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才能做的事情？
而且還和那個素未謀面的東厄城城主扯上了關係？
斯科特沒想到自己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他沒有說話, 隻是靜靜地看著克萊因，等對方先把來意說完。
果不其然，看到少年這樣鎮靜的反應後, 克萊因笑著搖搖頭：“如果換成彆的人在這裡，比如你那個叫做艾倫的小夥伴, 現在八成已經跳起來追問後續了。”
“這與我的禁魔體質有關。”斯科特篤定地說道。
好吧。
克萊因一噎, 這都被他給猜到了。
灰發的少年說：“畢竟克萊因先生前去拜訪領主就是為了我的體質，接著連本體都來不及回就要聯係我······怎麼想都隻能和禁魔體質有關係。”
“是的，沒錯, 你猜的對。”這位不怎麼靠譜的院長先生這次是一點賣關子的心思都沒有了。
“你還記得迷霧礦洞的那個傳送陣嗎？”克萊因提到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在看到斯科特點頭以後，他繼續說：“城主對於那次意外非常重視, 他派遣煉金術師們重點將入口處的傳送陣拆解分析，並且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小意外。”
“有人動了手腳？”斯科特問。
“是的，傳送陣上的某個坐標和那兩個亡靈骨頭上刻著的符文很像，對方是刻意將你傳送到那亡靈身邊的。”
至於是誰會專門針對一個幼崽下死手······
“也許你還記得一個名字，”克萊因看著他, “——杜魯克·巴德。”
斯科特都不需要去翻找回憶, 就已經想起來了這個人。
杜魯克神官。
那個曾經在西格裡鎮吃過癟、而後在飛艇上想要栽贓他的那位。
“當初飛艇上的事被執行官上報給了城主, 而城主大人本身對此事也是相當重視。無奈對方似乎有什麼背景, 東厄城的神殿態度是難得的強硬。”
“一直到城主查到傳送陣上的問題後，神殿那邊的態度才有了大幅度的轉變。杜魯克神官承認是他看不慣你所以想要給你些教訓, 而神殿也代表著他為前後兩次的‘失禮行為’做出了補償。”
說到這裡，克萊因似乎想起來了什麼。
“哦對了，補償。那補償應該有幾百個金幣, 等到我的本體回到東厄城就將它交還給你——你之前似乎很缺錢？”
“假如靈魂類元素石對我有用處的話，那麼我也許會比想象中更缺錢一些。”斯科特回答。
克萊因一愣，接著點點頭：“也是。雖然法師們基本上都不會選擇這個類型的元素石, 但是靈魂屬性相關的的確稀少無比······”
他接著說：“那麼，你就更應該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了，斯科特。”
“可是克萊因先生，您還沒有告訴我需要做什麼。”斯科特輕聲地說。
“我還沒說嗎？啊，好吧好吧。”克萊因的傀儡攤手，“向來隻會出現在戰場上的黑暗亡靈卻被人刻意投放報複，這件事本來就充滿了蹊蹺。”
“經過城主大人的調查，他們中的高位神官、也就是那個杜魯克·巴德，似乎和中央城的某位有著密切的聯係。雖然對方堅稱是在處死亡靈的時候留了兩個用作報複，但結合最近神殿在守衛軍方面的動靜，城主懷疑，他們也許在私藏黑暗亡靈送往中心城的研究室。”
“研究室？”
“哦，小斯科特，這就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關注的問題了。”克萊因的手掌在斯科特的腦袋上摸了摸，“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總之，經過這段時間的踩點與調查，我成功找到了一個可疑的房間。那房間附近藏著的禁製比較麻煩，除非有著他們特定的‘鑰匙’，否則隻能依靠一些作弊的法子去打開它······”
“比如一個禁魔體質？”斯科特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自己的法杖。
法杖的尖端毫不留情地將克萊因放在他頭發上的手戳了起來，接著嫌棄又迅速地丟到一旁。
單單用肉眼看雖然看不出什麼明顯的分彆，但是傀儡本身的體溫卻是冰涼冰涼的，讓人格外的不適。
“······”
被嫌棄了的克萊因默然，隻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是的，一個禁魔體質。那些陣法對於我們來說相當棘手，可是設計它的人應該沒有考慮過世界上還有著那麼一種體質——你隻需要走進去，將裡面的魔力供應斷掉——就像是這樣。”
克萊因隨手將旁邊的茶杯拿起，從左邊挪到了右邊。
“很簡單吧？”
