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筆記本上······忽然多出來了一個圓圈？
這件事即便放在異世界, 也讓人忍不住覺得詭異。
比思維更快的是斯科特的身體。他迅速地後撤幾步，鴿子灰的眼睛緊緊地鎖定在筆記本的上面。
【發生了什麼？】克勞德先生在不遠處抬起頭來。他原本在整理自己的元素寶石存貨，是椅子發出的響動驚擾了他。
“······”斯科特沉默了一瞬, 然後說道：“我好像, 出現了一些幻覺。”
【？】
騎士先生的小人頭一歪，眼睛裡充滿了問號。
斯科特這才將自己過於精確的記憶從許多年前看過的恐怖電影中拉扯回來——太擅長記憶也不是什麼好事，雖然很想, 但他很難忘記自己看過的這些東西。
這大概是個······魔法道具。
僅用了0.01秒, 斯科特就得出了這個結論。他默默地從遠處將克勞德先生捏在手裡, 接著將對方連人帶石頭一起放在了書桌的上面。
再然後，他也慢吞吞地坐了下去。
“也許, 我該嘗試和它交流一下。”斯科特說道。
【和它？和誰？】騎士先生在屋子裡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除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
在克勞德先生困惑的注視下, 斯科特重新拿起了自己的羽毛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字——
“你是誰？”
在這個玫瑰木製成的書桌上面, 華麗的筆記本就這樣靜靜地敞開著, 脊背上那些繁複的花紋都被倒扣向了桌面的那一面。
而那乳白色的紙張上面，木漿的痕跡淺淺的, 氤氳著斯科特剛剛寫下的墨水——
你是誰？
少年的呼吸漸漸放的緩慢，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可是, 一分鐘過去了, 依然是無事發生。
放在他眼前的筆記本就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隻是裝訂的比較華麗的本子。如果不是那個黑色的圓圈還圈在“咒術鏈”三個字的上方, 斯科特說不定真的懷疑這隻是自己今天太累了產生的錯覺而已。
克勞德就算是再無知, 此時也明白困擾著斯科特的東西就是這個筆記本。
他邁動步子朝著這邊走過來, 一邊走, 一邊說道：【為什麼忽然對這個筆記本······】產生了興趣？
克勞德先生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就在他距離筆記本隻有一指長的路程時, 騎士小人手裡面抱著的元素寶石卻忽然受到了什麼牽引, 自己動了起來——
“嗖”的一聲，
那顆瑩綠色的元素寶石脫手而出，然後如同乳燕投林似的，直接栽進了那翻開的紙頁中，徹底消失不見。
【······？？】
震驚的小人還保持著環抱元素石的姿勢，現在他的懷中卻已經空空如也。
一個筆記本，吃掉了他的元素寶石！
斯科特從座椅上面直起身來，他灰色的眸子中有光芒閃爍——這果然是魔法道具。
他之前怎麼沒想到呢，也許是因為在世間流落太久的緣故，許多魔法道具會因為缺乏力量而越來越弱、甚至失去其本身的作用。
隻要有著充足的能源去補充，說不定就能找到它真正的用途！
少年抬起羽毛筆，剛想要重新再上面寫些什麼，就看到那原本平靜的紙張忽然有了反應——
斯科特剛剛書寫的幾行字像是被一隻手給擦去了似的，紙張又恢複了乾淨的樣子；緊接著，上面冒出來了一行新的字體：
[你是誰？]
這句話和斯科特剛剛書寫的一模一樣，但字體的風格卻和他本人的截然相反。
如果說斯科特的字體是□□的、工整的、每個字的間距都一模一樣的那種賞心悅目，那麼新出現的這行字體則是花哨的、飄逸到了極點的樣子。字體與字體之間有著輕飄飄的連線，華麗的圓圈和曲線充斥著整行空隙。
【這像是那些貴族們的風格。】克勞德先生此時已經從失去元素石的驚愕中回過神來，探頭看著筆記本上新出現的字體。【看得久了會讓人腦袋痛，相當的華而不實。】
灰發的少年點點頭。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抬筆在筆記本上寫道——
[剛剛在這裡消失了一顆元素石，也許你知道它的去處。]
筆記本似乎沉默了一下，再然後，斯科特的那行字被頗為凶狠地重新消滅掉了，新的字體浮現出來——
[隻是一點小小的代價，或許你應該知道，谘詢的費用並不便宜。]
[谘詢？]
[是的，你不是在第一句就提出了請求，想要知道咒術鏈的事情？]
[聽起來您可以為我解答。]
[那當然，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對方的口吻似乎傲慢十足。
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斯科特的筆尖頓了頓。他思考著是否要實話實說，最終還是寫道——
[斯科特，我是斯科特。]
[那您呢？]
[我？一個高貴的、博學的、普通的法師而已。]
法師？
說實話，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本以為這個筆記本隻是個被設置好了功能的魔法道具，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如果僅僅是被製作出來的道具，是不可能擁有太多的應變能力。
該怎麼去試探一下呢······
斯科特還沒想好要怎麼做，筆記本卻率先出現了問題。
[等等、我差點忘記了一件事——]最後一個字的尾巴被揚的極高，像是寫下它的主人過於匆忙。
對面將筆記本上的字跡全部清理乾淨，然後那華麗的字體像是跳躍的音符，飛快地出現在了紙張之上——
[我討厭蠢材，希望你不是那些無藥可救的家夥們之一，所以，來回答一些問題吧。]
