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特的這個舉動讓旁邊的人都驚訝了。
首先就是距離他最近的那位叫做西澤的黑發店主。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斯科特一眼, 像是在好奇對方為什麼那麼快就做了決定。
再然後反應過來的就是旁邊的那個傲慢的新人。
他那張白色的面具上出現了略帶猙獰的表情，高聲質問道——
“你在說什麼蠢話？”
斯科特則不急不緩地將手向下一扣，用了些力壓在那個本子的上面。
“我說，我已經決定要這件東西, 你得去看彆的才行。”
少年透過那張面具和對方對視, 淡漠的表情不為所動。
他之前並沒有做什麼決定, 事實上，當他的手掌撫摸過這三樣東西的時候, 無論是其中的哪個都沒有再讓他產生如同那節木頭似的觸動。
這也許就意味著它們並非埃米所指的“適合他的東西”。
在這樣的情況下, 斯科特無論選擇哪個都一樣，甚至是不選也沒有關係。
但他卻還是將手扣在面前的筆記本上，沒有半分想讓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 這位店主先生之所以會被那兩個人抓到把柄，就是因為自己的請求而違反的約定。
無論是出於內心虛無縹緲的正義感也好, 還是打著埃米旗號卻添了多餘麻煩的責任心也好,
或許, 隻是斯科特覺得自己可以這樣做, 於是他就去做了。
站在他旁邊的那個新人的眉頭越挑越高、越挑越高，像是許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直接忤逆自己意思的人。
“你是故意和我對著乾嗎？小子？”
對方一字一頓地說道。
而就在他說完以後, 那個帶領著對方來到這店裡的店主也笑眯眯地插到了兩個人的中間來。
“請等一下。”
那店主先是拉住了新人, 接著轉向了斯科特他們的這邊。
“這樣說謊並不好吧，在我們進店裡的時候, 你並沒有為這件東西付錢, 不是嗎？”
他的臉上沒有戴著面具, 卻也沒有讓人印象深刻的點。乍一看就是個人類世界中普通的老好人形象，臉頰有些微胖，而眼睛中則閃著精光。
這位店主笑眯眯地說：“這個客人也是新人吧？怕不是還不懂咱們黑街的規矩。”
“交易是得在完成交易流程後才算的, 在沒有付錢以前這些都不作數——你說對嗎，西澤？”
這人看向了那黑色長發的男人。
男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後，沉默地嗯了一聲。
“黑街的‘規矩’的確如此，在付錢之前，交易不算成立。”
那個店主露出了如他所料的表情來。他才剛要高興地開口說什麼，
可下一秒，從剛才開始就顯得少言寡語的男人卻從座椅上站起身來。
斯科特這才發現，這個叫做西澤的店主竟然那麼高——他足足比斯科特高出了兩個頭！甚至能夠俯視那位多嘴的、但個頭有些矮小的店主。
那過於高的個子伴隨著隨之投下來的深沉陰影，一種突如其來的壓迫感瞬間席卷了被他所注視著的人。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他身後的影子裡出來似的。
被注視著的店主心頭一緊，然後有些僵硬地說道：
“西澤，你這是做什麼？你是打算不遵從規矩了嗎，這······”
“我，遵守規矩。”西澤慢慢地說道，他的聲音比之前流暢得多，那黝黑的眼睛連眨也沒眨上一下，“這裡有兩個沒付錢的人——蒙多，我為什麼要賣給你帶來的新人？”
被稱作蒙多的店主一噎。
他的確是在用誤導人的方式進行一種詭辯。
是的，在西澤率先違背規矩出售東西之後，他的確是有權利也要求在西澤這裡“買”東西的。就算是盯上了彆人在挑選的幾樣一看就很不錯的物品，這也符合“出現在店裡的貨物”的條件。
於是蒙多就有點得意忘形了。
西澤的客人是沒有付錢沒錯，他的交易固然不成立，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所帶的這個新人交易也會成立。
隻是，他沒想到西澤竟然會抓住這點漏洞不放。
畢竟按照平時對方的性格絕對不會管這些小事，就算是自己今天的行為讓西澤很不爽，但隻要名義上符合黑街的規矩，對方根本懶得去多費心神。
看來，西澤對這位客人還挺特殊的，連西澤都能有關係不錯的顧客？
······這下難辦了。
蒙多看著旁邊滿臉不忿的新人，那張老好人的面孔下為難地皺起眉來。
這個新人是彆人拜托他帶來黑街裡面辦事的······說實話，不管是這人的背景還是他現在的地位，都讓蒙多看到了另一種的可能性。
利益的天平左右都放上了不同的籌碼，孰輕孰重一下子就比較出來了。
蒙多腦子一轉，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真誠起來。
“那也沒關係。”