“為了這一天，老人家我已經辛辛苦苦在神殿周圍勘測了很久。而作為院長我可以保證，你要做的就隻有這一件事，剩下的都由我們來負責，包括你的安全也一樣。”
在神殿周圍勘測？
斯科特想到了克萊因那件粗陋的自製神官服，又想到了對方最近一直在熱衷的轉職新職業——神官。
整個東厄城幾乎都在談論這件八卦，原因沒彆的，克萊因喜歡成為各種各樣職業的事大家都已經習慣了，可這次他的目標實在是太過特殊——這可是神官啊！
神殿真的能那麼好進嗎？
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對於這個問題的結果興致勃勃，這輿論甚至已經傳到了神殿那邊的耳朵裡，更是無形之中添了幾分壓力。
根據喬治那邊寫來的信，負責教授聖術的神官這幾天都是臭著一張臉來上課的，更彆說東厄城神殿的高層了。
難道克萊因去神殿門口堵門、一定要成為一個神官不可的做派······就是在“打探情報”嗎？
即便是斯科特，都忍不住為這種猜測而抽了抽嘴角。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真起到了一個混淆視聽的結果。
不過直到今天斯科特才知道，院長竟然和城主之間有著這樣密切的聯係。
畢竟在之前，雖然第一到第七學院都是由城主直接負責，但學校這個概念本身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存在，沒有誰會明確將校長們和城主直接劃分在一起。
而現在，克萊因幾乎已經將這件事攤開在他的面前了——第一學院的院長和東厄城城主是站在一邊的。
這本身就是一種相當沉重的托付。
斯科特抬起那雙鴿子灰的眼睛看著克萊因：“您就這麼相信我，就沒想過我會拒絕嗎？”
“好孩子。”克萊因的眼睛一彎，“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並且比誰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我當然會相信你。”
***
斯科特最終還是答應了對方。
就像是克萊因所說的，斯科特當然明白誰才是最好的選擇，或者說，他隻能選擇這一條路。
在東厄城和神殿的兩方之中，隻要有著杜魯克在，他本身就是絕對不可能會選擇神殿的。
更何況克萊因已經幫了斯科特很多忙，雖然有些忙對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就是了，但斯科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並非是一個不知回報的人。
還有就是，斯科特本身的體質問題。
禁魔體質這樣聽起來就相當棘手的東西，也許作為一方城主會有更多的消息來源。
不管從哪個方向去思考，斯科特都不會做出除了“去”以外的選擇。
時間就被定在了第二天的晚上，到時候克萊因院長會來他的宿舍中來接他。
在做完這樣重要的約定以後，斯科特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回到了宿舍。他還抽時間給艾倫寫了一封魔法信，邀請對方在明天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就像是剛開學的那陣子一樣。
艾倫很高興地回信表示答應。
在第二天，斯科特去往兩個校區中間的食堂準備赴約的時候，他肩膀上的克勞德依然是那副眉頭緊鎖的樣子。
“艾倫曾經去幫助克萊因院長搬過門，也許會知道一些彆的東西。”斯科特對憂心忡忡的克勞德先生說道。
自從斯科特答應了克萊因的邀請，克勞德先生就一直都是這幅不讚同的樣子，就算到了第二天也是這樣。
對方很不讚成這種事。
對於嚴格的騎士先生來說，他很難想到為什麼會有人在這麼危險的計劃裡面加上一個未成年的幼崽——這大概就是克勞德與克萊因兩個人之間最大的差距。
克勞德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幼崽和弱勢的群體處於危險之中，但克萊因卻會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將斯科特的禁魔體質也納入考慮。
【他並不會知道太多，克萊因也不會告訴他什麼。】
“我當然知道。”斯科特回答。
以艾倫的性子來說，就算是克萊因將自己的目的袒露在艾倫的面前，隻要不是當面說出來，艾倫八成隻會毫無所覺地按照要求辦事。
但斯科特向來會儘自己最大能力去準備，更何況現在他能做的事本就不算多，假如打聽不到有用的消息，和朋友見一面似乎也是不壞的選擇。自從分班以後，他好像就隻能在路上偶然遇見對方了。
