那修就會成為異族徹頭徹尾的罪人,甚至還有可能會連累到德裡安大人。

異族和皇家騎士團能夠達成合作的關係,這對於兩方來說都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喜訊,而德裡安大人一直以來對於他都那麼好——

修逃也似地離開了食堂的前面,終於在自己闖下禍事之前平複下了躁動的心情。

可那也隻是暫時性的,就像是現在,當修回憶起剛見到那個叫做斯科特的少年時候的場景,他的尾巴好像又想要搖晃上幾下了。

所以······

那孩子身上究竟是有什麼魔力呢?

為什麼隻有他是這樣奇怪的反應,而尼克斯先生和德裡安大人卻能夠平和地跟對方對視,就好像在他們眼裡,那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難道那孩子當真會與異族有什麼關係?

修搓了搓自己的臉頰,終於匆匆地轉進了某個小巷中隱蔽的房間。

“修?你今天回來的有點晚。”裡面悠閒擦盤子的女人有些驚訝地看過來,“等下,你這是怎麼了?”

修把捂住臉的兩隻手放了下來,然後冷靜地對那女人說道:“麗塔,能幫我聯係上那位要來帝都的大人嗎?”

那位女性險些沒有拿穩手裡的盤子,表情比之前更加驚訝了:“你想要聯係那位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修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想要親自見對方一面。”

“好吧,我明白了。”吧台前的女性歎了口氣,從旁邊拿起了一個小號的記賬本。

******

在都藏匿的異族們因為這些變故動作起來之時,同樣在帝都的夜幕之下,另外一個地方也變得兵荒馬亂——

隻聽得“啪”的一聲,在某個空置的地下室裡面,從天而降了一個臉朝下的矮小男人。

因為傳送的太過緊急的緣故,連降落時候的表現也是同樣的緊急。他沒能將自己的臉向安全的地方撇開,而是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刻著陣法的地面上。

凸出的印記被撞到了他的臉上,而他的鼻子也因為劇痛流下了兩管鮮紅的血液。

“該死的!”

男人匆匆忙忙給自己施加了一個治療的聖術,勉強讓自己變得不再更加狼狽。

他從地面上把自己散掉的神官袍撿了起來,滿臉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對自己隻能這樣狼狽跑路的憤怒。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用傳送卷軸從斯科特他們面前逃跑了的沃爾特神官!

“怎麼會在那個地方遇到晦氣的報喪鳥?”他低低地咒罵了一聲,但聲音裡還是有著後怕。

不過,可能是熟悉的環境的確會給人以心理上的安慰和支持,越是嘀咕著,他的聲音也就變得越有底氣。

憤怒的情緒逐漸代替了後怕,在沃爾特神官的臉上占了上風。

“真是該死,那個騎士團的副團長怎麼會在學院裡巡邏?”

“還有,那個流浪狗一樣的法師,他怎麼敢!!”

沃爾特神官從頭到尾的開始回憶起了今天的一切不順,包括擋路的石頭一樣油鹽不進的騎士,以及那個口出狂言的尼克斯。

他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了。

就像是德裡安騎士長所想象的那樣,沃爾特神官今天為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出言挑釁的尼克斯法師了。

“竟敢說我是······”

沃爾特神官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在神殿裡蟄伏的那些年是他永遠不想提及的時間,而此時被戳了痛處之後,他越想越覺得惱火,隨之而來的就是更濃烈的厭憎與殺意。

他現在已經和之前大不相同,背後有著出關後地位變得比過去更高的祭司大人做主!

想要在帝都殺了一個落魄的法師,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吧?

沃爾特神官咬住了嘴巴,就要轉身招來分配給自己的強者隨從。

可就在這時,地下室裡面的鏡子忽然自發地亮了起來,沃爾特神官的腳步一頓,瞬間恭恭敬敬地趴在了地上——

“見過祭司大人!願神明保佑您一切順遂!”

幾乎是下意識的,沃爾特神官無比流暢地做出了上面這一整套舉動。

不得不說,過去那些伏低做小的日子的確給他帶來了不少東西。

當那陣從鏡子裡傳出的光芒終於穩定下來之後,鏡面上並沒有出現誰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由光明的火焰所組成的臉。

那張臉隻有簡易的兩個眼睛和一張嘴巴,足夠證明來人對於沃爾特神官的輕蔑——明明是雙向的影像通訊魔法,但對方卻連影像都不肯露上一個。

不過,沃爾特神官本身也不會在意這些就是了。

看對方那滿意的神情,顯然對沃爾特神官的這種恭敬也很是受用。

“沃爾特神官,之前交給你的任務完成的怎樣了?”鏡子裡傳出了那人的聲音。

“祭司大人,屬下沒能完成······”沃爾特神官一邊誠惶誠恐地點頭,一邊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可剛剛還在微笑的笑臉,在聽到回答的那一瞬間,就立刻變成了惱怒的神情——

“你在說什麼?”