“兩個人看上同一樣東西的情況咱們黑街也不是沒有先例，既然規矩上是避免一切衝突，也不好在你的店裡都傷了和氣。”
蒙多笑了笑：“那不如就按照之前的先例來決定誰能買走它吧。”
先例？
斯科特一頓。
雖然埃米和老湯尼都已經給斯科特科普過很多黑街的常識，但在這兩個人的概念裡似乎沒有想到過斯科特會在買東西上和彆人產生衝突，所以誰也沒有提到過什麼“先例”。
但斯科特卻並沒有表現出來自己的這種茫然，面具上的表情連一根線條都沒有變過，若是被人知道了內心的活動，一定會感歎為什麼一個少年能夠擁有這樣強大的自我控製能力——
要知道，黑街的面具除了是一種保護以外，其實還是一種束縛。在隱藏了身份的同時，它也毫無保留地將每個人實時的心情用表情的方式反饋在面具上面，這也就會導致另一種程度上的“真實”。
黑街這樣奇怪的地方，總是擅長生產這種自相矛盾的東西。
而眼前這個叫做蒙多的店主沒有戴面具的原因也是如此——黑街的店主很少願意被人讀取自己內心的念頭。
就算是他，也很難在戴著面具的情況下保證內心情緒的平穩。
連自己的心情都能騙得過去，這得是多麼怪物的家夥才能做到？
所以，蒙多對於斯科特的內心活動也是絲毫不知。看到對方沒什麼波動的表情後，他收起了自己心裡對於“這也是個新人”的猜測。
看來是個老手。蒙多判斷道。
他微微一歎，然後給旁邊自己帶來的這個青年和他的跟班講解道：“黑街的營業模式你們也都知道了，好東西誰都想要，可是有時候難免會出現兩個或者更多人同時看上一樣東西的情況。”
“但黑街的規矩是明令禁止發生一切衝突的，用武力或者地位什麼的去搶奪也不可能。”
說到這裡的時候，那位傲慢的新人雙手抱胸，冷哼一聲。
“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狐疑地看向蒙多店主，開始質疑起了對方的用心。
蒙多老實地笑了一下，繼續說：“在這種情況下，店主們經常會建議顧客把決定權交給運氣，用黑街特有的貨物伴生石來做一次賭注，獲勝者才是有資格購買東西的那一方。”
伴生石。
斯科特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動，很快又收了回去。
在蒙多介紹的中途，叫做西澤的高大男人並沒有說彆的話，這也就意味著，最少那人在這段描述上並沒有夾帶私貨。
隻不過······
用伴生石來做賭嗎？
而在這個時候，少年也敏銳地注意到了，當蒙多說完這些話以後，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表現的有些不耐煩的新人仿佛一下子心平氣和了下來。
再看向自己的時候，那人竟然還有一種勝券在握的傲慢。
斯科特的目光微微一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蒙多並沒有說謊。
在黑街中的確是有這樣的規矩。被老湯尼告誡斯科特的三條規則是針對外來者們的不可逾越的底線，而對於本土的店主們來說則有著其他不被告知外來者的“規則”。
除此之外，還有著很多被默認了的、約定俗成的規則。
就比如現在的這一條。
就算是在可以隨意動用力量的外界，不剖開伴生石的前提下也很難分辨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在禁止一切力量的黑街裡更是如此。
所以，這條用賭石來決定歸屬權的規則也就顯得很是公正——都是賭運氣嘛，大不了加一條賭眼力，可眼力這東西，誰又能說得準呢？
大部分人都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
而蒙多和他引領著的那位新人卻都對此一清二楚——
“大部分人”都在同一起跑線上，那總會有特殊的人。
有些人天然就和伴生石、甚至和元素寶石的珍稀礦脈打過交道，這是身份與地位的基本差距。
“就這麼辦吧，我沒什麼意見。”新人的表情變成了一個沒有誠意的笑臉，慢吞吞地說道。
“你的意思呢？”叫做西澤的店主問斯科特。
西澤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少年，就像隻是象征性地問上一句。
“我同意。”
斯科特頓了頓。
在他說完這句話以後，旁邊的蒙多店主明顯鬆了口氣，而那新人的神態也更是傲慢與得意。
那人身邊的兩個小跟班甚至已經湊到了對方的身邊，急不可待地拍起了馬屁來。
可接著，斯科特面具上的表情符號第一次發生了變化。
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有些意味深長。
“如果他確定的話。”
西澤那雙黑色的眼睛裡閃過一道莫名的光，接著點點頭說。
“就這樣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