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因驚呆了。
他明明在甩開那個難纏神官的第一時間就往這邊趕, 甚至還將這個房間裡的廢物也乾掉了。
但現在······
人呢?
本應在這個房間裡好好呆著的少年人呢?
他看也沒看猶如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杜魯克神官,徑直從對方的身上跨了過去。
克萊因將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卻依然沒有看到斯科特的身影,那雙藍色的眼睛閃爍不定。
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自己四處尋找的時候, 這個房間裡面還有另外一個小人也在焦急地一起尋找。
【斯科特?】
克勞德顧不上自己現在的一雙小短腿, 到處尋找著斯科特的身影。
尊敬的騎士先生也沒能想到,自己就是將人引開的一個功夫, 斯科特怎麼會直接消失在房間裡了呢?
以斯科特那孩子的聰明, 就算被發現了也絕對可以稍微周旋一段時間。而從他趕來到尋找斯科特也隻過去了不到十分鐘而已,怎麼可能連人都不見了?
就在這個時候, 克勞德卻忽然注意到了一陣反光。
他現在的身形本就不高,就算整個人加起來也就隻有一根手指那麼長。當克勞德走在地上的時候, 視角自然會比普通人低矮上太多太多。
可就是因為這樣奇特的視角,讓克勞德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裡反光的究竟是什麼?
騎士先生現在的狀態是隻有斯科特才能看到的靈魂體,就算是站到克萊因或者梅麗莎這樣的大法師面前也完全不會露餡。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除了要擔憂能量被耗儘以外, 克勞德現在還真的沒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克勞德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就要朝那個矮櫃的下面去看。
直到他走到那東西的面前才發現——剛剛反了一下光的竟然不是彆的, 是他現在一直在棲身的紅色元素石!!
克勞德的目光一凜, 瞬間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面前的這個矮櫃上面。
斯科特絕對不是會粗心大意落下東西的人,
能夠讓他將隨身攜帶的東西掉下來, 就隻會有兩種情況——
一個就是被擄走的時候情況太過激烈,以至於元素石從他的口袋中滾落出來;
另一個就是那少年主動將它留下, 好給後來的人一些信息。
克勞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判定為了第二種。
但究竟是什麼信息呢?難道僅僅是在暗示他曾經呆過這個矮櫃?
克勞德凝神,看向這個看似普通的櫃子。
此時,在房間裡的克萊因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算算時間, 被引開的鬥篷人也應該要回來了,假如讓他看到倒在房間裡的杜魯克,現在的一切計劃都會白費。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將要找的東西拿到、然後製造更大的亂子去引開那些家夥的視線才對。這樣不管斯科特此時究竟在哪裡,也暫時不會有生命之憂。
等到克萊因收起傀儡以後,通過煉金傀儡與那個小信封之間的感應,就能夠更精準地定位到斯科特的位置。
思罷,克萊因迅速地將法杖抬起,在休息室的某張掛畫下點了三下。
“咚,咚,咚。”
這三下的敲擊力度分彆是“重”“輕”“重”的規律。
而在敲擊過後,那面空白的牆上竟然自動裂開了一道口子,裡面正是一個類似於儲物櫃的裝置!
很顯然,克萊因為了今天的行動的確做了充足的準備。
牆上隱藏的儲物櫃裡面有著很多頁數不同的紙張,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看了。他法杖上的紅色光芒閃爍的越來越頻繁,這也意味著在他的周圍還有另外一個人在越靠越近!
克萊因直接將那些紙一掃而空,儘數收進指環裡面,然後他一彎腰,竟是像是扛麻袋一樣將地上的杜魯克神官給扛了起來。
“砰!”
這個房間的門被誰猛地打開,率先伸進來的就是一支氣勢洶洶的法杖——開門的那人身穿著一身看不清臉的鬥篷,這不是之前的鬥篷人又會是誰!
這人遠比杜魯克要聰明得多,他在發現自己被引開以後,迅速反應過來自己是中了竊賊的調虎離山之計!
該死的,上當了!
鬥篷人沒有再多耽誤,直接朝著杜魯克所在的房間而來。
早在推開門的時候,鬥篷人就做好了直接和人交戰的準備,可誰知他才一推門,就正好對上了杜魯克的臉!
“!!”鬥篷人一驚。
他的法杖下意識地向下壓了壓,避免再被這個愚蠢卻背景極大的家夥扣上“不尊重堂堂高位神官”的帽子。
結果下一秒,鬥篷人就反應了過來!