撲通一下,沃爾特神官再次趴回了地上。

“祭司大人,這真的不怪我啊!”他向鏡子附近爬了兩步,“我也想不到,皇家騎士團的那個團長會出現在帝都學院裡,彆說靠近學院塔了,下屬差點連命都丟在了那裡!”

聽到某個熟悉的名字後,對方的表情終於頓了頓。

“那個懲戒騎士?”

“是的,就是他!”沃爾特神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地點了點頭。

“屬下還遇到了一個該死的流浪法師,如果不是他耽誤了行程,說不定我已經在那個團長到達之前就找到學院塔的位置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人惱恨的事情,臉上浮現出了同仇敵愾般的表情。

“流浪法師?”

“一個叫做尼克斯的法師,就是開設了七層塔的流浪狗——”

沃爾特神官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被鏡子中傳來的某種力量掀翻在地,整個人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彆在我面前耍那些小聰明。”鏡子裡的臉變得面無表情,“尼克斯是七層塔陣法的設計者,如果想要破解那些被藏起來的東西,就得讓他活著為我們所用才行。”

“他的命現在可比你的值錢多了——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沃爾特神官?”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對方的聲音變得冰冷無比。

沃爾特神官隻來得及將自己重新翻個身,就已經連忙回答說:“我明白了,祭司大人!下屬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縱使他的心中恨的咬牙切齒,表現在那鏡子面前的時候,還是那樣的恭敬又順從。

鏡子裡的表情重新恢複了平和。

這也是他會在這麼多下屬中選中沃爾特神官的原因,雖然為人蠢了一點,但好歹是會按照吩咐做事的類型,就算裝,他也能裝出一副得力下屬的樣子。

在他暫時沒辦法去帝都的情況下,這樣的一個下屬也就夠用了。

對方在施加足夠的壓力之後,終於提出了新的任務。

“我最近本不打算聯絡你,但就在剛才,我的預言終於有了新的線索顯示。”那由聖術火焰所組成的表情,映照在沒有開燈的地下室裡的時候,平白被映上了幾分低沉的幽藍。

“莫非是······”沃爾特神官驚訝地瞪大了眼。

“是的,預言上顯示——殺死了我兒杜魯克的人就在帝都!”那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句充滿了憤怒的話語,話音才剛落下,整個鏡子上竟然都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

明明是象征著光明、聖潔和純白的火焰,此時竟像是想要把人吞噬進去、燒個屍骨無存那般凶狠!

鏡面之上,那原本簡簡單單的表情,現在竟也變得擇人而噬那樣猙獰。

而沃爾特神官也是害怕又向往地看著這樣強大的力量——哪怕隔著中心城和帝都那麼遙遠的距離,祭司大人的力量也能表現得這樣強大,不愧是他決定要跟從的主人。

“所以,祭司大人還有其他——”

沃爾特神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再一次打斷。

“沃爾特神官,你的任務就是,在所有從東厄城去帝都的人裡面,找到殺死杜魯克的真凶。”那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會給你我的祝福,而時限是截止到我親自去帝都的那天為止,如果你沒能找到凶手,那麼你就來體驗一把凶手會得到怎樣的憤怒吧!”

接著,一陣晃動的白光就此籠罩在了沃爾特神官的身上。

沃爾特神官意識到了什麼,他剛想要向祭司大人再確認點東西,卻見那鏡子上的火焰晃了晃,接著整個鏡面都跟著平靜了下來。

“······!!”沃爾特神官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表情比先前剛降落在這房間的時候還要驚恐!

該死,根據祭司大人的意思,他得出來的預言結論真的就隻有“凶手在帝都”這短短的一句話而已!

這該讓他怎麼去找?!

沃爾特神官知道對方那視若親子的徒弟折損在了東厄城的事,如果不是祭司大人不方便行動,說不定已經衝去拿下那東厄城主的項上人頭。

在這之後,祭司大人就一直在親自確認有關杜魯克神官死亡的預言,即便在這種情況下,調查凶手也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

沃爾特神官之前隻以為這件事不會跟出行帝都的他扯上關係,可沒想到,抓捕真凶的任務兜兜轉轉還是落在了他的頭上!

抓到了還好說,如果沒抓到、或者遲了才抓到,他可能就真的要跟祭司大人口中所說的下場一樣,去親自體驗一把對方痛失愛子的憤怒了!

沃爾特神官絕對不想落得那樣的下場,這種恐懼讓他把之前的什麼憤怒、恥辱、想要報複的心情全都燃燒了個乾淨——就像是剛才那神聖火焰將鏡子邊的桌子燒成灰燼那樣。

可是,隻有那麼一條提示,該讓他怎麼去抓這個真凶呢?!

