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個人了, 上次聽說他的名字時，還是因為站在旁邊的白裙少女。
“薇妮小姐。”
斯科特忽略了圖爾斯又驚訝又遷怒又嫉妒的複雜目光，徑直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到少女的身上去。
在決賽的時候也是多虧了她, 否則轉學生的隊伍淘汰不可能會那麼順利。
以約克裡的實力, 假如他沒有被淘汰而是被奧莉薇亞召喚到了地下迷宮, 那些拚儘全力才得到的“勢均力敵”的場面說不定一下子就往一側偏移了。
很難想象，一個那麼果斷又聰慧的少女, 竟是因為圖爾斯的原因才冒著那麼大的風險陷害同伴。
不過，圖爾斯是怎麼被從那種隱蔽的訓練之中“撈”出來的？斯科特有些好奇這個問題。他知道城主答應了薇妮的條件, 但沒想到這才幾天的時間，對方竟然就被撈了出來——神殿真的有那麼好說話？
又或者······遇到了什麼他們自己都自顧不暇的意外？
“很高興見到你，斯科特先生。”薇妮微微一笑, 提起了裙擺致意，“沒想到會在杜萊特家族的門口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斯科特回答說。
他隻記得圖爾斯一直將尤利西斯誤認成筆記本的持有者，並不記得他們兩個之間有好到可以登門拜訪的程度。
“你們是來找尤利西斯的嗎？”
“這跟你這家夥有什麼關係？！”圖爾斯搶先回答道。
他的眉毛立起, 排斥和厭惡幾乎寫滿在臉上——圖爾斯到現在都忘不了，究竟是誰把他害到那樣淒慘的境地！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灰發的家夥的話，他怎麼可能連決賽都沒能進入、又怎麼可能被丟進了神殿的地下室, 遭受那樣痛苦又可怕的折磨！
“圖爾斯。”
在斯科特開口回應之前, 薇妮反而先進行了製止。
她一雙纖細的眉頭皺了起來, 挽著少年的手臂也跟著用力：“彆在斯科特先生的面前這樣失禮——如果不是他們的幫忙，單憑我的力量也很難將你從那裡救出來, 現在你說不定還在那些藥水裡······”
薇妮的聲音輕柔, 其中充滿了真切的擔憂。
可圖爾斯卻跟著回想起了那些被他刻意遺忘了的東西——一想起前幾天發生的事, 這位藍頭發的法師就忍不住渾身瑟縮了一下，連凶惡的眼神中都染上了一層畏懼。
在這種畏懼的作用下，他竟然真的閉上了嘴。
“是我們失禮了。”薇妮抱歉地對斯科特說道。她鬆開了圖爾斯的手臂, 向著他這邊靠近了幾步，被鬆開手臂的少年表情變得有些茫然無措。
“停。”斯科特的法杖已經抵在了少女的肩膀上。
不管是艾倫、喬治、或者是現在正靠近的少女，斯科特那支漆黑色的武器依然儘職儘責地為他們之間保持了良好的距離。
“好吧。”薇妮停下了腳步，“我隻是受人之托向您轉達幾句話而已，不用如此防備。”
斯科特沒有說話，被抵在對方肩膀上的法杖也沒有挪開的意思。
薇妮盯了他幾秒，終於放棄了繼續靠近的打算：“好吧。”
她抬起頭，直視著少年那雙鴿子灰的眸子：“奧莉薇亞大人說，她會遵守約定——地點在您曾經討厭過的那個地方。”
說完，少女的眼睛微微俏皮地一彎：“竟然把地點定在討厭的地方，真是摸不透奧莉薇亞大人的想法呢~”
斯科特也有些驚訝。無論是因為傳話的人是薇妮這個曾經的叛徒，還是因為奧莉薇亞所選定的地點，這些都讓斯科特感到意外。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告知。”
“不用客氣~說到底，我真的很討厭您當初害圖爾斯進了訓練室，”薇妮微笑著說出了意義相反的話語，“不過如果不是您戰勝了聖徒大人的話，圖爾斯也不會回到這裡。”
“所以，我現在還有點感謝您呢~”
白裙的少女再次提起了裙擺，向他好好地行了一禮。接著就立刻轉身，蹦蹦跳跳地去挽起了另一個人的手臂。
“圖爾斯，我們進去吧？你不是說要向杜萊特家族談談合作的事情嗎？”
“······嗯。”
斯科特依稀聽到了兩人這樣的交談聲，對於會老老實實同意合作圖爾斯更是覺得稀奇。
帶著這種稀奇的心情，斯科特正要離開這裡，卻再一次被薇妮的聲音喊住——
“對了，斯科特先生。”
“什麼事？”斯科特轉頭看她。
“您最近有聽到來自中心城的最新消息嗎？”
“消息？”
斯科特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他從醒過來以後就一直在著手處理達蓮娜將軍的遺物問題，後來更是因為菲爾先生的事情而奔波，沒有聽外界說起過什麼中心城的消息。
“啊，我就知道，那我就是第一個將那消息告訴您的人了？”薇妮眉毛上揚，看起來很是高興：“您可要記得我的幫助。”