這哪裡是杜魯克本人在看他!這個蠢貨的眼睛正在緊閉著,身體站立的姿勢也並不自然!
這分明是杜魯克被人打昏、然後擺成了這個樣子!
“哼哼。”
緊閉雙眼的杜魯克身後忽然傳出了一聲哼笑,接著,身穿白色鬥篷的鬥篷人就看到一個穿著深黑色鬥篷的家夥,就這樣突兀地從杜魯克的身後出現!
對方的隱蔽魔法似乎非常的強大,饒是鬥篷人都看不清那竊賊的樣子!
鬥篷人迅速抬起了法杖,但對方的動作卻比他更快!杖尖上充滿殺機的光芒才一揮出,對方竟然已經把杜魯克的身體一抗,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轟——”的一聲,
那道惡咒沒能擊中本該擊中的人,而是凶猛的撞上了置物架。結實的架子瞬間被劃成兩半,上面擺著的茶具和裝飾物也都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
鬥篷人的手掌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法杖,怒意幾乎隔著鬥篷都能體現出來!
“該死的!”
就站在旁邊的克勞德聽到對方咒罵道。
“資料,等等,資料!那家夥是衝著資料來的,還有杜魯克那個蠢貨······該死,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
鬥篷人一眼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隱藏櫃。
在這個房間裡面,類似的隱藏櫃足有十幾個,但那個囂張的竊賊卻直接打開了這個,足見對方早有準備!
現在再去清點損失就太過愚蠢了。更何況杜魯克一看就還沒有死透,一個高級神官當著他的面被擄走這件事簡直會給他招來天大的麻煩。
“該死的,那個蛀蟲為什麼沒有直接殺了那家夥!”鬥篷人低咒一聲,抬手就將整個房間都徹底封鎖起來,然後召出來一隻感應傳送波動的蜂蟲,緊追著克萊因的方向而去。
房間裡被厚重的感應魔法包圍了起來,不過它隻是起到一個防止彆人進入的功效,而房間裡現在是空無一人······
等下,現在並非是空無一人。
在安靜的房間中,有個三頭身的小人從矮櫃下鑽了出來,手上還吃力地抱著一個幾乎有他那麼高的紅色元素石。
在彆人看來,就是一個火紅的元素石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舉了起來,單看這畫面實在是詭異的很。
緊接著,這個飄在半空中的元素石就這樣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飄向了半敞的矮櫃裡面。
隻聽得“啪”的一下輕響,
元素石就貼在了矮櫃內壁之上。
在元素石和壁板相接的地方,那裡有一塊小小的斑駁陰影,像是木材生長的時候出現的天然疤痕——假如克勞德沒有看到克萊因敲開暗櫃的一幕,他也同樣會這樣認為。
但是,
小人看著那面出現了奇異波動的木板,眼中閃過“果然如此”的神色。
這間房子裡面······原來遠不止那一處的機關!!
斯科特將元素石單獨丟出來竟是這個意圖!
克勞德死死地抱住維持著自己力量的元素石,親眼看到這面普普通通的木板忽然像是溶解了一般,變成深沉的黑色。
再然後,那黑洞洞的後方就傳來了一股劇烈的吸力,將克勞德連人帶元素石一起吸了進去!
被法咒包圍了的房間,這才算徹底恢複了安靜。
****
在外面經曆著刺激追逐戰的時候,
斯科特正走在一個向下的石頭台階上。
那台階很高、極陡,繞著那近乎垂直的石壁蜿蜒而下,而且旁邊沒有半點的防護措施——繩子、欄杆、扶手,什麼都沒有。
周圍儘是陰森森的黑暗,偶爾會吹過來料峭的寒風,讓人從後背到大腦一並顫抖到毛骨悚然。
若是有恐高症的人走在這條石階上,八成已經被嚇到腿軟坐在地上了。
但斯科特的表情卻依然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他隻是好奇地看向台階側方的黑暗,通過那些帶著些腥味的風,猜測這裡究竟會有著什麼。
沒錯,他並非是跑錯了片場或者跳躍了時間。
即便是畫風這樣天差地彆,他也的確是在這神殿的範圍之中——也許會稍微偏遠一點,但能從神殿休息室裡跌進去的密室,怎麼想也和神殿本身脫不了乾係吧?