沃爾特神官快步走到了地面上的居室,從裡面抽出了厚厚一遝資料來。他知道自己這種翻找的過程無異於大海撈針,畢竟東厄城的選手今年爆了冷,很多東厄城人都已經來到帝都決定觀光學院競賽的事。

等一下······

他重新將資料翻回了上一頁。

在那裡,一個灰發灰眼的少年的照片正靜靜地粘貼在資料上面,旁邊寫著對方的名字——

斯科特(平民)。

東厄城的選手爆了冷,東厄城的選手······

沃爾特神官盯著這張照片,眯起了他那狹窄的兩隻眼睛來。

他的腦海在飛速地轉動,終於想起來了自己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雖然留下的印象不知道為何很淺淡,但經曆過祭司大人的祝福加持後,沃爾特神官確信自己不可能記錯。

這個少年,絕對就是跟在尼克斯身後的那個人!

憎恨的火焰,似乎又從那餘下的灰燼中複燃了起來。

“撕拉”一聲,

沃爾特神官狠狠的扯下了那一頁資料。

反正那個選手也參與到過杜魯克神官的事件之中,把他當做犯人來頂包的話,應該足夠說服祭司大人了吧?

******

斯科特對於帝都今晚的風風雨雨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會在今天晚上傳遍所有聚集在駐紮點的異族們的耳邊,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覺間,他這個真正的凶手,已經被人盯上作為頂包的冤魂。

在接下了那封來自學院塔的邀請函之後,斯科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拿出了菲爾先生的那個筆記本來。

這是他跟菲爾法師、克勞德先生日常交流時所使用的方式,畢竟菲爾先生無法像克勞德一樣以靈魂體的方式出現在外面,不管是溝通還是傳達情緒,都有很大的阻礙。

當然,這點阻礙對於斯科特來說簡直形同虛設——

這都要歸功於菲爾法師在昏迷之後覺醒的“聽力”、以及那莫名其妙變成“一鍵查詢菲爾法師狀態欄”的隊友屬性面板。

對此,法師菲爾嚴肅地表達了抗議。

“菲爾先生,想要解除這種狀態,您得跟克勞德先生一樣能在外面自由活動才行。”斯科特說道。

克勞德先生也點點頭,從床頭櫃跳到了柔軟的枕頭之上,跟斯科特一起靠在枕頭邊緣,看著被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

【你和我曾經簽訂過的那種靈魂契約······對菲爾也能生效嗎?】

克勞德先生忽然抬起頭來詢問斯科特。

他像是已經考慮了這個問題很久,在終於問出口後,眼睛裡帶上了幾分唐突的愧疚和強求彆人後的失落。

灰發的少年歎了口氣,說道:“克勞德先生,如果能幫上忙的話,我也願意和菲爾先生簽訂靈魂契約。”

“可是,這種契約的要求也非常苛刻——最少,得找到菲爾先生的頭骨才行。”

[法師菲爾愣了愣,對於少年的口出狂言表示驚歎:動輒要去尋找彆人死後的頭骨,你這聽起來像是會被教廷處決的異端。]

斯科特已經習慣了菲爾先生的說話方式,平靜地回答說:“可是菲爾先生,現在隨身帶著兩個亡靈的我,本身就像是會被教廷處決的異端,不是嗎?”

[法師菲爾想了想,竟然無言以對。]

[法師菲爾思考過一陣後,接受了這種奇怪的設定:如果想要找到我的遺體的話——我是指死了之後的那個菲爾的遺體,這怕是一件比潛入皇帝的枕邊更難做到的事。]

“雖然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我並沒有想要潛入皇帝枕邊的打算。”斯科特禮貌地用菲爾教授的說法方式回敬了回去。

不過,他的確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知道菲爾在顧慮著什麼。

根據克勞德先生的回憶、以及斯科特來到帝都之後所做的調查,甚至他還問過尼克斯先生這方面的事情,

總之——菲爾法師確定是死在了自己的法師塔裡面。

雖說最終大家一致認可的說法是,對方死於禁忌的實驗禍事,但關於這位法師遺體的下落,卻沒有人能夠給出確切的答案。

仔細思考一下也知道,菲爾的法師塔隻有在他自己允許的情況下才能有人進去,而死去的人該怎麼來給出允許呢?