【我是說，他根本就不該把你扯進來。】克勞德的小人歎了一口氣，【杜魯克那樣的人是真正的小人，他能夠因為挑釁而毀掉你的未來，因為計劃失誤而決定對你痛下殺手。】
【假如真的被他抓到了什麼把柄，那你面對的將會是來自教廷的審判。】
克勞德說道。
教廷能夠做到和貴族們平分秋色，可不僅僅是靠的來自神明的教義和那些溫和的聖術。
假如有著證據確鑿的把柄，他們就會像是一頭露出了利齒的野獸。這也是一般的貴族和平民都不會去招惹教廷的緣故。
“彆擔心，克勞德先生，你得知道我沒有其他的選擇。”斯科特輕聲說。
克勞德沒有再說話了。
斯科特沒有彆的選擇，這件事克勞德比誰都要清楚。
這個從墓地之中爬出來的少年本身就面臨著比其他人更加苛刻的開局，而能夠走到主城的優秀學院之中、走到現在的這一步也全憑借著他自己的努力。
現在面臨著禁魔體質這樣可怕的事，假如換做克勞德處於斯科特的立場上，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隻是因為太過擔心，或者在這段相處的時間裡面下意識將自己擺到了老師這樣的位置上去，才會總是忍不住乾涉。
三頭身的小人抓住了斯科特的袖子，接著從肩膀上熟練地滑進了口袋裡面，將自己整個人都埋了起來。
——
等斯科特抵達食堂的時候，食堂裡面的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少。
平時會來兩個校區中間這所食堂的人本就很少，一般都是路過的導師，或者是有著跑步訓練還沒完成的劍士班學生們才會選擇這裡。
而今天，劍士班似乎還沒有下課，就連向來喜歡早到的艾倫都沒有出現在斯科特的視野裡。
少年走到了售賣窗口的附近，準備先選擇自己要吃的東西。
在學院的廚房裡面有著兩種不同的窗口，一種是擺著低年級的學生可以免費拿取的飯食，無論取上多少份都沒有問題，而另外一邊則是來自能量更加充裕的低級魔獸或者魔植，隻有刷取額外的錢幣才能拿取。
斯科特看了一眼兩邊的菜品，剛剛開始就沒有動靜的克勞德又從口袋裡鑽了出來——
【去右邊。】
他悶聲說。
【那裡是迪盧魚的魚湯，對於極限訓練後的身體有著很好的恢複作用，非常適合現在的你。】
克勞德指的是斯科特最近一直在堅持的劍士訓練。
在禁魔體質的事件出來以後，騎士先生就失去了阻止斯科特學習第二種天賦的立場。
比起不知道何時才能解封的魔力，先保證自己有力量來進行自保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然後這孩子就展示出了比之前更加可怕的努力——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一個小法師都能發現斯科特訓練痕跡的原因。
斯科特欣然轉向了需要付費的一邊。
負責餐食的員工很快給斯科特取了一份魚湯，再加上今日份的搭配的主食與配餐，一並遞到了斯科特的手裡。
而少年接過餐盤才一轉身，就忽然發現自己原本空蕩蕩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
那人有著一頭和斯科特相似的灰色頭發，隻不過比他的顏色要更深上一些，眼睛也是很普通的棕色。而他的臉就更是熟悉，每個一年級的小法師都不會不認識自己的魔法導師——
“伊諾克導師。”斯科特禮貌性地喊了一句。
對方還是那麼的性格內向，即便是對於學生的問好都會感到緊張。
“你、你好，小斯科特。”伊諾克撓了撓頭。
斯科特那並不熱情的禮貌也就到底為止了，在得到了回應以後，少年徑直繞過了伊諾克的身邊，拿著自己的餐盤向後面走去。
他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了一個顯眼的紅發身影。
對方抬起手來朝斯科特招呼道——
“老大！！！”
而與此同時，斯科特的耳朵裡還傳來了另外一道聲音——
“奇怪，去哪裡了？我明明是帶了的！！”
灰發的少年一頓，接著朝身後看去。
他們的魔法導師正渾身僵硬地站在特供餐食的窗口前，慌忙地將全身的口袋摸了個遍。
“我記得我有帶住宿區的鑰匙，怎麼會······”
食堂的付款方式是通過刷取每個人對應的鑰匙，在三個月的更換宿舍的時間到達時，會從相應的鑰匙處扣取所花費的金額。
這也就使得“鑰匙”這種對於開門並沒有什麼用的東西，在食堂這樣的地方變成了必不可少的“飯卡”。
斯科特很熟練地將這兩個概念對換以後，就再也沒有忘記帶上過自己的鑰匙。
很顯然，這個道理對於他們倒黴的魔法導師來說行不通。
此刻對方就在一邊慌忙尋找、一邊嘀咕著：“難道是在撞在樹上的時候弄掉了？還是在掉進水裡的時候——阿嚏！”
“老大！你在看什麼！”
紅毛的小少年已經來到了斯科特的身邊。
斯科特回頭看了艾倫一眼，接著朝自己的身後走去。
“滴——”
鑰匙刷在了取餐處的符文道具上，發出了扣費成功的聲音。