它甚至沒有征詢過斯科特的意見，很快就像是前世的那些考卷們一樣，在這句話的最下方緩緩地出現了一個數字的標識：
[1.我希望你還記得曼陀草的幾種用法，就連隻有肌肉的劍士都能記得。]
[2.沒有人會忘掉舊式符文第327個實用字符是什麼，除非知識會寬恕你。]
[3.假如你不知道撕裂咒的五種咒語，那麼你可以去睡覺了，永久的安眠更適合腦子空空的蠢貨。]
[4.······]
······
每道題出現的速度都非常快，而消失的速度也同樣飛快。不過能夠看得出來，對方真的相當討厭蠢材，幾乎每一個題目後面都跟著“意義豐富”的擴充語句，而且從未重複。
在目的為淘汰蠢材的測試中，對方幾乎沒有給斯科特留下任何猶豫的空間，隻有在看清題目的一瞬間就開始書寫，才有可能追得上這樣毫不留情的速度。
斯科特一開始隻是想要看看對方在賣什麼關子，順手做了筆記本上出現的問題；可越是到後來，他就越是吃驚，下筆的力度比之前更沉著了幾分。
這些題目······就算斯科特將學院中導師們的授課都旁聽過一輪、看過了無數院長室與城主府的書籍、從未停止過自己對於“常識”和“知識”的攝取，但斯科特回答的速度還是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這些題目都是涉及到魔法方面的知識，而它們的範圍則同時覆蓋了四個魔法方向，小到一個魔法符文的書寫，大到補全某個圖紙的一角，幾乎包括了方方面面。
並且隨著斯科特的回答，它的難度還在不斷提高。到了後來，甚至出現了一些隻存在於斯科特腦海中推演的部分東西——他還從未得出過準確的結論。
但即便到了這時候，對方出題的速度也隻是減慢了一點點而已，斯科特隻能將自己曾經想過的那些東西胡亂地一起填了上去。
少年的額角隱隱滲出來了一絲汗水，眼睛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比平時更亮上了幾倍——
不管怎麼說，這種暢快淋漓去轉動頭腦的感覺······意外地讓人著迷。
他漸漸沉迷了進去。
克勞德早就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識趣地沒有去打擾專注的少年。房間中就隻剩下羽毛筆的筆尖和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斯科特終於解答完了關於魔抗與破魔之間的關係這個題目後，筆尖下意識地向後面一挪，卻並沒有看到下一個刷新出來的題目。
他的手掌一頓，這隱約察覺到——測試似乎是結束了。
從剛剛開始，他和筆記本之間就一直持續著一人出題、一人答題的良好氛圍，而在這種氛圍中斷後，斯科特還稍微覺得有些不習慣。
他在後面額外寫了一句——
[結束了對嗎？]
[當然。]對方矜傲地回答，[我很慶幸這個筆記本沒有落到一個蠢貨的手裡，那簡直是對它的侮辱。]
言下之意就是，他得到了筆記本的認可？斯科特稍微鬆了一口氣。
可他的一口氣還沒鬆下來，筆記本忽然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起頁來。在它翻頁的過程中，每一頁紙張上面好像都逐漸浮現出來了什麼字樣。
當最後一頁緩緩落在斯科特眼前的時候，他在上面看到了兩種不同的字體，其中一種非常熟悉——正是斯科特本人的字。
原來，筆記本竟然將剛剛所有的問題都重新複刻在了這個筆記本上！前面的問題沒有過多的痕跡，看來是完全正確的意思，而越是到了後面，就越能看到來自另一個人的批注。
糾正了偏差的認知，補充了忽視的細節，將斯科特那些毫無根據的狂想批判的一無是處的同時，還圈出了其中對方覺得精神可嘉的部分。
[差不多能了解了。]華麗的字體浮現在了唯一被空出來的第一頁。[一個精通理論、疏於實踐的在校小法師。]
[或許還在曆練中收獲頗豐？但這和你的實踐並不對等。再加上你在46題中的答案·······來自東厄城？]
對方甚至沒有詢問過斯科特的年紀和經曆，就已經能憑借這些題目將他的來曆推測的差不多。
[是的。]
在通過了考驗後，對方的語氣明顯變得和緩許多。可這和緩也隻是片刻的功夫——
[好好看看後面的那些題目，那真是讓人頭大。能像你那麼有勇氣胡說八道的學徒已經很少見了。]
[感謝您的讚揚。]斯科特迅速地回複道。
筆記本明顯地被噎住了。
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些，算是剛剛那緊迫答題的小小報複。
斯科特現在的心情非常愉悅，他甚至對筆記本的來曆都少了幾分好奇，而是更多的關注於它本身——無論筆記本背後的人是什麼樣的存在，最起碼，在現在斯科特的眼中，對方就等同於他那麼多年來空缺的那位魔法課的導師。
一位知識淵博的、條理清晰的、能夠指出他的偏差的不知名魔法師。
這簡直比什麼強力的魔法道具更要珍貴。
最難得的是，對方似乎在每個方向都頗有研究，從那些題目上面就能看出······
斯科特握著羽毛筆的手指一滯，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另一種不著邊際的猜測。
但斯科特是怎樣的人？即使是再不著邊際，他也依然可以坦率地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他重新抬起筆尖，寫道——
[您聽起來很像帝都的那位菲爾法師。]
這行字跡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之前的每次對話一樣，而對方的回答也很快出現在了斯科特的眼前。
[我與那個蠢貨無關。]
那道筆跡停滯了一會兒，墨跡似乎在紙張上氤氳開了一些。很快，新的字體重新出現在了這行字的後方——
[如果你一定要叫我什麼的話，可以叫我弗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