“聽說，中心城那位身體不好的聖子大人他······已經回歸了神明的懷抱。”她的聲音輕快：“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
——
在教廷之中，所謂“回歸神明的懷抱”就是死亡的美化說法。
斯科特當然知道這點。
他一直聽聞那位被神明寵愛的聖子身體不好的消息，根據教廷自己的說法，就是神明大人太過喜愛這個孩子，以至於想要早點將他帶到神明所在的世界——斯科特當然是不信這種說法的。
不過，如果不是聖子的虛弱已經到了連他這種不了解教廷的人都知道的地步，也不會出現那麼多野心勃勃打算取代聖子之位的聖徒候選。
這次學院競賽不就是被那些人擅自當成了競爭話語權的手段嗎？
隻是······
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方竟然真的死了。
不知為何，斯科特跟著感覺到了一陣悵然若失。
薇妮沒必要拿這種假消息來騙他，因為隻要他向克萊因或者城主驗證，就絕對能獲得最真實的消息。
可如果這是真消息的話，它帶來的影響力將會比很多人想象的更大——這大概也是剛才對方為何會問“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句話的原因吧？
原定於學院競賽結束後才能分出勝負的聖徒們，現在卻要面臨聖子突然死亡的局面。教廷之中的勢力必然會迎來巨大的變動，說不定會直接更換上一批其他的血液。
可以說，接下來的教廷將會陷入一個動蕩的、連很多人自身都難以顧及的局面。就像是鯨落於大海，自身曾經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海洋中的種種瓜分殆儘，聽起來還有幾分悲哀。
難怪圖爾斯那麼快就被放出來了——不管是東厄城的神殿還是中心城的這批來客，此時都不會有精力去管一個小學員的訓練問題。
也難怪奧莉薇亞會那麼快地聯係上他——他原以為對方會刻意拖上許多天才會來履行血契上的約定。
斯科特抿著嘴唇，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宿舍。
他將元素寶石的袋子交給了克勞德先生，讓對方來照看菲爾先生接下來的恢複情況。雖然因為時間緊急的關係，這批元素寶石的純度遠沒有那麼高，但也足夠讓菲爾先生從危險的狀態脫離。
至於斯科特本人，則再次離開了第一學院。他在商業街上七繞八繞，最終來到了某條熟悉的小巷附近——
在巷子的儘頭有一家店鋪，而店鋪的正上方掛著一塊不大的招牌，上面寫著《瑪莎的裁縫鋪》幾個字，看起來就和周圍的環境一樣，的確是一點也不起眼。
少年邁進店裡的時候，裡面那位相貌和善的女裁縫一抬頭，表情滿是驚訝——
“是斯科特小先生？哎呀，是來定製慶典上的禮服嗎？”
“我可聽說了你的事，沒想到我竟然給這屆學院競賽的冠軍隊伍做過禮服，這可真是太榮幸了！”
瑪莎夫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熱情洋溢地招待著這位難得的小客人。
斯科特順勢點了點頭，他這次甚至不需要尤利西斯來為他篩選禮服，因為熱情過頭的店主已經記住了他的喜好——隻花了一分鐘的功夫，少年就在對方傾情推薦的三件禮服之中選定了自己喜歡的一件。
“帶著這孩子去更衣室測量一下吧。”瑪莎夫人滿臉笑容地將一條活潑的魔法尺遞給了斯科特，“雖然我還有你之前的數據，但是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身體數據說是一天一變化也不誇張呢，哈哈哈~”
少年順從地接過了軟尺，然後帶著那突然從活躍狀態變成僵直狀態的魔法道具，朝著後方的更衣室走去。
這位瑪莎夫人的裁縫店是當初在城主府的宴會舉辦時，尤利西斯曾經帶他們來過的地方。那位高傲的貴族小法師貼心考慮了他們的經濟情況，在定製禮服和成品禮服之間選擇了更合適的後者。
斯科特很滿意這家店的禮服和氣氛，不過這僅僅是他今天來到這裡的原因之一。
至於另一個原因······
因為這裡，也曾是斯科特第一次明確表達過“討厭”這種情緒的地方。
是的，就在薇妮轉告奧莉薇亞的話時，斯科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的地方就是這裡。
這像是一種分析，又像是一種直覺。
即便是有著血契的約束，以奧莉薇亞的性格也絕不可能親自來履行契約的內容。
那麼能代替對方出現在他面前的······
就隻會有一個人了。
斯科特推開了更衣室的大門，裡面一位白色短發的少年抱胸而立，聽到開門的動靜轉頭望向這邊，兩人的視線就此交彙。
“你來了。”對方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