旁邊的伊諾克滿臉驚訝地回頭，卻發現了自己學生的臉。
“多謝你，斯科特！”這位清秀的導師臉上儘是‘得救了’的表情：“你不要擔心，下次咒術課結束後來我的辦公室一趟吧，我會把錢還給你！”
“我想到了，我那邊還有其他人送給我的魔力活躍藥劑，你最近不是······”
斯科特打斷了他：“不用了，伊諾克先生。”
少年的視線在對方和自己差不多的餐食上掃了一眼，然後緊跟著提出了自己請求——
“其實我有一個其他的請求，聽說您那裡保管著魔法訓練室的鑰匙？那裡在下課後總被鎖起來，想要訓練的時候十分不便——我可以向您借用一段時間訓練室的鑰匙嗎？”
那位青年導師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有人會直接在幫助彆人後提出請求。
但很快，對方一口答應了斯科特。
“好的孩子，等下次來我的辦公室拿就好了。”
接著，對方匆匆地走向了用餐處的後面幾排。
“這是你們的魔法導師嗎？”艾倫一直等到兩人對話結束後，才撓了撓頭問道。
“是的。”
斯科特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紅發的少年也緊跟著坐下。
艾倫依然在嘀嘀咕咕：“我總覺得他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大，嘿，你看他連鑰匙都不帶就來食堂，這不就是理查德才會做的蠢事嗎？”
“這位導師似乎總是在走黴運。”斯科特回答道。
他在朋友的面前也不吝嗇於多說話，於是將伊諾克的那些倒黴事跡全部給艾倫講了一遍，聽得對方連連咂舌。
“他能夠活到現在一定很不容易······神明在上，他真的沒有被詛咒過嗎？”
“我猜是沒有的。”斯科特說，舀起一勺魚湯送進嘴裡。
艾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他覺得這種倒黴看起來真的很離譜，但總之老大說的都是對的，他說沒有就肯定是沒有！
那魚湯的效果就如克勞德先生所說的一樣。當湯汁進入身體以後，斯科特能夠感受到身體中積攢的疲累被一點一點抹消的過程。
而總是和老大保持步調一致的艾倫也發現了這點，他的眼睛迅速地亮了起來，迅速地乾掉了大半碗的飯菜，同時也將剛剛自己在討論的東西忘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就算是專心乾飯的時候，艾倫也沒有忘記回答斯科特提出的問題。
“你說克萊因院長啊？他就是讓我把門拆下來然後搬走，神殿的人很快就追過來了，不過幸好我們跑得很快。”
“對了老大，你知道嗎，我剛剛忽然想起來那時候發生了很有意思的事——”
······
······
當天晚上，劍士班忽然收到了緊急通知要進行夜訓，整個劍士區的宿舍裡面，隻有著斯科特一個房子還在亮著燈。
克萊因就是在這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斯科特的房子裡面。
看著從煙囪裡面鑽出來的、滿身都是灰的克萊因院長，灰發的少年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懷疑過自己的決定——
就連克勞德的百般勸說都沒能動搖的他，現在卻因為這個場景而產生了名為“後悔”的情緒。
“嘿，少年，不要太在意這些細節好嗎？”克萊因拍打著自己的鬥篷，“我隻是在演練一下待會兒的行動，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是說，要從煙囪跳進去？”斯科特後退了一步。
克萊因異常高興地說道：“猜中了，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斯科特又向後退了兩步。
“你想要反悔嗎，這可是答應好了的事！！”
“真的彆擔心，這是自動清潔的鬥篷，哎，少年！！”
隔音的法陣將克萊因院長的驚呼與解釋全部遮蓋了下去，連彆墅外的鳥雀都沒能驚動一隻。
最終，斯科特還是拿上了克萊因送給他的鬥篷，站到了東厄城神殿的附近。
“聽我說，神殿的人在正門和窗戶的附近都有著嚴格的監控道具，可唯獨他們忽略了一點——廚房的煙囪可沒有人會專門安個道具！”
披著同款黑鬥篷的院長先生在他的旁邊解釋。
鬥篷自帶的功能讓兩個人的臉都模糊不清，在這個月光黯淡的黑夜裡面更是方便隱匿。
“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這樣一個天才的地方——這也許還得感謝那個叫做艾倫的小劍士。”
“可你剛剛說是自己發現的。”斯科特說道。
克萊因尷尬地笑了兩聲：“優秀的少年是不會在意這些細節的，總之——準備好了嗎？”