除非能有著更可怕、實力更高強的勢力,他們還精通隱蔽,精通道能夠在神殿的眼皮子底下挖出這樣的一個地方來。
想到這裡,斯科特的腦海中下意識地回憶起進入密室前的事。
那時的他躲藏在矮櫃之中,親眼看到杜魯克將手裡的資料放在自己頭頂的桌面上。
無論是出於天然的直覺還是對杜魯克的報複,斯科特都沒打算讓對方好過。
這個人可是接連擋在自己的道路上許多次,而斯科特也絕對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
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少年趁著對方轉身的功夫,一把將那疊材料抽了下來。
他早就聽到了克勞德先生的大聲喊話,知道這敲門聲是來自於騎士先生而並非敵人——誰也看不見的亡靈在此時成了少年最大的金手指兼情報來源。
正當斯科特準備直接衝出去、打杜魯克一個措手不及並逃脫時,卻感覺到了來自身邊的奇異動靜——
他身後的壁板竟然展開了漣漪一般的波動,自他的口袋開始朝著兩邊溶解!!
這是怎麼回事?
斯科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口袋中的那顆元素石。
當他把元素石掏出來的時候,身後的漣漪有著那麼一瞬間的停頓,這更是讓斯科特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緊接著,那壁板竟是憑空消失了,斯科特就這樣直接跌進了黑暗。可也就是漣漪一停頓的功夫,少年飛快地將元素石丟進了矮櫃下面——
不知道克勞德先生能不能發現他的暗示,就算是發現不了,元素石也能暫時保證騎士靈魂的能量供應。
這次的感覺並非是迷霧礦洞傳送時那種惡心的暈眩感,他更像是被什麼東西從通道裡面吸了進去,然後狠狠地又丟了出來——這更接近於他體驗過的全息遊樂園中的“滑梯”部分。
等斯科特抵達了“滑梯”的終點時,目之所及就是一個石頭做成的粗陋桌子,以及他現在走著的這高而陡峭的石階。
他這是······
無意間用“鑰匙”打開了一間密室?
斯科特有些驚奇地想道。
自從來到異世界以後,斯科特就深刻了解到了異世界對於“鑰匙”的定義,更是見到過許多種的“鑰匙”——
小到要用精神力鏈接、從而打開房門的宿舍鑰匙,大到穿越神殿時連克萊因都感到為難的陣法“鑰匙”,有的有著前世鑰匙的外形,有的則看起來和鑰匙本身毫無關聯、隻是借用了相似的定義。
他卻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會用元素石作為“鑰匙”在矮櫃中設置入口,還被自己給誤打誤撞地打了開來。
斯科特探查了一番自己下來的路徑,那裡又變成了光滑一片的石壁。
很顯然,出去應該還要通過彆的辦法,而現在他的身上除了一根木棍和碎成兩半的魔法信封以外一無所有,就連那唯一的騎士先生與元素石都被弄丟在了密室之外。
斯科特隻能選擇繼續向下走。
他總不能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外面的克萊因先生身上,更不能在原地等待著誰從密道中下來——假如下來的是敵人的話,對方絕對不會在密室暴露後還心慈手軟。
更何況······
斯科特本身也對於這密室的存在格外好奇。
他本就對異世界的所有都充滿了好奇。
斯科特就這樣在台階上向下走著。
他不知走了多久後,終於看到了隱隱的亮光。石階竟然已經被他走到了儘頭!
儘頭是個簡陋的洞口,洞口的周圍還是那些冰冷的石壁,頂端有著下垂到一半的、像是冰淩似的石頭,偶爾還會向下低落兩滴水珠。
眼前隻有著一個出路,再往旁邊去,就能看見深不見底的懸崖。
少年為這異世界的地下——或許是地下的構造?——所驚訝了一瞬,他並沒有彆的選擇,直接走進了那個洞口裡面。
······
斯科特才一邁過那入口,就察覺到了兩邊布置的不對。
他正站在一條窄窄的、連兩個人並肩而行都完全不夠的小路上,身體的兩側卻並非想象中的堅硬石壁,而是一根接著一根的人造石柱。
石柱與石柱之間隔的很近,也就勉強夠塞一隻手過去,看起來並不像是裝飾,反而更接近於······
監牢。
是的,這些密集排布的石柱以及石柱後面看不清的黑暗空洞,讓斯科特想起來了前世所見到的監獄。
但是這些石柱的後面真的有東西嗎?