說不定,菲爾先生的遺體現在都還在那座法師塔裡面——

【這聽起來比我稍微好上一些。】克勞德先生的小人坐在枕頭上面,無比真誠地在紙上寫道:【要知道,我死去之後,骨頭腐化的就隻剩下了一個頭顱而已。】

[我並不想知道自己朋友的屍體是怎麼腐爛掉的,請把你那愚蠢的羽毛筆還給斯科特,謝謝。]

筆記本上迅速的浮現出了菲爾先生的字跡。

三個人就這樣和諧的用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在進行著交流,誰都沒覺得這場面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法師菲爾氣急敗壞地拒絕回複克勞德,並表示:總之,想要去那個被留下的法師塔裡面,你要應對的人比想象中更多。]

[法師菲爾表示:也許你可以找尼克斯幫忙,看他對你很有好感——但請記住,沒有人會喜歡拋棄了魔法導師的弟子。]

菲爾先生的狀態在半空中的係統面板上實時更新。

[法師菲爾捂住了嘴巴。]

[法師菲爾想要撤回上面的那句話,但他還是失敗了。]

[法師菲爾變得更加惱怒:該死的、愚蠢的那個老東西,為什麼就不能多給我留下一點有用的記憶?]

感謝係統面板的儘職儘責的轉述,原來菲爾先生在心中早已經承認了他是弟子的這回事?

斯科特的唇角微微上揚,他知道,此時應該裝作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以免引發法師先生惱羞成怒的暴走,於是將思緒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說起來,菲爾先生不管是年輕時候在學院裡的記憶,還是跟尼克斯先生他們一起開創了帝都魔法研究院時候的記憶,都被完完整整地保存在了筆記本裡的靈魂中,

可唯獨缺失了的,卻是菲爾先生死去前兩年的記憶。

在這兩年之中,尼克斯先生被從魔法研究院中趕了出來,而也正是在這兩年之中,克勞德從菲爾先生那裡得到了藏有記憶碎片的騎士勳章。

斯科特的手掌一晃,某個熟悉的勳章就已經從空間戒指中被取了出來。

他還記得,當初從那段影響之中看到的菲爾先生——那是真正的、完整的、似乎有著什麼秘密沒有透露給任何人的菲爾先生。

“為什麼會是那兩年呢?”

“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年無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

[法師菲爾表示:如果我知道的話,那個老東西說不定還能少挨幾句罵。]

又一次發現自己無法隱藏真實情緒的法師先生似乎已經破罐破摔了。

他氣咻咻地坐在那個空間之中,裡面有著他熟悉的煉金台、書桌、床鋪以及擺滿了書的書架。

菲爾環視著這一切,這些都跟他的法師塔裡面的陳設一模一樣。

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有些氣餒了起來。

雖然是熟悉的煉金台,但不在現實世界之中的任何實驗都是毫無依據的。

雖然有著可以休息的床鋪,但除了上次昏迷的時候以外,菲爾他作為靈魂不需要任何的休眠,即便真的能像過去的幾百年那樣陷入淺寐的狀態,那也隻不過是為了打發掉過於無聊且單調的時間。

還有那些擺的整整齊齊的書——菲爾隨意地伸手抽出了一本,裡面確實完全空白的紙頁——簡直比他那個筆記本還要空白。

即便菲爾的腦子裡早就知道這個名字的書中會寫些什麼、詳細到哪一頁,會有著語法上的漏洞或者是紙張殘缺的邊角,

但,

這卻並不能掩蓋一件事實——

眼前就是一本空白的書啊。

不對嗎?

就像是菲爾那些莫名其妙被缺損了的記憶,雖然他記得其他的大部分的事情,甚至還總是覺得自己跟那個菲爾並不是同一個人。

但他本人的狀態就像是這本空白的書一樣——

不管怎麼說,都是空白的、什麼都不知道的存在啊。

現在看著一個還沒有成年的法師幼崽在為了自己的事情到處奔波、甚至還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平民,一路冒著各種危險走到了學院競賽的決賽、也就是學院塔的附近來。

就連學院塔,都是過去的那個“菲爾”所拜托對方的事。

真是該死,為什麼有些事情自己不在活著的時候去做,反而統統都丟給一個幾百年後的幼崽呢?

越是了解自己是個怎樣的人,菲爾也就越是氣惱。

他知道現在不應該繼續處於這種情緒支配下,也並不知道這種狀態會不會顯示在那孩子能看到的地方,但菲爾還是坐在原地一動未動。

“喂,我說啊!”

裡面的法師靈魂抬起頭來,看向什麼都沒有的一片虛無的天空,每次看到這些虛無,都能讓他瞬間從那些熟悉的布景裡面回過神來,想起這隻不過是一個筆記本裡面的空間而已。

“如果你真的是未來的我所設計的地方的話,那麼就該給我留下點提示才行吧?”

“作為一個大人,卻把什麼提示也沒有的難題拋給一個幼崽去解——你不覺得太過可恥了一些嗎?”

他並沒有懷抱著什麼會得到回應的希望。

因為這種無意義對話的行動,在許多年前,他其實就已經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不知為什麼,菲爾心裡卻莫名其妙地湧上來了一種強烈的直覺。

他猛地抬頭,看向突然變化了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