斯科特的視線在那黑暗中掃過。
現在的他稍微有些遺憾,假如不是禁魔體質的影響,現在的他最少能夠放出一個照明術來看看那黑暗之中的景象。
不過他並沒有太過耽擱,步伐依然迅速地朝著前方前進著。
畢竟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會有太多信息的樣子。
所幸,這段陰森森的窄路並不算長,斯科特很快就走到了道路的儘頭,對面點著昏暗的魔法燈,雖然算不上明亮,但也在這條黑暗小路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
可就在那少年還差兩步就要邁出去的時候,
兩側的監牢之中竟然各出現了兩條乾癟的手臂!那手臂黑乎乎的,在這黑暗中並不是那麼顯眼!
它們就這樣緊貼著地面,突兀地朝著斯科特的腳踝抓去!像是想要將這個路過的少年也拖入無儘的絕望之中!
可就在這兩個不知來自什麼動物的東西就要抓住少年的時候,少年的腳步一錯,狠狠地踩在了左邊那個的手掌上面!
而緊接著,斯科特呼嘯而來的棍棒已經無情地擊打在右方的手臂上!
“哢嚓”“哢嚓”
兩道斷裂的聲音相繼響起在這條寂靜的小路上面。
就好像連周圍的風都靜止了那麼一瞬,剛才還有些窸窸窣窣的小動靜也都消失了。
斯科特朝著兩側看了一眼。
沒有新的手掌再出現,他的腳邊依然隻有著兩隻乾癟的、黑乎乎的不明物體。
“不管是什麼東西,比起想要出來,更想著把彆人拖進去······”
少年那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燈光的背景之下,竟然多了幾分無情的冰冷。
“這讓人掃興。”
他抬腳將那兩團黑乎乎的東西踢開,直接走進了出口。
而在少年離開以後,兩側寂靜的黑暗之中,似乎有著某種紅色的光亮閃過。
——
走過那段畫風陰森的小路之後,接下來出現在斯科特視線中的東西就正常了許多。
這裡更像是普通的建築內部,兩側有著照明的魔法燈。斯科特檢查了一下,魔法燈上面供應的魔力隻消耗了一半,沒有被新換上的燈,這也說明最近沒有誰前往這裡。
他就這樣順著這條路向前走著,直到遇見了分叉路的時候,少年才稍微猶豫了一下。
眼前有著三條路,一條向左,一條向右,還有一條筆直地通向前方。
將三條路都看了一遍後,斯科特選擇了正前方的道路。
他的選擇似乎是錯的,
幾分鐘後,斯科特來到了一間寬敞的大廳中,這個大廳是完全封閉的死路,沒有向外的通道。
它的面積極大,兩側有著不知名的巨大儀器,周圍的東西像是斯科特見過的那些煉金師的工作台,上面擺著些奇奇怪怪的材料。
而最吸引斯科特的東西,卻是大廳的正中央的一道光柱——
那光柱似乎是從花瓣似的底座上發出來的,底部約莫有兩人合抱那麼粗,中間卻像是漏鬥一般突然地變細、變窄,頂部又慢慢加粗。
而在光柱最窄的部分,裡面似乎藏著什麼東西。
斯科特緊緊地盯著光柱正中央的那東西。
雖然他看不清裡面是什麼,但斯科特似乎總能聽到一道聲音在呼喚他——這聲音也許來自於心底,也許來自於外界,但卻一直在不停地呼喚他、告訴他······
[快過來。]
[快過來。]
斯科特強行頓住了自己的腳步。
而等他的腳步忽然停下時,卻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何時,已經從大廳的入口走到了它的中央,此時竟然距離那光柱隻有半步之遙!
也正是因為這麼近的距離,才讓斯科特看清楚那光柱中所包含的東西——
是一滴半透明的水珠。
而它的旁邊······
斯科特看向自己已經探進光柱、正要虛虛握住那水珠的手掌。
剛才的呼喚聲似乎是由這水珠所發出。
而那種恍惚的幻覺裡面,斯科特看到了自己破除了禁魔體質、重新變成了滿值天賦且進度驚人的法師;
看到了自己代表學院進入帝都、在世人的驚歎聲中成為第二個菲爾先生的場面。
還看到了克勞德先生的遺願完成,對方還恢複成了人形,像個真正的老師一樣陪伴在他的身邊;
而西格裡鎮的大家也都聚會在玫瑰酒館裡,歡呼著舉杯相碰,鬆子酒豐富的泡沫溢出到杯子外面,誰也沒有在意這點微不足道的細節。
這些似乎都在告訴斯科特——
隻要你把它帶走,就能夠立刻擁有幻覺中的一切。
少年從恍惚重新恢複成了冷靜。
他的視線隻是在那水珠上面一掃,就已經毫不猶豫地將手掌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